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蝎子倒爬城
陳玉樓身帶一雙夜眼,可在暗中視物,蟲谷的水道雖然不算很長,但卻曲折蜿蜒,洞中伸手不見五指。方才眾人經(jīng)過水道而入的時候,只有他注意到了石壁上半月形的鑿印,這些印跡跨越千年,證明這段水道是在自然形成的溶洞的基礎上,人工鑿建而成的。 千年前田豐有言:“獻王不惜人力物力,鑿山窮木以建陵”,可遮龍山下的這段水道分明是入獻王墓的必經(jīng)之路,今日他們?nèi)胂x谷的時候卻莫說是遇到機關,就連原本準備好來對付刀齒蝰魚的搬山術都未得施展,豈不怪哉?想起這些,陳玉樓心中不覺后怕,他隨著眾人匆忙趕到水道出口,只聽得洞中水聲紛亂,其中還夾雜著金石相撞的嚓啷聲。避難的百姓和羅老歪的兵混在一起,紛亂的人群從洞口爭先恐后地往外沖,呼嘯聲求救聲不絕于耳,慌忙中不斷有人落水。 鷓鴣哨揪住了一個剛從水里爬出來的兵娃子,那小子見了鷓鴣哨如同見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緊緊抓著他的手臂不放,嘴里翻來覆去地念叨著一句話—— “魁首……洞里面……里面有龍,有龍?。∫匀说?!” 陳玉樓從眾人夢吟般的胡言亂語中終于拼湊出了水道里的情況——有個大東西襲擊了運送滇軍入谷的竹筏,此物身長有鱗,尖牙利齒,且身軀龐大,光是用頭頂就頂翻了好幾艘竹筏,據(jù)說還吃了幾個滇軍的人,引得水道中人人自危。 事發(fā)的時候,羅老歪在混亂中被推進了水里,楚門羽一把將他從水中撈了出來,他滿臉狼狽,氣都沒喘勻就開始罵人—— “他奶奶的!都給老子站起來!什么龍?媽的真要有龍老子今天就給它烤了!老子還沒吃過龍rou呢!再敢胡說八道亂我軍心,老子子彈伺候!” 羅老歪說著就從腰間拔出了手槍,滇軍眾人剛遭了無妄之災,此刻更是被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鴉雀無聲。鷓鴣哨按下了羅老歪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而封門仙等幾個青囊派的弟子更是嚴陣以待,各個都從貼身的包袱里掏出了降龍絲。 降龍絲乃青囊派的法寶,此物難得,玉樹宮總共有叁副,此行全部帶在了封門仙和楚家兄弟身上,綠春宮雖比玉樹宮建制更大,卻只得兩副,段水歧也都帶上了。鷓鴣哨等人都見識過降龍絲的厲害——遙想當日在瓶山中,那六尺蜈蚣是如何厲害?可最后在封門仙的降龍絲面前,不也只能束手就擒?今日無論這水道中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來頭,他們?nèi)硕鄤荼娪钟蟹▽?,那畜生除了乖乖伏誅還能如何? 小黑似乎是感應到了什么,一直上躥下跳十分不安,張門治將它放在一旁樹上,它連蹦帶跳幾步就躥到了樹頂。與此同時,張門治也給封門仙使了個眼色——青囊派多的是對付野獸的法子,對動物的天性更是十分了解,小黑之所以會如此急躁,一定是意識到了水道中有什么厲害的兇獸。然而更讓人在意的是,那水道里的怪物沒有發(fā)出任何嚎叫嘶吼。 凡是兇獸,大多會以咆哮聲警示敵人,從水道中的水聲來看,洞里的一定是個大家伙,而它既不嚎叫,那就八成是個蛇蟲之類的巨獸。 夕陽西下,殘存的日光僅剩一線,矮矮地爬在密林的邊緣。天就要黑了,水道口黑得仿佛看不見底的古井,花瑪拐張羅著點了幾十根火把,分給了封門仙等人,鷓鴣哨也掏出些磷筒裝在了身上,準備和青囊派的弟子們一起去水道里會會那個畜生。 陳玉樓心中閃過一絲猶疑,無奈眼下谷中大亂,他必須留下和羅老歪穩(wěn)住軍心,他撇了瞥段水歧,后者面沉似水,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嗤笑道:“陳總把頭莫不是怕老夫的這些個弟子本事不濟會折在這里?” 陳玉樓被一語道破心思,嘴上急忙就要推諉,可段水歧卻不以為然。 “鯨不擱于淺灘,我青囊派別的本事沒有,對付野獸虎狼卻頗有心得,諸位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坐看我輩手段……” 二人說話間,鷓鴣哨和封門仙一行已經(jīng)收拾妥當,方才水道中不少人遭了難,死的死傷的傷,鷓鴣哨見此便將老洋人和花靈留給了段水歧—— “段掌宮,在下的這位師妹頗通藥理,雖不敢和青囊派的高徒比肩,卻也可為前輩打個下手。” 