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越說越亂,越多破綻。 沈問秋說:“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留在你家是很礙事,畢竟送狗容易,開口趕人沒那么簡單?!?/br> 陸庸更著急:“我沒說你礙事?!?/br> “嗯。你是沒說?!鄙騿柷锊焕洳粺岬卮?。 這是在生氣嗎?還是沒放在心上?陸庸在心底嘆口氣,每次一在沈問秋面前,他就會不受控制地自亂全部陣腳。 陸庸想了想,試圖挽救氣溫節(jié)節(jié)降低的氣溫,岔開話題問:“我記得,以前養(yǎng)了一條薩摩耶?!?/br> 陸庸記得沈問秋養(yǎng)的那條狗,是條品相極好的薩摩耶,雪白柔順的長毛,被養(yǎng)得非常漂亮,溫順乖巧的女孩子。 …… 他那時周末也想見沈問秋,但未得邀請,不敢擅自上門,就在他家附近的地方逛一逛,還沒逛多久,就遇見了沈問秋。 沈問秋散步在陽光璨璨的樹蔭里,一只手纏著牽狗繩,一只手在吃棒冰,見到他,脫著狗小跑向他:“大庸,你來找我玩嗎?” 陸庸想撒謊說是正好路過這邊,但又實在不會說話,點頭,甕聲甕氣地“嗯”一聲。 沈問秋于是對他笑起來,他頓時覺得他所有的溫柔都要融化在那雙清澈漂亮的笑眸之中。 沈問秋不嫌棄地把牛奶雪糕遞到他嘴邊,大咧咧地問:“你熱了一頭汗,要吃棒冰嗎?分你吃,冰一下?!?/br> 陸庸看著雪糕柔軟表面上的牙印,再看看沈問秋濕潤的嘴唇,心怦怦怦跳,口干舌燥起來,面紅耳赤,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忍不住想,要是現(xiàn)在親吻沈問秋的話會是牛奶雪糕的味道吧? 沈問秋仿佛也感覺到尷尬氣氛,他也有點不自在,說:“好像不太衛(wèi)生哦……我再給你買一根吧。” 陸庸說:“我自己買就好了?!?/br> 沈問秋點點頭:“那我?guī)闳ベI?!?/br> 陸庸問:“這是你的狗狗嗎?” “是啊?!鄙騿柷餄M心喜歡地說,狗狗端正地坐在沈問秋的身旁,像是聽懂了似的仰著頭恰到好處地“汪”了一聲。 “真乖?!鄙騿柷锩饭返哪X袋,他彎下腰,再蹲下去,摟著雪白的大犬,臉貼上去,說,“她叫雪糕,是個兩歲的meimei,很漂亮吧?你要不要摸摸看?前幾天剛洗的澡,毛又香又軟,可好摸了?!?/br> 沈問秋摟著正在傻笑的雪白的薩摩耶,陸庸被萌的頭有點發(fā)暈,他一忽兒覺得沈問秋笑起來跟這只狗狗好像,一忽兒又覺得,不,狗狗還是遠不及沈問秋可愛。 沈問秋說:“你摸啊,不用怕,她很乖的,從不咬人的?!?/br> 話音剛落,薩摩耶瞅瞅他,饞的實在忍不下去,把在自己嘴邊不遠處的雪糕啊嗚一口吃掉了。 兩人都愣住了。 沈問秋哈哈大笑起來。 …… 陸庸笨拙地沒話找話:“我記得是只母狗,叫雪糕是不是?” “呃……送、送人了嗎?” 沈問秋突兀地說:“死了。” “我家破產(chǎn)以后,我把她送給別人養(yǎng)。聽主人說,她自己找了個機會逃走,在我家老房子附近的馬路上被車撞死了?!?/br> 陸庸:“……對不起?!?/br> 沈問秋低低笑了聲:“又不是你撞死的,你道什么歉?” “咦?”沈問秋忽地坐直身體,說:“到了啊,你發(fā)什么呆?車都開過頭了?!?/br> 陸庸回過神:“我找個停車位?!?/br> - 流浪狗的情況rou眼可見的好了許多,他一見陸庸來,立即站起來,搖著尾巴,快活地“汪汪”叫喚起來。 沈問秋說:“這是喜歡你的意思哦?!?/br> 陸庸猝不及防從沈問秋的嘴里聽到“喜歡”兩個字,條件反射似的心尖跳一下,然后平緩下來:“啊,這樣嗎?” 小京巴身上原本虬結(jié)的臟毛都被剪了,現(xiàn)在一身凹凸不平的毛,還有幾塊生了皮膚病的皮膚裸露出來,像斑禿,看上去丑不拉幾,連唯一一雙勉強算好看的黑葡萄般的眼睛都因為生病而淚痕很重。 沈問秋笑話他:“真丑。哈哈哈?!?/br> 小京巴生氣:“嗚嗚?!?/br> 兩人又一起去吃飯,還是上次那家小龍蝦館。 沈問秋剝了兩只蝦,一不小心被蟹鉗給扎了下。陸庸皺起眉,說:“我給你剝吧,你吃?!?/br> 正好旁邊有一桌情侶,男生正在給女生剝。 “不用。你吃你自己的?!鄙騿柷锾ь^詫異地看陸庸一眼,陸庸知道他眼神里的拒絕含義,默默縮回了手。 吃完,沈問秋擦擦嘴說:“你平時過得那么節(jié)儉,現(xiàn)在是在為了我浪費錢吧?” 陸庸說:“這還是吃得起的……” 沈問秋拿紙巾把桌上剝的亂七八糟的蝦殼掃到空碗里,擦臟污油漬。將就擦干凈,沈問秋把紙巾團一團,一道仍進碗里,說:“走吧?!?/br> 旁邊附近有條小河,兩邊亮起幽幽的燈,兩人沿著河往回走。 沈問秋說:“陸庸,你養(yǎng)那條狗吧。” 看來小咩是不太討厭那條狗。陸庸說。 “再說吧?!标懹箤徤鞯卣f,“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的病能不能治好?!?/br> 沈問秋從兜里掏出一包煙和打火機,當著陸庸的面,熟練地從拆開的缺口里抖出一根,叼在嘴上,點燃。 