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千機(jī)萬變 li a oyux s.co m
眾人在黃連山逗留了叁日,這也是段水歧的意思——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這一群人自天南海北而來,且不提搬山和卸嶺是外人,便是同屬青囊的綠春宮和玉樹宮都多年未曾往來。雖說陳玉樓、鷓鴣哨、封門仙各個都是能獨當(dāng)一面的綠林高手,可此行入蟲谷既然要結(jié)伴而行通力合作,就必須要給他們互相了解磨合的時間,這就叫磨刀不誤砍柴工,而至于這些天段水歧和羅老歪湊在一切都商議了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叁日,眾人白天打獵練武,晚上把酒言歡,他們本就是各門派里拔尖的青年才俊,湊到一起自然熱鬧非凡,又兼是在深山之中,無拘無束才見真性情如此來來往往、你推我搡的,很快就熟絡(luò)了起來,非但對彼此的性情有所把握,對彼此的本事更是捻熟于心。 搬山叁人中,鷓鴣哨武藝高強(qiáng),善使雙槍,彈無虛發(fā),稱得上是眼下綠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加上花靈遍識草藥、妙手仁心,老洋人矢不虛發(fā)、一箭雙雕,足見搬山派雖然人丁稀薄,卻依舊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陳玉樓乃卸嶺魁首,家學(xué)深厚,五感敏銳可聽地辨形,又兼有一雙夜眼,實在是下墓的一把好手。非但如此,他手下還有數(shù)以萬計的卸嶺力士,傳聞當(dāng)年威震九州的呂布也是卸嶺傳人,為董卓籌備軍餉曾挖掘過多位漢皇墓葬,若論挖掘大墓,只怕就連傳聞中神乎其技的摸金校尉都敵不過他們。并且據(jù)鷓鴣哨說,陳玉樓從前有個貼身的武士,喚做昆侖摩勒,身高九尺,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卸嶺挑選人才的標(biāo)準(zhǔn)之嚴(yán)苛可見一斑,其門派中竟不知還有多少奇人異士。 玉樹宮雖遠(yuǎn)在藏地,養(yǎng)出的這幾個門徒卻是實在難得,封門仙輕功卓絕,雖則年輕卻有些義薄云天的俠骨柔腸,是江湖上少見的后起之秀;楚門羽射術(shù)無雙、可百步穿楊;楚門烈武藝超群、雙拳能敵四手,莫說是青囊派,只怕整個江湖也挑不出更拔尖的人才來。 丘門星和張門治都是段水歧極其心愛的徒孫,張門治精通蠱術(shù),更是熟知滇境的風(fēng)土人情,是此次眾人入獻(xiàn)王墓不可或缺的棟梁之材。而丘門星則最讓人驚訝——此人黑皮金目,頭小肩窄,身條纖細(xì),一看就不是漢人??伤m生得黑黑瘦瘦,其實卻力大無窮,如同神話傳說中的金剛一般,有四兩撥千斤之能。若不是親眼所見,鷓鴣哨怎么也不會相信,如此瘦弱的人居然能輕而易舉地推動近千斤的巨石,由此可見,青囊派看似遠(yuǎn)遁江湖,實則藏龍臥虎。 眾人回到綠春宮后,段水歧便緊鑼密鼓地開始安排下墓的事宜,岐黃之術(shù)本就與道術(shù)相通,古人稱《黃帝內(nèi)經(jīng)》為“上窮天紀(jì),下極地理,遠(yuǎn)取諸物,近取諸身,更相問難”,段水歧身為一宮掌宮,少不了有些掐算的本事,他算出農(nóng)歷八月初二宜祭祀、出行、作梁、出火、拆卸、修造、動土、起基、和安床,簡直像是天賜破獻(xiàn)王墓的良機(jī)似得,于是就這樣把下墓的日子定了下來。 搬山和摸金不同,傳聞摸金派規(guī)矩極大,什么時候下墓什么時候出墓都極有講究,且無論是遇到什么金銀滿谷的大墓,每次都只能取叁件明器??砂嵘絽s一向不在乎這些,究其原因,就是搬山下墓從來都只為找雮塵珠,并不貪古墓中的明樓寶貨。正因如此,搬山道人大多心內(nèi)清明,即便是自覺叨擾了墓主人,心里也沒有多少愧疚和不安。想看更多好書就到:jiz ai2 4. 鷓鴣哨不在乎段水歧迷信卦象,眼看著秋風(fēng)一陣比一陣強(qiáng),他只希望入蟲谷的時候,能有強(qiáng)勁的秋風(fēng)為他們吹散蟲谷中的毒瘴,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段水歧居然要和他們同行。