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了抨擊李燴的文字后，制片人指點道：“后面要吹韓范?！?/br>
    “怎么吹？”編劇茫然。

    “誰是筆桿子？”

    “……”編劇略微思索過后，繼續(xù)打字，“實際上……韓范在拍攝過程中，始終勤勤懇懇，現(xiàn)場情況我們十分理解，因為長時間趕進度，韓范已經(jīng)三十幾個小時沒有睡眠，本來記下的臺詞也有些模糊，考慮到制作周期，我們……我們導(dǎo)演提議，讓韓范放棄臺詞，口型動一動就好了，這是我們劇組的責(zé)任……”

    “不愧是編??！都圓回來了！”制片人拍著編劇的肩膀大加贊賞，“這個好，我們背鍋就對了！”

    “……”編劇接著打字，“可是李燴并沒有提這一點，而是將一切責(zé)任……”

    “加上一些措辭。”制片人提點道，“暗示李燴因為個人原因想整韓范，卑鄙無恥什么的都往上扣……”

    編劇用力地打字：“在與李燴接觸的過程中，不難發(fā)現(xiàn)他的極端性格與狹隘心胸，他始終對一切抱有偏見……”

    “偏見不好，改成仇視，嫉妒之類的……”

    編劇又用力打了幾個字，終于受不了了，一把推開鍵盤，捂著腦袋簡直要神經(jīng)分裂了！

    “艸！我寫不下去了?！本巹⊥纯嗟匚孀×四?，“不行，不對?！?/br>
    “小華！”制片人皺眉道，“誰寫都是寫?！?/br>
    “可這不對?。　?/br>
    “不對的事情多了！你是魯迅么？！還是雨果托爾斯泰？”

    “可是……它就是不對啊……”

    正此時，大老板從會議室出來，看到了爭執(zhí)中的三人。

    副手上前道：“怎么？有困難？”

    導(dǎo)演連忙起身強笑道：“沒沒沒，就是討論措辭，有點激烈！”

    編劇瑟瑟發(fā)抖，不敢說話。

    大老板瞇著眼睛道：“別再給我出幺蛾子，不行換人?！?/br>
    導(dǎo)演連連點頭道：“沒問題的，一個小時內(nèi)給您看稿子。”

    “有問題么？”大老板沖編劇努了努嘴。

    編劇更加瑟瑟發(fā)抖。

    導(dǎo)演不斷地暗暗掐他，但他還是沒有表態(tài)。

    編劇怯怯抬頭，他的眼袋已經(jīng)要爆炸了，他近乎哀求地說道：“還是讓我寫劇本吧，我寫不了這個……”

    “嗯。”大老板表情微微一松，“那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謝……謝謝……”編劇拿上了自己的行頭，誰也不敢看，灰溜溜出了辦公區(qū)。

    大老板隨后沖制片人冷冷道：“你找的人?！?/br>
    制片人渾身一個寒顫：“寫劇本的……不懂這些?！?/br>
    “別再出幺蛾子?！贝罄习寮又卣Z氣說道，“別刺激他，下次不要再找他了?！?/br>
    “嗯……”

    大老板這才離去。

    導(dǎo)演和制片人面面相覷，對著嘆了一口氣。

    “你來還是我來？”

    “我來吧，都一樣?！?/br>
    “嗯，都tm一樣。”

    ……

    薊大校園，轎車中，舒淑不得不再招惹眼前這個可怕的家伙，也不得不再次強調(diào)——

    “我就是個傳話的，我沒有任何主觀立場！”舒淑緊張地打量著李燴，“這次……可能……也許……真的要……解除合作了?！?/br>
    “發(fā)一個公函好了，沒必要打擾我睡覺?！崩顮Z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其實就是一團漆黑罷了。

    “我是……被暗示，被命令，來揣測一下你的態(tài)度，看看還有沒有回轉(zhuǎn)的余地。雖然我認(rèn)為這是不可能的，但這是我的工作……”舒淑咽了口吐沫，用蚊子一樣的聲音問道，“你可以刪除微博、視頻并且公開向韓范道歉么……天啊別打我！”

    舒淑已經(jīng)捂住了臉，這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李燴是不可能妥協(xié)的，但是沒辦法，自己被迫前來，必須問一問吶！

    她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面對李燴的謾罵了，什么“沒原則”，“有錢鵝也不過如此”，“韓范是你爹啊”之類的謾罵。

    然而李燴的反應(yīng)比預(yù)測中最可怕的反應(yīng)還要可怕。

    “好的，這就做?！崩顮Z極其平淡地答道。

    “……”

    “還有事么？”

    “……這就做什么？”

    “道歉，刪除視頻?！崩顮Z轉(zhuǎn)頭微笑道，“我理解，有錢鵝要在文化行業(yè)發(fā)展，不能和大佬把關(guān)系搞僵。”

    舒淑咽了口吐沫：“你咋突然這么好說話了？我以為……”

    “我會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舒淑尷尬道，“這個……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深意，如果被全面封殺的話，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偶爾妥協(xié)一下對吧？哈哈，哈哈哈……”

    “所以我只要刪除視頻和言論并且道歉，就可以繼續(xù)合作對么？”

    “原則上是……這樣我們也算給足大佬面子了，這次大佬真的生氣了……”

    “劇本第一版定了，配合人設(shè)和場景的草稿設(shè)定，下周給到你們手里，盡快完成立項?！崩顮Z打開了車門。

    在舒淑眼里，這個偉岸的背影充滿了孤獨與傷感，過于順利的進展反而令舒淑十分難過。

    “李燴……”

    “嗯？”

    “罵我兩句吧，好么？”

    李燴淡然道：“你做了一個高管該做的事，一個成熟的抉擇，態(tài)度也很好，為什么要罵你？”

    “可是……好像哪里不對頭啊……”舒淑更加難過，“罵我兩句會好受一些……如果讓我選，一萬個韓范也不如你的一根頭發(fā)，但不是我……決定這些的不是我……我很難過?！?/br>
    “所以你難過是沒有用的?！崩顮Z微笑道，“要讓更多的人難過。項目繼續(xù)，不要耽擱。”

    看著李燴的離去，舒淑愈發(fā)難過，終究趴在方向盤上抽泣起來。

    她最怕的事情發(fā)生了。

    她成為了自己曾經(jīng)最厭惡的那種人。

    那種精于算計，沒有信仰的人。

    那種顛倒黑白，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

    那種放棄追求，貪戀權(quán)力與金錢的人。

    那種現(xiàn)實到炸，一點也不藝術(shù)的人。

    她為自己哭泣。

    接下來是王晨，由于比較熟了，不需要親自面談，只需要電話里兩句話大家就能互相理解，李燴一邊走一邊接通了電話。

    “睡了么？”

    “沒，我知道會有很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