“小夕?。　斌@恐的聲音從嘴里跑出來的一瞬間就變了形，林朝惶恐的向前奔跑了一大步一把撈住了林夕的身體。

    失去自控的身軀遠(yuǎn)比想象中的更加沉重，林朝心中亂作一團，連帶著抱著人的手也是抖的，兩個人踉踉蹌蹌地跌坐到地上，一個滿目驚駭，一個笑意溫暖。

    “哥”林夕聲音里透著似曾相識的溫柔，可林朝聽著這陌生又熟悉的語氣，心里的害怕卻開始不斷地升級。

    “小夕，你……你為什么會……不對，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林朝眼眶驀地通紅，目光不斷梭巡在林夕的臉和腹部的傷口上，嘴里一遍遍地重復(fù)著相同的一句話，仿佛這樣就能改變眼前的一切。先后兩段人生中所積攢下來的所有學(xué)識，還有對醫(yī)學(xué)的認(rèn)知在此刻全然消失無蹤，林朝握住刀柄的手強自鎮(zhèn)定著，努力壓制著顫抖，可是除了握著，他什么都做不了，刀尖由下而上斜刺入腹，沒有經(jīng)驗的他根本不知道具體傷到了哪里，貿(mào)然的動作只會讓林夕的傷勢變得更重。

    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林朝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從未預(yù)想過的可怕后果頃刻間讓他的大腦崩斷了所有的思維。

    這樣匪夷所思的突發(fā)狀況除了當(dāng)事人之外就連葉非卿和沈念等人也一起被驚呆了，同時還包括了被林夕帶過來的那一伙人，在所有人的設(shè)想里，沒有任何一個可能的走向會是現(xiàn)在這樣的，在這對兄弟正式對峙之前，所有人的擔(dān)心都是不知道林夕會對林朝做出什么，任誰都沒有想到最后真正拔出了刀的人竟然會是林朝，而林夕就站在那里毫無防備的接受了，甚至臉上還帶著微笑，仿佛林朝給他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粒糖。

    而遲暮大概是所有人中，除了林夕最不意外的那個人了，只是他的臉上明晃晃地閃著無法被排解的傷痛，看向林夕的眼神也是憤怒中帶著同情，更有甚者，或許是那張臉實在是和林朝太像了，讓他的目光在不經(jīng)意間還染上了一絲心痛。

    “為什么還沒有愈合……怎么會一直流血……為什么……小夕，小夕你別怕，哥在這里，哥在這里呢……”林朝語無倫次的念叨著，抱著林夕的手臂不斷的收緊再收緊，眼淚終于大顆大顆的掉下來成串砸向了林夕的身體，匯進鮮紅色的血液中，眨眼就融成了一片。

    即便再不愿意承認(rèn)，種種跡象依舊表明，林夕根本就不是進化體！他是被剩下的，和自己一樣的次進化者，可是這怎么可能呢？重生以來林朝遇見的每一個人都沒有在進化這件事上出現(xiàn)過差錯，怎么偏偏就林夕不一樣了？

    在林朝的認(rèn)知里，從來就沒有想過林夕可能不是完美進化者的可能，如果早知道，他絕對不會把刀插進林夕的身體里！不，更早一些，如果早知道林夕不是進化體，早在末世的第一天他就不會讓林夕自己一個人生存在這樣的世界上！！

    “為什么不一樣了！你為什么沒有進化？為什么？怎么可能呢！這怎么可能呢？你明明進化了！明明是進化了的！”林朝歇斯底里地哭吼著，心臟如同被活生生扔進了油鍋，和自己的預(yù)判完全背道而馳的結(jié)果讓他崩潰，如果林夕一直都是以這樣的狀態(tài)生存在末世中的，那他這輩子從重生以來就在犯錯，并且還是無法被原諒的那種，而林夕現(xiàn)在的模樣也分明的告訴了林朝，他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早知道受點傷就能讓你這么著急，我應(yīng)該一早就用苦rou計的?！绷窒粗旖情_玩笑般的嘟囔了一句，卻不想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開始連說話都覺得有些費力了。

    看著近乎發(fā)瘋，語無倫次的林朝，盡管失血越來越多，但林夕臉上的笑容依舊沒有絲毫減弱。那句看起來如同玩笑一般的話在別人耳中或許只是一句抱怨，但林夕卻是真的遺憾。

    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強求的太多了？不然或許他和哥哥，真的有其他可能的結(jié)局？不，不是的，這一切都是注定的。盡管結(jié)果是自己選擇的，但是命運早在一開始就為他規(guī)劃好了路線，他沒有其他的方向可以走，從爸媽離婚的那一天起，從自己和哥哥被迫分離的那一天起，從母親帶著自己改嫁的那一天起，從林朝言而無信，從他生命中消失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是注定了的，林夕可以掌控一切，唯獨左右不了自己的人生。而現(xiàn)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離開更刻骨銘心一些，哪怕這并不是什么值得反復(fù)懷念的事情，但他依舊想在林朝的記憶中深刻些，再深刻些。