丘門星和張門治首當(dāng)其沖地去勸了段水歧,無奈卻只得無功而返,后來封門仙也去勸了,可段水歧心智頗堅不可轉(zhuǎn)也,撒嬌哀求都沒有用,最后,一向伶牙俐齒的封門仙只能悻悻而歸。 鷓鴣哨越想越發(fā)愁,獻(xiàn)王墓兇險萬分,帶著段水歧這樣一個年事已高的老人家一起下墓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好在陳玉樓和他一道心思,兩人咬緊了牙關(guān)不肯松懈,左一個“叁思”右一個“不妥”地拖延了好些日子??啥嗡缗c避世已久的云水衣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老江湖,比鷓鴣哨和陳玉樓加起來都更加老道,根本不是能被叁言兩語說動的人,到了起行的日子,段水歧還是隨著眾人出發(fā)了。 鷓鴣哨心中閃過不少想法——段水歧天資聰穎、悟性又高,本可以平靜快樂地度過一生,若上蒼有眼,讓他得了心上人為妻,他這一生必定能救苦無數(shù),臨了怎么算都是值得??商鞌?shù)無常,他的心上人為了金元子雖生猶死,而他則為了探獻(xiàn)王墓斷了臂。從前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英雄,終于在相思和憤怒中,年復(fù)一年地熬成了一個滿腹不甘、垂垂老矣的將死之人。段水歧此生大愿就是破獻(xiàn)王墓,眼下功成在即,這一次搬山和卸嶺都倒盡了家底,加上玉樹宮和綠春宮的傾囊相助,他的執(zhí)念也淪落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他堅信此行他們一定能將獻(xiàn)王挫骨揚(yáng)灰,即便他們功敗垂成,他他情愿就此死在蟲谷,也不愿再次鎩羽而歸了。 人活著總少不了要又那一股氣,鷓鴣哨以為對于段水歧來說,獻(xiàn)王就是他的那一口氣,因此他才鐵了心要和眾人一起入蟲谷——可是他錯了。 羅老歪有兵,其數(shù)超過兩千,陳玉樓帶著卸嶺力士,總共百八十人,此行浩浩蕩蕩,少不了惹人側(cè)目,加上云南邊境本就是動蕩之機(jī),因此眾人尚未拔營,羅老歪便一反常態(tài)十分乖覺地帶著官兵去城中開道了。好在這些年來滇境受綠春宮庇護(hù)不少,百姓們都認(rèn)得段水歧,也念他的恩情,鷓鴣哨封門仙一行足足駕了十駕馬車,后面還有套著馬車的官兵押后,可出城的路上,早就被戰(zhàn)火嚇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百姓居然歡天喜地的夾道相送,綠春宮更是借此機(jī)會在街頭施粥義診,大街小巷人聲鼎沸,甚是熱鬧。 封門仙和鷓鴣哨坐在馬車?yán)?,聽到車外百姓的歡呼聲,鷓鴣哨撩起窗簾往外瞥了一眼,才長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br> 段水歧是什么人?青囊派人才濟(jì)濟(jì),他卻憑著殘軀當(dāng)上了綠春宮的掌宮,論本事論心機(jī),鷓鴣哨和陳玉樓這兩個愣頭青哪里能敵得過他?這些日子以來,他常和羅老歪獨處,二人湊在一起說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直到今日見了羅老歪的做派,鷓鴣哨才算是徹底明白了段水歧的心思。 獻(xiàn)王墓聲勢浩大,且千年來未曾被人破過,只怕是暗藏著金山銀山。搬山下墓一向不計較財帛得失,只為尋找雮塵珠,青囊派也只求仙山洞府,不理金銀財帛??申愑駱呛土_老歪卻真真切切是沖著墓中的寶貨來的,如此一來,此去獻(xiàn)王墓,在這分贓一事上,就必須格外鄭重——金銀珠寶一分為二,一份歸卸嶺,一份歸羅老歪,雮塵珠歸搬山,遮龍山中的寶地則歸青囊。 眼下四境戰(zhàn)火已起,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沐王府樹大招風(fēng),因此為綠春宮尋找新的據(jù)點成為了段水歧心中最重的執(zhí)念??