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庸又搖頭：“……我感覺沈問秋不想和我處對象。”

    陸爸爸問：“你問了嗎？”

    陸庸第三次搖頭：“沒有?！?/br>
    陸爸爸說：“你沒問怎么知道他不想？”

    陸庸：“……”

    他們不知不覺地越走越遠，陸庸為難地問：“還往外走啊？已經(jīng)五分鐘了，爸，我想回去了?！?/br>
    陸爸爸無語地看他，揮揮手，父子倆又往回走。

    兒子突然出柜。

    就算早就心理準(zhǔn)備，他作為爸爸也很難接受，心里想著明天就去給老婆上墳說說這事。陸庸還處于一種沉浸虛無的狀態(tài)。

    陸庸都覺得有點理不清當(dāng)下的情況，他就這么出柜了，他爸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應(yīng)該是支持的態(tài)度吧？

    本來也沒走太遠，沒一會兒，能眺望見房子的燈火了，陸庸聽見爸爸長長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慢腳步，停駐下來。

    爸爸緬懷地說：“當(dāng)年啊，我就沒想到你mama會嫁給我。她是村里最好的姑娘，又漂亮又能干，喜歡她的小伙子能排到十里地外去，她是天底下頂好的姑娘?！?/br>
    陸庸看到熹微的光倒映在爸爸的眼睛里，閃爍了下，他輕輕笑著說：“可最后她要了我?！?/br>
    “她就有了我。”

    陸爸爸回過神，轉(zhuǎn)頭盯著自家打小就嘴笨的傻兒子：“你哄我拿錢開公司的時候不是很會說話嗎？你還記得我那時問你什么嗎？”

    “我問你，要是不做你是不是會后悔一輩子。你說是，還說就算輸了，大不了回到原點，重頭再來。不是很有魄力嗎？”

    第40章 二手情書39

    父子倆快走回院子門口,陸爸爸正要推鐵柵欄門，突然想起什么，回過頭,問：“對了，晚上你是想和沈問秋睡一個房間,還是分開睡兩個房間？我本來準(zhǔn)備的是兩個房間?！?/br>
    陸庸傻站著臉紅,嘴唇嚅囁：“我、我……”

    陸爸爸不耐煩地咂舌,白了他一眼，沒等他說話,扭過頭去,伸手推門：“哦，那還是兩個房間吧?！?/br>
    陸庸見自己要被甩下,心里一急,趕緊說：“一個房間！一個房間！”

    “你確定？”爸爸問,“我們這里晚上很安靜，你別亂來啊?！?/br>
    陸庸臉紅：“不會亂來的?！?/br>
    陸庸自己都覺得自己虛偽：“我只是想就近照顧沈問秋而已。真的?！?/br>
    這話說的倒也不假。

    陸爸爸笑而不語,呵呵兩聲,笑得陸庸覺得耳朵發(fā)燙。

    他們住的小樓就在小院后面，大半夜，貓貓狗狗也比白天安靜了許多,間或有一兩聲犬吠。更襯得這鄉(xiāng)野田間安靜冷清。

    沈問秋正坐在一樓客廳里看電視，陸庸越接近越放輕腳步,直到站在光的一線之外，在陰暗中，默默地望著沈問秋的側(cè)影。

    爸爸沒再說什么,拍了下他的肩膀就走了：“你們好好聊?！?/br>
    不過離開十幾分鐘，陸庸卻有一種脫離開很久的感覺,說不出的焦躁。這兩個月來，他幾乎沒讓沈問秋離過自己的視線，一刻看不到人他就覺得渾身上下都難受。

    簡直像成癮了一樣。

    眼下，陸庸?jié)M腦子都是爸爸剛才跟他說的話，但是很奇怪，聽的時候他覺得一切無比清晰，胸口涌滿勇氣，真的把沈問秋擺在他眼前，他瞬間腦袋又空白了。

    沈問秋正在剝碧根果吃，抬頭看他一眼：“你站那盯著我看什么？你也要吃？我分你吃?！?/br>
    陸庸傻不愣登地搖了搖頭，沒頭沒尾地說：“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沈問秋笑了：“什么?。磕阒皇亲唛_了十分鐘吧？”

