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我可以被原諒嗎？”她仰起臉問面前和藹的老人。

    “寬厚仁慈的主，愛著天下子女，如是能包容一切過錯?！?/br>
    “神父，您說，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夸；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fā)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期盼，凡事忍耐?？晌覅s犯了傻，因愛生妒，受惡魔盅惑，出賣靈魂，打上不潔的烙印，這一世，已是無望。”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殺戮有時，醫(yī)治有時。哭有時，笑有時。保守有時，舍棄有時。撕裂有時，縫補有時。靜默有時，言語有時。喜愛有時，恨惡有時。爭戰(zhàn)有時，和好有時。事事天定，何必牽強？該放的放下了，顧念所不見的，才是永恒。”

    “顧念所不見的永恒？永生？我能找到那道窄門嗎？或許注定……無法救贖?！?/br>
    “遵從于心，或接受于黑暗，主都與你同在，為你指引迷津?！?/br>
    父……”

    “生命在他里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卻不接受他。好孩子，快去吧！他們在外面等你?！?/br>
    “神父?！彼虚W著清澄的光，“謝謝！”

    ……

    夜宅，兩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粉色紗裙的紅耀與白紗裙的圣琪，含著燦燦的星星眼，沉醉不知歸路：“夜落大人，您可算想起我們了?！?/br>
    “回神啦?。?！”小離沖倆精致可愛的美麗小天使大吼。

    “哇——”倆小姑娘登時緊抱在一起，嚇得魂不附體，“離大人，我們錯了?！?/br>
    怎么說呢？她們對小離的陰影……大象無形。紅耀和圣琪——凌華殿的神侍，當年我被神王滅口，由禁界老頭兒送到這個世界重生，她倆也偷偷跟來轉(zhuǎn)生為普通人，就是兩年前我的倆室友。我們進入歧山古墓后，去到原世界，三人闖南走北、橫刀立馬、笑傲江湖……嗯，諸如此類的成語概括，不過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后來她二人結(jié)束人類生涯，我恢復其神侍身份，而她們亦失去作為普通人的那段記憶。此時沉睡了兩千多年的小離蘇醒沒幾天又被我關(guān)進了凌華殿，和她們朝夕相處，一千多年，難為小丫頭們還活得好好的……

    “紅耀，圣琪?！蔽颐扇祟^頂，柔聲道，“交待你們的事辦好了？”

    “嗯嗯?！奔t耀點頭，雙手捧出一顆雪白的花朵，“凌華殿前的荼蘼花開得很精神，您看?！?/br>
    我接過花朵慢慢湊近鼻端，聞到一縷清新的暗香，嘴邊漾起笑意：“是很漂亮。”

    “還有還有。”活潑爛漫的圣琪插話，“大人，禁界尊者說您是通行證，我們可以自由往來，這樣就沒問題了。”

    “……”老頭兒挺好說話的嘛，我添了幾分好感，溫柔笑笑，“很好，你們回去準備吧，細心照料那片花海?！眿赡鄣幕▋盒枰暮亲o，才不會輕易枯萎凋謝。

    ……

    去看佳穎時，她已經(jīng)睡下，睡得很沉，眼角掛著淚珠。我伸手替她拂去，她輕微動了動，口中呢喃：“小風……對不起，回來好不好？我不跟你搶夜落了?！?/br>
    這丫頭，她對風鈴的感情……是真的。真傻，事已至此，有什么對不對得起的？小風沒怪過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一直……是我欺騙了你，欺騙了所有人。

    一著她的臉龐，我嘆了口氣，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佳穎，等會兒我來接你?！?/br>
    寬闊的大街上沒幾個人，道旁的路燈忽明忽暗，很應景，凋敝、冷清……夏夜，比冬夜更顯蕭條……

    “喂，你怎么又變回女人了？”小離一見我大呼小叫。

    “公布真相?！蔽覐娜莸刈咴谇懊?，“告訴他們，風鈴就是夜落?！?/br>
    “你極力想維護的尊嚴算什么？”幻月冷冷問。

    “謝謝你，幻月，風鈴生前的尊嚴保全了，身后……輪到夜落上場?！蔽叶ㄏ履_步，回頭向可愛的弟弟、六名非凡的部下宣布。

    今晚，五行陣的力量將降至最弱，乃至徹底崩潰，夜落的時代即將來臨。

    ……

    城市另一頭，四條人影在寂靜的長街中警惕前行——

    “歐凝，這個拿去。”以姍遞給她一只黃布做成的三菱形護身符，串著紅色穗子，“拿好它，一般的妖魔鬼怪近不了身?！?/br>
    “謝謝！”歐凝握緊護身符，另一手被杜安卓牢牢攥著，他沖女友點點頭，露出安慰地笑，又看了眼以姍，以達謝意。

