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琰聽聞倒是笑得溫和，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染黑的頭發(fā)里夾雜著一兩根銀發(fā)，她只是搖頭：“不過是有學生心中有疑問上門請我解答罷了。至于其他人如何敘說，無關緊要?！?/br>
    “我會進行更為激進的改革方式?！比~菲道，“您一開始問我，對法律抱以怎樣的期待。我可以告訴您，我希望法律公平正義，不因好人犯錯網(wǎng)開一面，不因惡人作惡而罪加一等，也不因平民貴族而有所區(qū)分，回歸它一開始最本質(zhì)的特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br>
    易琰放下手里的勺子：“在成文法出現(xiàn)之前，統(tǒng)治階級掌握了解釋法律的權力用來維護自身利益，成文法之后，我們總在不斷地修修補補以完善法律。我說法律非正義的，因為它不能完全迎合每一個個體對正義的期待。它只是一個解決問題工具，讓這個社會能夠相對平穩(wěn)的運行。既然是工具，我不希望你將改革的希望全部寄托于此?！?/br>
    葉菲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人之所以高貴于牲畜也不外乎于此。她點了點頭，起身拿起那把黑色的長柄傘，推開門，外面雨早就停了，雨后清新的空氣讓她心情都舒暢不少。

    “殿下?！笔虖拈L在校門口鞠躬等她。

    “準備開會。”葉菲將傘丟給他，回頭看了一眼帝軍大的宏偉高大的白石校門，鎏金的校訓刻在上面。

    當初這所勵志要為生民立命而創(chuàng)立的大學，到如今已經(jīng)變成了貴族子弟的樂園。

    凡事初心易得，始終堅守卻難。

    而此時的夜鷹殿下沉浸在獲得法學界權威易琰教授支持的喜悅之中，卻完全沒有料到，這將是她們五年來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后一次。

    ……

    從市區(qū)到公爵府邸有一段較長的距離。小的時候，虞音精力特別旺盛，能上下跑好幾個來回，氣喘吁吁也不覺得難受。至于現(xiàn)在，她剛剛受訓回來，還帶著一個拖油瓶倪克斯，走了一會兒便腰酸腿軟，一個電話直接打給宋穎喊她來接。

    宋穎當時正在虞簫身邊補會議記錄，接到虞音電話的時候，便請示了一下虞簫。虞簫正拿著刻刀專心的刻著手中的人物小像，木屑掉的滿身都是，她頭也不抬，微微點了頭，便算是準了。

    倪克斯掩飾得很好，當虞簫看見她下車的時候，也只是皺眉，隨口問道：“你不是和葉無問在一起嗎？”

    倪克斯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誰和她在一起了？我只是聞到她身上味了，想抓住那位神祇罷了?！?/br>
    “順便從凌舞手里救了她一命？”虞簫掀開易拉罐環(huán)，喝了一口啤酒。

    倪克斯并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盯著她手上的飲料，忍不住冷笑：“想不到你喜歡這種廉價飲料。”

    “你準備回獸人部落了嗎？”虞簫站在門口被風吹著，也不邀請她進來，虞音站在門口，待著不是進去也不是。

    “嗯。準備回去，要打仗了。”倪克斯點了點頭，看著公爵府邸一派祥和的場景，燈光很亮，幾個穿著仆從服飾的男女在不遠處的半室內(nèi)高爾夫球場上揮桿。

    “獸人這么早就插足么？”虞音有點驚訝，“我以為你們會晚一點加入戰(zhàn)局。畢竟現(xiàn)在局勢都不太明朗?！?/br>
    倪克斯搖了搖頭：“我準備和反叛軍先接觸，再看各位大公的行動。唯一不放心的還是聞一大公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虞簫抬手制止虞音繼續(xù)追問：“我馬上安排艦船送你回去?！?/br>
    “多謝您，大人?！蹦呖怂刮⑽⒏┦字乱狻?/br>
    “讓小音陪你在這兒逛逛吧。等會兒會有人來接你走?！?/br>
    虞簫交代完，將喝空的易拉罐捏扁丟到垃圾桶里，直接轉(zhuǎn)身進主樓了。

    虞音留在原地有點呆：“她為什么不多問問？”

    “誰知道呢？”倪克斯無所謂地一攤手，然后神色興奮地指著遠處的賽車車道，“你會開這個嗎？！快帶我轉(zhuǎn)幾圈??！”

    ……

    手中的木制小像愈發(fā)栩栩如生，逐漸呈現(xiàn)出人物本來的樣子。

    除去所有雜質(zhì)，一切都會慢慢回歸最原本的樣子，像雕刻，也像回歸純粹的人。

    虞簫站在落地窗前，室內(nèi)沒有開燈，她神色一片晦暗，俯首看著樓下門口的虞音和倪克斯拉著手朝遠處的賽車跑道走去。

    她向來冷峻的臉龐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一種復雜感覺從心口升騰而起。

    她的meimei到底還是一步步脫離了她的掌控，往未知的方向發(fā)展。

    當她發(fā)現(xiàn)倪克斯之后，她就意識到，所謂神的永恒，并不是全然的永恒，只是相對人類而言。

    而她的meimei……

    她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讀心術太神奇，真讓人心生嫉妒。

    虞簫清醒地意識到這種能力一旦發(fā)展到神靈的境界，將會帶來多么可怖的影響。

    隔著青山，外面便是繁華的牧云星中心。人們贊譽這位公爵統(tǒng)治清明，政策寬松。

    虞簫閉上眼睛，感受著這片土地、這座星球上蕓蕓眾生的各種喜怒哀樂。

    早出晚歸的上班族、緊張手術的醫(yī)生、吵鬧的孩子、維持治安的巡警、排隊領救濟的失業(yè)者……

    這些匍匐于塵埃的生物，并不值得她投入太多的精力和情感。比起虞音，她其實更難共情。

    她的視野早就放于更為廣闊的宇宙，更為廣闊的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