    正好桌上有項圈狗繩。

    沈問秋拿起來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你干脆在我脖子上戴個項圈系上狗繩？你走到哪牽到哪？”

    陸庸鄭重其事地否認：“不行，不行，這跟帶在身邊是兩碼事，我是……我是……”

    沈問秋放下項圈，嬉皮笑臉地說：“我開玩笑啦。”

    沈問秋想，他們鬧別扭鬧了好幾天，也是時候該和好了。

    陸庸是這種沉悶性格的人他一直一清二楚，只能由他主動去化解矛盾。

    陸庸在他身邊坐下來，問：“其他人呢？”

    沈問秋頷首說：“去打麻將了。他們問我玩不玩，我說我不玩。――我答應(yīng)了你以后再也不賭博了嘛?！逼鋵嵄粏柕臅r候他是有點心癢癢，可是想到陸庸失望的眼神他就難受，尤其是回憶起陸庸坐在賭桌旁邊的樣子。

    陸庸心暖起來。

    好乖??！陸庸真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尤其是沈問秋一個人孤零零地一個人看電視，看上去安靜寂寞。

    沈問秋微妙察覺到陸庸大概跟他爸爸聊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一回來，態(tài)度大變，竟然這樣主動親近起自己來。

    不再戰(zhàn)戰(zhàn)兢兢、刻意回避。

    沈問秋心底默默地覺得受寵若驚，繼而忐忑不安起來，陸庸低低笑了兩聲，想干些什么，手閑不下來地剝桔子給沈問秋吃：“嗯?！?/br>
    沈問秋瞄了他一眼，陸庸嘴角帶著笑，只看一眼，他就覺得自己的心情也被照亮了些許。

    兩人分這一個小小的砂糖橘吃，陸庸剝出來的感覺都變得更甜幾分。

    沈問秋不想光坐著享受，就剝堅果喂陸庸，兩個人你喂我，我喂你，心思壓根沒放在面前的電視上。

    “你是怎么做到這樣心無旁騖的?。俊鄙騿柷镒匀欢坏貑柫顺鰜?，這個問題他已經(jīng)思考了很久，“大庸，白天你爸用狗子調(diào)侃你，你都不生氣……我一直……我一直特別敬佩你的這一點，你斷了一只手，可從沒見你自卑過。”

    陸庸愣了下，脫口而出：“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沒有自卑呢？”

    沈問秋：“你有嗎？”

    陸庸大大方方地點頭：“高中那會兒要不是你主動和我交朋友，我肯定是不敢做你的朋友的，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好像是變得開朗了許多?！?/br>
    “我也曾經(jīng)很后悔很難過自己失去一只手臂，他們會嘲笑我是殘疾人，嘲笑我家里開垃圾站，但是你不會。我慢慢地放下心結(jié)，也不在意自己的缺陷了?！?/br>
    陸庸一邊說，一邊看沈問秋，慢慢又有了勇氣，兩人視線相接，猶如沾上了膠水，不知不覺地黏在一起，周圍的空氣也仿佛在悄然升溫。

    沈問秋總覺得陸庸用溫柔繾綣的眼神在說：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了你。

    沈問秋好不容易才別過臉，錯開眼神。

    指尖捻來捻去，全是碎屑，他抽了張紙巾，擦手，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挺晚了，我們該睡了吧。”

    陸庸喉結(jié)滾動，說：“我、我爸說就一個客房，讓我們將就著睡一晚上，行不行？”

    沈問秋當(dāng)然不會說不行。

    但真的看到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兩床被子時，以他們倆的體型，也就勉強睡下。

    沈問秋深深看了一眼，問：“你睡外面還是睡里面？”