    “不客氣。”以姍輕淡應道，忽的眼神一變。

    杜安卓也緊了緊手中的力，臉色沉肅。

    歐凝覺得奇怪：“怎么了？”

    “有東西接近。”嚴俊警覺。

    街邊竄出幾個影子，在路燈的照射下，能看清是四個高矮胖瘦不一的街頭混混，穿著打扮另類，頭發(fā)染得花花綠綠，每人手中持一把三菱刀彈簧刀。這架勢，不用猜——搶劫的。

    四人沒一絲害怕緊張，心里反松下一塊石頭，嚴俊夸張地拍拍心口：，“原來是人??！”

    對面一聽，那小子的口氣明顯瞧不起他們，其中胖子對高個兒建議：“老大，我們直接上，讓這小子見見血，叫他狂?！?/br>
    高個兒叼著一根煙，深深吸幾口，吐著煙圈，隨手把煙頭扔在腳底，鞋尖踩上去捻了捻，舉起刀：“上?！?/br>
    混混們沖過來揮刀一頓亂砍，杜安卓拉著歐凝躲開，抬腳踢中瘦子腹部，側(cè)身避過矮子從腰間襲來的彈簧刀，捉住其手腕，反手一扭，一提膝，矮子吃痛，刀子抖落，拋入空中。杜安卓眼疾接住，瞬間架在矮子脖間。

    被踢飛的瘦子晃晃悠悠爬起，見矮子被制服，老大和胖子像鬼附身了僵硬地站著不動，知道惹上了不該惹的人，打，不敢上前，跑，腿腳不聽話抖得厲害。

    “這么晚外面很危險，慶幸遇到的是我們，有家快回家去，晚上能不出來就別出來。”杜安卓說出一番大跌眾人眼鏡的話，扔掉彈簧刀，放了矮子，拉著歐凝走到淡漠的女生跟前，“以姍，放他們走。”

    望著落荒而逃的一幫人，嚴俊驚嘆：“安卓，你沒病吧？是他們打劫我們?。。　?/br>
    以姍嘴邊彎出微微地笑：“這才是杜安卓，像個傻瓜?！?/br>
    被評價者沒聽見這句“謬贊”，注意力全集中在附近正走進一棟大樓的女人身上。女人肚子很大，那側(cè)影，是——

    “她?。?！”杜安卓認出來，“以姍，嚴俊，快。”說完迅速追過去。

    “是我朋友的jiejie？她要去哪？”嚴俊忙跟上。

    四人追著女人進入大樓，空寂的街上，一只黃布紅穗子的護身符孤零零地躺在馬路中央。

    當歐凝發(fā)覺手里少了什么東西時，已身在大樓中，杜安卓、嚴俊和以姍焦急地看電梯顯示的樓層不斷升高?？謺鍪?，猶豫間另一部電梯開了，她便不好再開口，隨他們一起進去，直達頂層。

    決戰(zhàn)之夜夢由生 第十二話 訣別，心死

    四人趕到天臺時，女人站在護攔邊，陰厭厭地看著他們。

    “等等……別沖動?！眹揽〈蠛埃泵ο蛩苋?，“千萬別想不開，你還有孩子，就算你想死，可孩子是無辜的，別跳啊！”完全認定她是受了感情創(chuàng)傷。

    “嚴俊。”以姍察覺一絲異樣，卻不及阻止他，只得飛快跟過去。

    杜安卓和歐凝也加緊了腳步。

    女人很安靜，看嚴俊跑來，不出言威脅，不慌張失措，沒有任何想跳樓的舉動，乖乖的像只木偶，等著他來。

    嚴俊抓住女人的手臂使勁往回拉，兩人慣性地向后撞倒在地，自然，嚴俊主動充當了rou墊子。

    “嚴俊……”杜安卓心急，放開歐凝的手，匆匆囑咐，“小凝，站在這里沒動，我過去看看?！庇幸詩櫟淖o身符，他以為自己能放心地離開一小會兒，只是萬萬沒想到，僅僅這一小會兒，就讓他頃刻間失去了所有。

    “嚴俊?！币詩櫛鞠胩嵝?，見杜安卓沖過去，忙攔住他，“安卓，別……”又朝那邊急喊，“嚴俊，快離開她，快，快……快走開……”指間已現(xiàn)出幾張靈符。

    嚴俊聽得煞是迷蒙，竟沒反應。

    女人圓滾滾的肚子拱起，肚皮下像有什么東西在來回快速攛掇，幾秒后突然爆開，血到處飛濺，肚子里爬出來一個血嬰，露出兩排鋒利的尖牙，張口咬住嚴俊右臂，深及骨頭，頓時血流如注。