烧邶埳缴絼蓦U峻,青囊派若想在密林深山中建府,木料工匠尚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借羅老歪的工兵和炸藥炸平山隘,拓寬蟲谷水道的入口。這一點,段掌宮必定早就和羅老歪商議好了,過去幾天在綠春宮,封門仙親眼見得羅老歪對段水歧幾乎可以說是言聽計從,也不知道段水歧用了什么手段,羅老歪竟一改往常吊兒郎當(dāng)?shù)淖雠?,以他馬首是瞻。而段水歧之所以不辭勞苦地要和眾人同行,其一定是怕羅老歪見了黃白之物,出爾反爾,與卸嶺和青囊爭利;其二則是怕羅老歪得了明器之后過河拆橋,致使他功敗垂成。 蟲谷地處偏遠(yuǎn),幾乎接近邊境,眾人從綠春宮出發(fā),打頭的鷓鴣哨等人走了整整十天才到,押后的馬車載著炸藥工具,因此晚了叁日才到。好在一路上有羅老歪的兵開道,眾人這才無驚無險地進(jìn)了遮龍山。 連著趕了十日的路,鷓鴣哨在馬車被顛得骨頭都要散了,剛到遮龍山,他就迫不及待地要下車疏松筋骨,豈料剛掀起車簾就吃了好大一驚——一切果如丘門星所言,原本處在層層青山之間的遮龍山,眼下已經(jīng)擠滿了災(zāi)民,看見有車馬來,不少衣衫襤褸的孩子瞬間就湊了上來,各個都伸出臟兮兮的小手向車上的貴人討東西吃。 封門仙自小長在藏地,常聽佛音,因此心腸柔善,見了挨餓的孩子便什么也顧不得了,連忙伸手就往包袱里掏,好在鷓鴣哨眼疾手快,及時按住了她蠢蠢欲動的手。 “仙兒,我們此去不知深淺,你切莫耽于婦人之仁?!?/br> 饑餓是這世間最無底的深淵,鷓鴣哨并非狠心無情,他只是很清楚,一頓喂不飽饑民,就像金銀救不了天下。封門仙乃青囊弟子,一生宏愿無非濟(jì)世活人,可就連她也不敢輕易直視這世間的慘烈——荒年加上戰(zhàn)火,百姓易子而食已經(jīng)不稀奇了,她心有慈悲,恨不得代天下人去受那受不盡的苦,可他們此行有自己的目的,金血詛咒若是再不解,只怕扎格拉瑪族就要滅族了,若她因小失大,只怕最后徒留悔恨。 鷓鴣哨猜的不錯,段水歧的確和羅老歪達(dá)成了某種不為人知的交易,押后的滇軍帶著十幾車的糧食和鹽巴,一入遮龍山便喊著號子讓百姓來領(lǐng)糧。而羅老歪則站在長隊前面,威風(fēng)凜凜器宇軒昂,就連那一只瞎了的眼都顯得格外張狂。 羅老歪的確貪財好色,可他本質(zhì)不壞,他也是窮苦人出生,段水歧讓他放糧以換取獻(xiàn)王墓中的寶貨,他連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老百姓苦啊,有一碗稀粥就能活叁日,他是經(jīng)過災(zāi)荒的人,連鳥屎中的麥粒都吃過,段水歧的提議對他來說根本就是正中下懷。然而更重要的是,段水歧與他初見,就治好了他多年的隱疾——陽痿。 鴉片,也就是常說的大煙,長期服用可致使男子陽痿,雄風(fēng)不再。羅老歪當(dāng)了十幾年的兵痞子,平日里沒少抽“福壽膏”,身下那東西也越發(fā)的不行,最后竟成了個鼻涕蟲,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段水歧一眼就看破了他的病癥,腎俞、太溪、叁陰交,志室,幾針下去,他那垂死之際的東西竟然就活了過來,甚至還有了晨勃。自此以后,羅老歪對段水歧可謂是畢恭畢敬,鞍前馬后,根本不敢有半點冒犯。 待所有人馬都進(jìn)了遮龍山,羅老歪的糧也放的差不多了,饑腸轆轆的災(zāi)民喝飽了粥,各個躺在地上,仰著肚皮,正在此時,一個渾身黑皮的苗人主動湊了上來。 “你們要往哪克?在往前走就是密林了,你們出不去的,你們要往哪克?我?guī)銈兛恕!?/br>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半點不假,面前的男子分明是和張門治一樣的黑苗,從前這些本地的邊民向來不愿意和漢人打交道,可眼下是亂世,百姓為了果腹什么不肯做?眼下就連避世已久的黑苗都甘愿為漢人做向?qū)Я恕?/br> “我們要往蟲谷克,你克不克?” 說話的是段水歧,他是江湖前輩,這些年他深耕滇境,連當(dāng)?shù)氐姆窖远剂耸煊谛?。而鷓鴣哨則冷眼旁觀,只見那苗族男子面上變顏變色。 “你們也想找獻(xiàn)王墓?