    林夕倒下的身體像是一個信號，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忽然變得有些躁動，眼里的退意也變得越發(fā)明顯，而那些最開始被留在了車?yán)?，還一度嚇的葉非卿差點兒喊出聲來的孩子卻一個接一個的走出了車外。

    這些林夕培養(yǎng)了很久的“眼睛”和“耳朵”，對周圍的一切都毫不關(guān)注，他們麻木著五官，穿著不太合身卻整齊地衣服，一往無前地走向林夕的方向，之后在相對空曠的位置四散開，將細(xì)弱的胳膊伸進懷里，然后拿出了一個個黑漆漆的瓶子。

    第一只螢火蟲飛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就好像這片剛剛還烽火連天的戰(zhàn)場，只是一片無人的曠野。

    林朝瞳孔劇烈的顫抖著，眼眶周圍的皮膚剎那間紅到了極致，染血般的刺痛直擊靈魂深處，直到漫山遍野的螢火蟲將周圍變成了星海，林朝才終于明白，他究竟錯在了哪里。

    “哥哥，你什么時候再來看我呀？”螢火蟲忽明忽滅的光亮閃耀在林夕年幼懵懂的臉上，他扯著林朝的衣角，眼里帶著微弱而不安的希冀。

    那一年與他同樣稚嫩單純的林朝爽朗的笑了笑回應(yīng)著：“等下次螢火蟲出現(xiàn)的時候，我一定陪你去看！”

    “好！我等你，哥哥一定要回來??！”

    奶聲奶氣的約定忽然從心底鉆了出來，林朝一瞬間感覺自己手里握著的刀像是扎進了自己的心臟，疼的他渾身顫抖。

    他曾答應(yīng)過林夕，一定會回去找他的，他親口答應(yīng)過的。

    “小夕……哥錯了，哥回去晚了，小夕對不起，是哥對不起你……”林朝低著頭，目光死死的盯在了林夕的臉上，他一邊害怕的不敢面對這樣的林夕，同時又深切的恐懼著，恐懼以后可能會再也看不到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沒關(guān)系，我?guī)е灮鹣x來找你了，就算是你遵守過約定好了”林夕靠在林朝的胸口，扯著嘴角大方的說了一句。

    還是不行啊，見到人以后，只是看到他難過就會忍不住心軟，林夕在心底暗自腹誹了自己幾句，還真是沒出息，執(zhí)著了那么多年的約定，只是兩句對不起就原諒了，哪怕多等兩句呢，不過，他好像也等不了多久了。

    “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了，再也不會了，以后我們一起，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看螢火蟲，看星星，看大海，看一切你喜歡的東西，你想干什么我都陪著你，小夕，哥再也不會拋下你了，永遠(yuǎn)都不會了，我向你保證好不好？對不起，拜托你，求求你……”林朝無法說出讓林夕堅持住不要死這種話，因為要命的那一刀，就是他扎進去的。

    進化后的皮膚敏銳的察覺著林夕體溫的流失，林朝慌亂的向林夕許諾著，可是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對弟弟的了解，依舊停留在小時候，原來自己以為的愛，居然已經(jīng)停滯了那么久。這么荒唐的錯誤，竟然持續(xù)了這么久……

    林夕聽著哥哥的承諾，整張臉上的表情變得越發(fā)溫暖，遲暮隔著飛舞的螢火蟲目光黯然的看著他，腦海中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林朝對自己說過的話。

    ……

    “小夕有多善良呢，小時候他很喜歡螢火蟲，老宅后面的湖邊上有很多，晴天的傍晚他總會拉著我去看，可是那么多次，有那么多只，他卻從來沒有伸手捉過，甚至碰都沒有碰過一下，因為他怕自己會傷到那些小蟲子，怕他們飛不起來，下雨的時候，他還會坐在窗邊悄悄地掉眼淚，因為擔(dān)心螢火蟲會沒有地方躲雨……”

    過了許久的如今，遲暮終于在那張臉上找到了溫柔善良的影子，可是究竟為什么現(xiàn)在會變成這樣？大概除了林夕本人，誰都不會知曉這個答案了。

    弱小又無害的螢火蟲似乎并沒有經(jīng)歷額外的進化，身型一如末世之前的大小，緩慢地飛行，偶爾落腳，輕如羽毛。

    陸斯宇好半晌才被肩膀上一只莫名飛走的小蟲喚回了神，之后立即反應(yīng)過來的拔腿跑向林朝，只是當(dāng)他看清林夕身上的傷口以后，眉頭仍舊禁不住狠狠地一皺。

    刀柄在外，看尺寸，扎進身體里的部分至少七八公分，林夕身形單薄，如果不是斜刺進去，很有可能貫穿了他的腹部，這樣的傷，如果是一副沒有進化過的普通人的身體，能活下來的概率確實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