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多說兩句，我們多數(shù)媒體，是從不作假的，今后不要再噴媒體作假了?！崩顮Z看著現(xiàn)場的景致調(diào)笑道，“他們只需要選擇性報道真實就夠了?！?/br>
    很遠很遠的地方，王晨剛吃午飯，忙里偷閑看看李燴的直播，聽到這里一口饅頭又嗆住了嗓子眼。

    然而李燴卻堅持要多說兩句。

    “一定程度上的選擇性報道，的確可以維護社會的穩(wěn)定團結，但眼前的情況我認為過度了，為什么我們可以面對三星手機爆炸，卻無法面對自家公司作假呢？”李燴十分拘謹?shù)乇硎龅?，“并不想談媒體的責任心云云，我只是覺得眼前的這個尺度過線了，我們已經(jīng)對如此黑白分明的事件選擇回避了，從今往后，底線只會越來越低。我渴望與底線高的媒體合作，免費代言，我說的是真的，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用一位朋友的話說，這叫讓自己的知名度發(fā)揮效用?！?/br>
    “不多說了，言歸正傳。”

    王晨終于咽下了饅頭，你還知道自己要說什么！

    “鑒于盛唐網(wǎng)絡事件，是對于本人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無情踐踏，是近乎毀滅、扭曲整個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嚴重行為，我本人也將用最苛刻尖銳的語言，利用本人的知名度力圖與之抗爭。本人將不惜用扣帽子，道德綁架，甚至煽動的卑劣方式進行聲討，只要這些方式有效，本人盡一切努力讓大家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br>
    咖啡廳中，查梨的肌rou已經(jīng)要爆炸了。

    “燴神明明還什么都沒說……我已經(jīng)要炸了……”查梨抖著聲音看著屏幕，“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燴神竟然展開了這種程度的聲討。”

    馬尾辮少女依然在cao縱電腦：“據(jù)我所知，他很困擾，困擾逼迫他奮不顧身。”

    “我們不是很成功么？”

    “不，十分失敗，盛唐的業(yè)務沒有絲毫受挫?！?/br>
    “怎么可能？已經(jīng)被罵成這樣了……”

    “即便是我也很奇怪，但沒辦法，事實如此。”馬尾辮少女依舊冷靜，“也許我們一直所做的，真的是無病呻吟吧?！?/br>
    “……”

    現(xiàn)場，李燴已經(jīng)展開了批判。

    “我有一句特別討厭的雞湯，‘成熟，就是看透不說透’，或者‘情商高，就是看透不說透’，神奇的是，這句話幾乎獲得了100%的支持與肯定，大家都覺得沉默是一種智慧，一種成熟，一種偉大?！?/br>
    “這種生存哲學就此成為了我們的座右銘，很多聰明人信守它。”

    “我大概也能理解為什么它這么受歡迎，因為把世間事情說透，好像并無利益吧？看透就好了，說出來除了得罪人有什么意義呢？所以沉默貌似更加符合我們的利益原則?！?/br>
    “那么開始吧，讓我們越來越沉默，看看我們的利益收獲?！?/br>
    “起先，走關系入職的人，會被指責，被鄙視，后來發(fā)現(xiàn)這樣說會得罪人，最好還是看透不說透吧。沉默到今天，入職的人，幾乎沒有不走關系的了——在這個沉默過后，你是獲益者么？”

    “起先，阿諛奉承被視為投機取巧，不道德，很丟人，后來發(fā)現(xiàn)這樣說會得罪人，最好還是不說透吧。沉默到今天，這叫口才，叫情商，不討好領導傻干活的人叫蠢貨——在這個沉默過后，你是獲益者么？”

    “起先，做壞事的人是要被罵的，是要被制裁的，是要被聲討的，后來感覺經(jīng)常有做壞事的人發(fā)財了，還是不要去得罪他們了吧。沉默到今天，好與壞已經(jīng)不重要了，只要發(fā)財即可享受愛戴——這個沉默過后，你是獲益者么？”