    陸庸說：“你睡里面吧，我睡外面，省得半夜把你擠下去。先去洗臉?biāo)⒀腊??！?/br>
    沈問秋點點頭，接受了這個位置安排，默默往衛(wèi)生間走，小聲嘀咕：“又不是沒一張床睡過，也沒把我擠下去啊……”

    今天幫忙干活，又跟貓貓狗狗玩，身上總有股味道，沈問秋順便洗了個澡。

    陸庸聽著浴室里嘩啦啦的水聲，好似要洞房花燭一樣，渾身僵硬地端正坐在床邊，他把外套脫了，慢慢地彎下腰，手肘抵在腿上，捂住嘴，混亂地想：是等沈問秋從浴室里出來……就問他能不能當(dāng)他的男朋友嗎？

    陸庸嘆氣。

    他覺得現(xiàn)在的順序就不對。

    其實他再如何把自己想得正義凜然，也不能說當(dāng)初把沈問秋撿回來完全沒有半點曖昧心思。

    可他覺得，應(yīng)當(dāng)尊重沈問秋，按照世上最正常的戀愛過程走，首先是幫助沈問秋重新獲得獨立生活的能力，還要讓沈問秋擁有朋友，找回舊朋友，或者交一些好的新朋友。比如上次盛栩過來找沈問秋，他認為沈問秋也可以跟他們出去走走。

    應(yīng)當(dāng)?shù)鹊郎騿柷锝⑵鹨粋€健康的廣闊的生活圈子，這才算是真正振作起來。然后他們站在同等的對岸，他再去追求沈問秋。

    全亂了。

    就因為他是個控制不住自己的禽-獸。

    現(xiàn)在他就跟沈問秋表白算怎么一回事？他又不是真的笨到那份上，當(dāng)然感覺到沈問秋如今對他很依賴。

    那算是喜歡嗎？也許只是吊橋效應(yīng)導(dǎo)致的錯覺，是被圈養(yǎng)以后的不理智的情感。

    陸庸腦袋里想著這些，一直發(fā)呆到沈問秋洗完澡出來，見到他還戴著義肢，說：“你還沒摘義肢??？”

    陸庸：“……正準(zhǔn)備要摘?！?/br>
    水汽縈繞的沈問秋坐到他的右邊，盯著他，坐得好近，像依偎著他一樣的距離，沈問秋溫聲細語地問：“大庸，能讓我給你弄嗎？我早就想試試看了?！?/br>
    這話聽上去好有歧義，陸庸“唰”地紅到脖子根。

    在沈問秋面前，他永遠是那個木訥嘴笨、無法拒絕的大庸：“好、好……”

    沈問秋的手摸上他的合金義肢手臂。

    這只價值昂貴的義肢當(dāng)然不能完全替代真正的手臂，手指有最尖端的觸感傳導(dǎo)，可是跟他左手的感覺也天差地別，更不提別的地方。

    但當(dāng)沈問秋的手撫上來時，他卻有種真的被觸摸到的感覺，像是靈魂被沈問秋溫柔地貼近，攫住，他問：“是按這里嗎？”

    陸庸說：“是?！?/br>
    沈問秋按下按鍵，模仿著陸庸拆下手臂的動作，輕輕一扭，把他的義肢摘了下來：“我再幫你做消毒吧?！?/br>
    陸庸隨身攜帶消毒套裝。

    出門的話，就是用酒精棉片擦拭下。

    陸庸連頭都不敢轉(zhuǎn)，耳朵突突地跳，他一咬牙，心想，都這樣了，還是不管什么順序不順序，先把人哄過來吧。

    可、可是具體該怎么問呢？

    ――“小咩，我能不能做你的男朋友？”

    叫小咩是不是不太鄭重？以我為主語是不是顯得有點高傲？

    ――“沈問秋，我想和你談戀愛。”

    這樣好像又不大清晰？還是通知的語氣，太硬了。

    ――“沈問秋，你能不能和我談戀愛？”

    他覺得談戀愛這詞就讓人害羞，要不換成處對象？好像又太土了。而且這問句聽上去好軟弱，不夠堅決的話，又會被沈問秋拒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