他抽了一口煙,再嘴微張,灰白煙霧團團涌出,像在他們之間鋪下一層朦朧幕帳,沈問秋似在輕紗下抬起濃黑眼睫,他的臉頰沒少年時飽滿光潔,消瘦憔悴,目光也不再明亮,灰沉沉,似某種無機質(zhì)的寶石,肩頸頹垂,如此纖荏脆弱,只怕稍一碰他,他就要碎了。 沈問秋說:“我過兩天去隨便找點什么活就搬走吧。一直賴在你也不是回事。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br> 陸庸:“你現(xiàn)在的情況不是很好找工作吧……你要找工作的話,我也可以幫你想辦法?!?/br> “不用麻煩了。我不是說要去工作?!鄙騿柷锲乘谎郏p浮地哼聲笑,說,“陸總,我有我的辦法,我們就不是一個路子的。你還不明白嗎?” 陸庸不想放他走,緊抿嘴唇,臉頰肌rou愈發(fā)緊繃,半晌才說:“我不明白?!?/br> 沈問秋:“你抽煙嗎?” 陸庸:“不抽?!?/br> 剛說完,沈問秋把抽了一半的煙從自己的唇上摘下來,調(diào)轉(zhuǎn)方向,突然把濾嘴端塞進陸庸的嘴里。 陸庸怔住,他按住自己,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叼著煙,吸也不是,不吸也不是。 這是沈問秋抽過的煙。陸庸想。 沈問秋惡作劇得逞,饒有趣致地笑著望他:“怎樣?你吸一口試試?!?/br> 陸庸便抽了一口。 煙草燃燒后辛辣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他硬生生吞了下去,被嗆了下,“咳。” 第一次間接接吻的味道是煙草的味道。 沈問秋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哈哈哈哈。你怎么連煙都不會抽啊,平時應酬不抽嗎?” 陸庸捏著這支煙,夾在指間:“抽煙不是必須的。人家和我做生意是為了我的專利和技術(shù),不是為了我會不會抽煙。平時在公司為了辦公環(huán)境的整潔也是禁煙的,不過設置有抽煙區(qū),非要抽可以去那里?!?/br> 他一邊心亂,一邊為掩蓋而多話起來。 說著說著,才繞回原本的話題。 沈問秋笑夠了,漸漸斂起笑意,說:“大庸,你真的完全不知道我的情況呢。畢竟十年沒見,我們現(xiàn)在這樣朋友不算朋友的……也就我現(xiàn)在不要臉,仗著你脾氣好,心眼好,厚著臉皮在你那蹭吃蹭喝。” “我呢,先前為了家里做生意,在親戚朋友那兒把錢都借遍了,基本上是眾叛親離,跟過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了。還我也還不上,你瞧瞧我現(xiàn)在這衰樣?!?/br> “你給我錢,就是rou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陸庸從鼻子里沉沉呼出扣氣,緊皺眉頭,硬-邦-邦地說:“你別這么說?!?/br> “我就是在說實話啊?!鄙騿柷餆o賴地說,“我看你很蠢的樣子,壓根不知道自己收留了個什么麻煩?!?/br> “知道我欠了多少錢嗎?” 陸庸極認真地問:“多少?” 沈問秋說:“去掉零頭,差不多一億一千萬?!?/br> 沈問秋緊盯著陸庸的臉,終于見到陸庸一直沉著冷靜的表情變化,露出一絲震驚至極不可思議的神色,連呼吸都停了一停。 這些年來,離開象牙塔,來到真實的成人世界。 沈問秋最深刻明白的道理就是,在錢面前,感情不值一提。假如有例外,那就是金額還不夠巨大。 誰都希望能跟讓自己更進一步的人交朋友,而不是把自己拖進泥潭的。 “你別亂發(fā)善心了。陸庸。我不但是爛人,而且爛到底了,沒法救。你別管我了?!?/br> “這不是你能管得起的?!?/br> 陸庸眉頭沒松開,他覺得手指被燙了下,低下頭,才發(fā)現(xiàn)煙頭已燃燒到他手指邊,但身邊沒地方可以捻熄香煙,只能拈著煙頭,無措地垂下手,指間的那支香煙一點一點燃盡,灰燼落下。 丁點火星湮滅的聲響幾不可聞。 陸庸說:“我是沒那么多錢?!?/br> 第12章 二手情書12 沈問秋的心隨著陸庸的沉默一寸一寸變灰。 他沒指望過陸庸怎樣,但他還想從陸庸口中聽到一些好話,糊弄人的場面話也好,譬如虛偽做作地勸說他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讓他振作起來好好生活之類的。 說啊,為什么不說? 陸庸只是沉默,再沉默。 沈問秋想,大抵在巨額債務面前,連他們之間最后幾分朋友情誼都蕩然無存。陸庸是在后悔吧? 陸庸像在沉思什么,過了良久,喁喁地說:“我知道你家破產(chǎn)欠了許多錢,但我還以為已經(jīng)申請企業(yè)破產(chǎn)結(jié)算,而且你爸爸是主要責任人,沒想到你身上也背著這么高的債務。” 沈問秋:“現(xiàn)在你知道了?!?/br> 陸庸緩緩松口眉頭,又恢復了一臉平靜:“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