    “你是那個循規(guī)蹈矩的沉默者，還是那個投機取巧的沉默者？”

    “你是傻努力的沉默者，還是那個情商高的沉默者。”

    “是依然靠勞動過活的沉默者，還是抓住機會發(fā)了大財?shù)某聊撸俊?/br>
    “如果我不是獲益者，我會不滿，我循規(guī)蹈矩，我傻努力，我靠勞動快活不下去了，我看不慣不擇手段發(fā)大財?shù)募一?，我不想沉默了，我想發(fā)出聲音，我討厭這一切。”

    “但我此時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沉默太久了，事情早已變了樣，那些掌握著生殺大權的集體們，正是曾經(jīng)在我們的沉默中，沉默著去投機取巧，阿諛奉承，不擇手段的家伙，他們是如此的強大，可以輕易地讓我們繼續(xù)沉默?！?/br>
    “時至今日，一位名為‘月半女未’的創(chuàng)作者，沒有選擇沉默，她陳列了一些鐵一樣的事實，抨擊一家企業(yè)明顯違背法律，違背道德，違背基本是非觀的事情，那么結果呢？”

    “她被逼沉默了?！?/br>
    “未能到場的媒體們，繼續(xù)選擇沉默了?！?/br>
    “即便千千萬萬的人是如此的憤怒，沸騰，無法理解這件事，但事實好像在證明，他們是否沉默不重要，那家企業(yè)毫不受損，他們的罵聲連蚊蟲都不如，一切照舊?！?/br>
    “沉默了太久，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反抗沉默本身了?！?/br>
    “如果我也選擇沉默，這件事也許就這么過去了吧。”

    “可真的就能那么過去了么？”

    “我們重回沉默，我們終于意識到，這個世界是沉默的，無論如何吶喊，它并不會回應我們。它將用鐵一樣的事實告訴我們——”

    “放膽去‘作惡’吧，人們會沉默！”

    “有人不沉默，就去用錢堵住她的嘴，或者打斷她的腿！”

    “放膽去做，不會有制裁！”

    “被人罵也無所謂，很快就會過去的！”

    “聰明人都是我這一隊的，他們看透不說透，選擇沉默！”

    “在沉默中，世界再次變了模樣?！?/br>
    李燴有一萬句話想說，他想說得慷慨激昂，這本就該是一次勝利的凱歌……

    可他卻越來越感覺自己用力過猛，變成好似無力的呻吟。

    每個措辭都顯得那么空乏，干癟……

    他盡全力讓自己的表述盡量完整：“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世界，我拒絕沉默，我無法接受在如此之多的聲討下，盛唐網(wǎng)絡依舊逍遙法外這個事實。引用一句電影臺詞——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一切只會越來越糟?！?/br>
    “這一次，求求各位在場的媒體人，不要再沉默，不要讓我們的孩子活在那樣的世界，在成功者們功成名就移民的時候，能否回頭看一看這片土地，給她一次機會?！?/br>
    李燴愈發(fā)覺得自己的語言是如此的空洞，在現(xiàn)實面前……自己根本就是個無病呻吟的死文青。

    “而我個人極限所能做的，也僅僅是抵制盛唐網(wǎng)絡一切產(chǎn)品罷了，至少……我們不要讓它……這么輕松，這么痛快對吧……”李燴的表情愈發(fā)猙獰，愈發(fā)復雜，愈發(fā)難以控制，他極其傷感地看著記者們，“對吧……它總該付出一些代價對吧……不能真的就這么過去對吧……那樣我就真的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個世界了……我沒你們那么鐵石心腸……對不起……”

    場下一片沉默，李燴的情緒失控了。

    等候已久的白靜緊急入場，扶著李燴下臺冷靜一下。

    “喂……你不會動真情了吧？”白靜看著李燴傷感的表情嘆道。

    “哼，我說過我是全領域的天才，包括演技。”李燴微微咧嘴，“就差一步了，差一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