之前有大胡子洋人來過,我也帶他們克了,但是……嘿嘿……” 時局紛亂,不少洋人已經(jīng)借機(jī)潛入了中原,這些人大多存著些壞心思,專往邊境偏僻質(zhì)地跑,名為“探險”,實際上做的也是盜墓一流的下賤事——西藏有冰川尸,新疆有干尸,云南有蠱,湘西有僵,這些東西在西洋之地都是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洋人們之所以前仆后繼地來,就是因為倒賣中原寶藏是一門好生意。但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洋人們肯不計生死地往兇險地方來,就也不能怪當(dāng)?shù)厝艘欢佟⒃俣爻鲑u他們。 那個主動請纓要當(dāng)向?qū)У拿缛嗣袑毼汤铮峭辽灵L的黑苗,據(jù)他所說,上次有一隊洋人也想進(jìn)蟲谷,那些洋人身上帶著洋槍和炸彈,分明就是沖著傳說中的獻(xiàn)王墓去的,可最后卻都被他帶進(jìn)了蟲谷的迷霧,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阿里,你聽清楚了,我們是要把獻(xiàn)王墓挖開的,到時候綠春宮就會搬到這里,挖出來的寶藏,我們也會分給你們,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倍嗡玎嵵仄涫碌卣f。 寶翁里對搬山和卸嶺可謂是一無所知,可他知道青囊派,他有個表妹就是在將死之時被綠春宮救下來的。見了段水歧,他心里只有歡喜,他知道這個門派是施醫(yī)救人的,也知道這些人和之前犯境的洋人不同。 “我?guī)銈兛?,我知道入蟲谷的水路?!?/br> 入蟲谷最直接的一條路就是水路,那條水路里有水彘蜂還有刀齒蝰魚??蓵r移世易,老黃歷難敵新世情,災(zāi)民上無片瓦遮頂,下無立錐之地,什么水彘蜂?什么刀齒蝰魚?沒被災(zāi)民吃盡便是造化了。 水路上一切平穩(wěn),有鷓鴣哨和封門仙開道,陳玉樓也放心不少。卸嶺的“蜈蚣掛山梯”本就厲害,組成竹筏更是無堅不摧。而羅老歪則按照段水歧的指示,帶足了能發(fā)電的工兵,將整個水道綴滿了燈泡,燈火通明。 原本如深淵一般的水道就此被照了個透亮,沒有水彘蜂,也沒有刀齒蝰魚,水道旁邊狹窄的石徑上到處都是流民,青黑色的山巖構(gòu)成了地面,上面有不少赤裸裸的魚骨。 刀齒蝰魚和其他的魚類不同,它們牙尖嘴利,口中足足有叁排利齒,因此頭部格外大,幾乎和身體一樣大小。 饑民的眼神是空洞的,地下河里那種奇怪的大頭魚早就被他們吃干凈了,可他們還是很餓。 “把石灰倒下去。”鷓鴣哨干巴巴地說。 魚類繁衍和人不同,雌魚和雄魚都會把卵產(chǎn)在水里,春發(fā)秋種,循環(huán)往復(fù)。暗河里的刀齒蝰魚已經(jīng)被難民吃了個干凈,可它們的卵還在水里。眾人提前準(zhǔn)備好的西瓜和生石灰終于派上了用場,隨著一個個西瓜入水,暗河掀起了少見的波浪,生石灰遇水揮發(fā),就此燒死幾乎所有刀齒蝰魚的種子。 小舟隨著河流一路向前,寶翁里站在最前面的筏子上,面上盡是坦然,一副英雄氣十足的樣子。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封門仙一行終于重見天日——他們已經(jīng)進(jìn)入遮龍山了。 羅老歪大概是得了段水歧的吩咐,竟專門派出百十個工兵于水道崖上硬鑿,似是非要鑿出個把洞xue一般。而蝸居于洞中的百姓則為此興奮不已——水道中有古老的機(jī)關(guān),他們避之不及,羅老歪舍得工兵炸藥,肯為他們謀一席生存之地,他們又哪有不從? 所謂時也命也,羅老歪受段水歧指使,為了獻(xiàn)王墓中的金銀財寶,甘愿費(fèi)心費(fèi)力拓寬獻(xiàn)王墓的水道,殊不知此舉可庇護(hù)無數(shù)百姓,使普羅大眾能在這亂世得一棲息之地。 進(jìn)了遮龍山,眾人便離傳說中的獻(xiàn)王墓更進(jìn)一步了,可寶翁里卻在此時退縮了。 “再往前就不能克了,我?guī)銈兊竭@里,前面,你們要自己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