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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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樓道里傳來了上樓的腳步聲,何月立刻豎起了耳朵。 二樓、三樓,聽腳步聲直奔四樓,何月立刻丟掉手中的東西,馬上沖到門邊,按按砰砰跳的心,她猛的拉開了房門。 正好停在門邊準備敲門的人楞了一下,他一身軍官常服,不是唐政委是誰? 唐政委略帶訝異之后,笑道:“這門開的真巧,我正好有事通知你呢。” 何月心里猛的一跳,鐘樹千萬不要有什么事啊。 “鐘樹他們執(zhí)行任務完成了,肩膀受了點小傷,在軍區(qū)總院治療,你去看看他吧?!焙芮宄覍俚膿@受怕,唐政委簡明扼要的說了事情,免得家屬何月被嚇到。 心里落下了一塊大石,但是聽到鐘樹受傷了,她還是很著急,連忙問道:“肩膀上受的什么傷,要緊嘛,多久可以出院?!?/br> 唐政委笑笑:“沒什么,一點皮外傷,在總院養(yǎng)幾天就好了。你要是要在醫(yī)院照顧他的話,就簡單收拾一下,我們的車在下面等你。我先下去了?!?/br> “哦,哦,謝謝你啊,唐政委?!?/br> 唐政委轉(zhuǎn)身下樓后,何月簡單的收拾了一點洗漱用品,又帶了點兩人的的內(nèi)衣褲和換洗衣服,拎著包就要出門。 突然想起也許要走幾天,花花在陽臺還不餓死?她抓了幾捧米在陽臺上到處撒著,又把花花的繩子放長了,在四個角落都放了水,又把黑貓關海法的貓糧開了口放在凳子上,碗里倒足了牛奶,這貓聰明,自己知道找吃的。 匆匆下了樓,后勤處的軍用吉普已經(jīng)停在家屬院的樓下了。唐政委和司機坐在駕駛室里,招呼著何月上車到后座,車子發(fā)動了就一溜煙的開出家屬院,往省城駛?cè)ァ?/br> 車子跑的很快,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就到了省城。去軍區(qū)總院司機已經(jīng)熟門熟路了,部隊訓練什么的,哪年沒有士兵受傷? 當車子“吱嘎”停在軍區(qū)總院的停車場時,何月迫不及待的拎著包跳了下來。 唐政委伸手過來拎包:“走,我?guī)闳バ$姴》??!焙卧逻€想推辭,可是看著政委真摯的面孔,客套就顯得矯情了。 司機打開后備箱,抱了個紙箱,里面裝著水果和營養(yǎng)品,樂顛顛的跟在他們身后。 從住院部的電梯上了5樓,來到了508病房。 這是一個兩人間的病房,卻只住著鐘樹一個傷員,此刻穿著藍白條子病號服的鐘樹側(cè)躺在那里,護士正在給他換藥。 看到推門而進的三人里有自己心愛的乖乖老婆時,鐘樹咧嘴一笑,卻被藥水刺激得嘶了一口氣。 何月忙搶到前面,看他露出的左肩背側(cè),一條兩寸多長的傷口血rou糊糊的,可見白骨,傷口邊緣灼傷的地方有些已經(jīng)是焦黑色了,她的眼淚一下就掉出來了。她的老公,就是穿梭在槍林彈雨里活過來的!他直面危險與死亡的時候,她除了擔心什么也沒辦法做…… 看到老婆眼淚像水龍頭沒關一樣嘩嘩的流著,鐘樹忙安慰道:“沒什么,一點小傷,過兩天就好了?!?/br> 唐政委指揮著司機把水果營養(yǎng)品放好,說:“我給你小子把家屬帶來了,你就安心的醫(yī)院養(yǎng)好傷再回來,免得不小心感染了,不許胡鬧著回部隊,啊!” 鐘樹看看老婆還在抹眼淚,拉過她一只手,嘿嘿笑著:“我沒事,本來說回部隊的,非要我住院,呆得悶……” 這時候護士已經(jīng)換好藥出去了,唐政委在旁邊笑道:“我們有事就先走了,小何你就好好的陪著他,免得他不老實?!?/br> 鐘樹忙起身,要跟何月一起送他們到門口,被政委催回來了。 回轉(zhuǎn)身鐘樹緊緊拉著老婆的手,忍不住用右臂把眼睛紅紅的老婆緊緊用力的摟在懷里。 