    “啊——”嚴俊慘叫，下意識推開已死掉的女人，但撥不下血嬰，鉆心的疼痛麻木全身，意識有些不清。

    “嚴?。。　倍虐沧考饺顼w，幾張靈符先他抵達，化成金光彈開血嬰。

    杜安卓扶起嚴俊，悲由心生，摸上那條軟塌塌的手臂，滿手是血。

    “嚴俊，嚴俊……”

    “安卓，我……我……”會死嗎？他沒待問完，便沉入了無邊黑暗。

    “嚴俊，嚴俊……”

    “安卓，小心！”以姍大喊，速速結(jié)印。

    歐凝心驚，不由自主地移動步子……

    血嬰被幾張靈符圍成的結(jié)界困住，伴著以姍一聲“滅”而飛散。

    “啊——”一聲尖銳的呼叫使兩人雙雙回頭——

    只見，歐凝的身體騰空飛起，越過了護攔……

    原來，血嬰被滅前口中射出的暗紅妖氣，擊中了她。

    杜安卓一瞬忘了怎么呼吸，喉嚨中干澀，發(fā)不出音，就那么失魂地看著她落下去，漸漸消失在視線里……

    一同消失的，有他的視聽，他的意識，他的世界……

    我抬頭望望從樓頂墜下來的女孩，背上伸展開銀色羽翼，足尖輕輕一點，飛上空接住她——歐凝，傷到了要害，已是回天乏力。

    帶著她繼續(xù)飛往高處，直達樓頂，剎那看到驚愕的以姍，無神呆滯的杜安卓和躺在他旁邊渾身染血的嚴俊。

    我抱著歐凝緩緩落到杜安卓面前，收回翅膀，彎膝蹲下身。

    見到歐凝，他忽地恢復神智：“小凝？”看到我，霍然屏住呼吸，“小、小風？”

    我微微笑笑，把歐凝靠入他懷里：“小凝。”

    “小凝？”他像想起了什么，回過神樓緊懷中的女孩，急聲叫著，“小凝、小凝……小凝，醒醒，小凝……”

    “安……卓……歐凝慢慢打開眼簾，兩顆黑色眸晶滑動，對上我，“小……風？你來……接我的嗎？”

    杜安卓陡愣：“小風，你……”

    想問我是不是鬼？我淡笑：“不是。”不是來接你，是來送你。

    也許看我不似有假，他緩了緩情緒，更用力抱緊歐凝：“小凝，別說傻話，你不會有事的?！?/br>
    “小風，對不起?！睔W凝自顧說起自己的話，緩慢而吃力，“是我害死了你?！?/br>
    小凝，別說，別說這種話……”杜安卓很緊張，像害怕知道真相。

    “不，我要說，說出來，我就能解脫了?！睔W凝氣若游絲，面色蒼白如紙，“小風，那只惡魔，未魑……沒死，那時它留了一手，盤踞在我的意識里，受它威脅，我不敢告訴別人，不想安卓擔心。它跟我說，你是大邪魔，受詛咒的邪神，你接近安卓有陰謀。我不信，可是我看到安卓對你……很用心，知道你不是丁靈，還一直掛念著你，惦記著你，我動搖了。未魑常常引導我，你迷惑了安卓，安卓喜歡你，你拒絕是以退為進，終有一天，安卓會拋棄我……記得那天你發(fā)病，那天，本來是我的生日，安卓和我約好去陪我過生日，只有我和他的兩人世界，不巧正碰上你發(fā)病，他很緊張，說要送你去醫(yī)院，像完全忘記了我的生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很寒心，怨你，為什么你不早不晚，偏偏那一天發(fā)?。吭购?、嫉妒，讓我走上一條不歸路，我跟未魑妥協(xié)了……送你去醫(yī)院前，我主動扶你，是想把未魑聚在我手心的魔蓮注進你體中，魔蓮，很輕，很柔，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你絕不會發(fā)現(xiàn)，它將一點點吞噬你。未魑想通過這種方式悄悄得到你的力量，等魔蓮盛開，你也會枯竭……身亡……”

    她咳出幾口血，杜安卓心疼得落淚：“小凝，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安卓，這樣的我……你還會喜歡嗎？”她祈盼。

    “不管你做過什么，你都是我的小凝，最喜歡的小凝，小凝……”

    “安卓，我見過丁靈，她幫我渡過心魔，要我好好愛你，可……我配不上你，丁靈有是最有資格……愛你的女孩，安卓，我……我很感動……可以……安心了。”她半合著眼，眼角的淚水不斷。

    “不，小凝，不要……我不能……失去你，小凝……”杜安卓埋著頭，貼著她的臉，身子不住顫抖，悲痛欲絕，泣不成聲。

    歐凝滿臉淚痕，看得出，那是幸福的淚，她走入了杜安卓的心里，死而無憾了。

    “小風，未魑將和我一起死?！彼帽M最后的力氣說，“它說錯了，你……不是大邪魔，你是……真正的……”話淹沒在一大口鮮血里，手臂無聲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