段水歧聞言點了點頭,隨即示意老洋人和花靈到他身邊來,鷓鴣哨見此心里也再無牽掛,一轉(zhuǎn)身便跟著封門仙等人往水道中去。 水道里原本被滇軍十步一哨的墜滿了電燈,可那種燈和羅老歪當年帶進瓶山的一樣,需要用人力發(fā)電,眼下水道中的滇軍都撤了出來,幽深的洞xue深不見底,澆了火油的火把五步之外幾不可見,倒是鷓鴣哨的磷筒更頂事些,那冷光雖然幽微,卻比火光照的更遠些。 楚家兄弟和張門治涉水而下,將幾個火把固定在山壁上,大概是不忿于陳玉樓方才言語中的挑釁,張門治陰陽怪氣地對著眾人揶揄道:“什么江湖上有名的綠林豪杰?便是不知道降龍絲的厲害,也該聽過我青囊派的大名。我派弟子哪個不是大風大浪里闖過來的?哪有在這陰溝里翻船的道理?” 楚門羽幾個一陣嗤笑,鷓鴣哨不敢強辯,只道陳玉樓早在瓶山就目睹過降龍絲的厲害,也清楚青囊派的手段。 “陳總把頭焦急,無非是因為如今我在明敵在暗,我等尚且不知道這水里是什么妖物,少不了要謹慎些。” 見鷓鴣哨搭腔,張門治說起話來氣焰更盛了:“我倒是盼著這洞中真有條龍呢,降龍絲是專門為了克制有殼有甲的巨獸而制的,只可惜我青囊派立派幾千年,還從未遇到過龍,到時候我們把它大卸八塊,抽了龍筋燉蘑菇,扒了龍鱗做鋪蓋,再把那龍鞭拿來給姑爺泡酒~” 張門治此人陰詭難測,又兼雌雄莫辨,此話何止下流?可鷓鴣哨是青囊派的新姑爺,論資歷論輩分,他都不敢輕易發(fā)作。更何況張門治此言雖然荒唐,可內(nèi)里卻露出了和封門仙如出一轍的本性——青囊派取靈物內(nèi)丹內(nèi)寶的“獵手”,本質(zhì)上都是一樣的,捕獸諸邪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講究“物盡其用”,就好比當日在瓶山中,那只六翅蜈蚣被封門仙掏了個七零八落,滿身的赤丹都被盡數(shù)挖去還不算,就連自己的內(nèi)丹都被她吞了。 鷓鴣哨能忍,可封門仙卻是烈火一樣的脾氣,她一反常態(tài)狠狠剜了張門治一眼,戴上金剛手套,撐開手中的降龍絲,道:“小妹不才,倒也降服過一只千歲的蜈蚣,今日師兄竟有此興致,不如小妹就將這大功讓給師兄。師兄前面打頭陣吧!待宰了這畜生,小妹好回去睡覺。” 封門仙說著就一腳踹在了張門治的腰窩上,張門治踉蹌了一下,轉(zhuǎn)過頭一臉諂媚地對封門仙說:“師妹何必動氣呢?方才是師兄說岔了,我是說啊,若真是龍,便將龍角片了給姑爺泡酒喝~” 張門治分明是有意圓場,可封門仙卻不為所動,只見她扥了扥手中的降龍絲,面上露出了幾分譏笑。 “前頭開道吧?!?/br> 眾人由張門治和丘門星開道,一路走到了水道的中間,幾個青囊派的弟子十分默契,不需只言片語便各自前去布陣,只留下了封門仙和鷓鴣哨在原地。 這里是水道的中心點,楚家兄弟向前,橫著布下兩根降龍絲,張門治和丘門星則向后,一樣橫著布下兩根降龍絲,而鷓鴣哨和封門仙則需在中心位置,豎著布下一根降龍絲,此為橫四豎一之陣,專為對付巨獸而設,誠如張門治所言,有了此陣,便是真龍也難逃法網(wǎng)。 按照封門仙的吩咐,鷓鴣哨掏出鉆天索插入石洞上方,隨即便扥緊了繩索??伤疽詾榉忾T仙會順著繩索怕到洞xue頂端,沒成想她居然使出了“蝎子倒爬城”! 傳說前朝的綠林盜賊在偷城踹營的時候,能夠倒立起來,頭頂向下,雙膝彎曲,用腳尖勾住巖縫,張開的雙手交替支撐重心,猶如一只倒立的壁虎,貼在壁上游走而行,故稱“蝎子倒爬城”。《大八義》《小八義》中,均有神偷以此為絕技做案。鷓鴣哨雖聽過此等絕技,卻從未親眼見過,眼看封門仙倒爬繩索,身輕如燕,心中不禁嘆她輕功無雙。 封門仙利索地將降龍絲的一段插進了石洞頂部,隨即一個翻身便輕飄飄地落了地,楚門羽見此,嘖了嘖嘴問鷓鴣哨道:“姑爺輕功卓絕,不知道和我這小師妹比起來如何?” 鷓鴣哨收起鉆天索,面上波瀾不驚:“江山代有人才出,比起仙兒,我自嘆弗如?!?/br> 楚門羽本有意刁難鷓鴣哨,豈料鷓鴣哨心中坦蕩,毫無芥蒂,竟如此輕易地便認了封門仙輕功在他之上,楚門羽只能悻悻而歸,心中好不憋屈。 降龍陣已經(jīng)布好,然而眾人在水道中站了足足一炷香之久,那畜生卻始終遲遲不肯現(xiàn)身。封門仙見此不禁苦笑—— “罷了,早知道這東西不肯在我等面前輕易現(xiàn)身。既然如此,上雄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