只要祖國需要,他愿意隨時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是能活著回來,回來看到自己的老婆,抱著她,這感覺還真是好啊。 何月小心的回抱著他的腰,生怕碰疼了他:“你突然走了,我不知道多擔心,一天一夜的時間,好象漫長得無法忍受……”她沒有講那個可怕的夢,那個鐘樹被一槍爆頭的夢,她希望,永遠沒有那一天。 “傻瓜……”鐘樹吻著她的頭頂:“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痹掚m如此,下一次危險來臨時,身為小隊負責人,他一樣會沖在最前面。這就是軍人的信仰,這就是軍人的忠誠,這就是軍人的勇氣。 “你還是回床上休息吧……”過了一會,何月戀戀不舍的從他的懷里探出頭:“你昨晚一定沒休息好,現(xiàn)在先好好睡一覺,我一直在這里陪著你!”她的聲音還從來沒這么溫柔過。 從昨天中午接到任務起,鐘樹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在叢林里,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辛苦追蹤和戰(zhàn)斗,上午8點左右江大隊的直升機在密林里找到了他們,其中一架搭載著鐘樹直接開到了省城軍區(qū)總院的樓頂,那里可以停直升機,然后載著其他人和尸體又飛走了。 鐘樹的本意是想直接回駐地,在營區(qū)衛(wèi)生所處理換藥就是了,被江大隊罵了一頓,又打電話叫唐政委安排何月來醫(yī)院陪他,這小子的臉才露出一絲笑容。 其實,他真的是很累了,尤其是手下的戰(zhàn)士——他的兵趙成在他懷里死去,他心里有著難言的悲憤。老婆來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終于在老婆溫柔的注視下,回到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何月的手一直握著他的左手,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側(cè)睡的鐘樹,這家伙的大眼睛閉著,睫毛長長的,眼皮卻不時的跳一下,那略鎖的眉頭,顯示著不安。她心疼的輕撫著他的眉頭,就這樣看著,看著,直到天快擦黑。 鐘樹醒了,一睜眼就看到老婆癡癡的,溫柔似水的目光,心里像喝了蜜一樣。 “醒了,餓了么,我去食堂打飯上來給你吃。”鐘樹掀被坐起:“又不是內(nèi)傷,老躺床上不舒服,我們一起去,我正想走走呢?!?/br> 于是兩人拿了飯盒,前往醫(yī)院食堂。 飯菜打回來后,鐘樹左后肩頭的傷,導致左手使用不方便,何月說要喂病號,讓他乖乖坐在床邊等她喂。鐘樹也不推辭,這可是有老婆才有的特殊照顧啊。 飯后護士又來測了體溫記了數(shù)據(jù)走后,房間里靜悄悄的就剩兩人了。 何月洗了蘋果在邊上慢慢的削著,時光靜好。 鐘樹看著她垂著頭削蘋果的樣子,肚子里有些話想了又想,最后還是決定說出口。 “老婆,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何月看到鐘樹突然有點吞吞吐吐的模樣,可不像他平時的行事風格呀。 “那個……兩萬元的存折……哎!麗江的房子,不買了好不好?”撓撓頭,鐘樹冒出這句話,何月手一抖,長長的蘋果皮斷了,掉在了地上,掛了一小截在垃圾簍上。 看到老婆下意識的反應,他的心里有點難受,不過話已出口,他沉默了一會,還是開了口。 “這次跟我執(zhí)行任務的一個戰(zhàn)士,一個年輕的列兵——犧牲了!就在今天早上,就在我的懷里……”鐘樹閉住眼睛,想起血rou模糊的趙成躺在自己懷里的模樣,那是一個樸實的戰(zhàn)士,訓練刻苦,身體素質(zhì)好,一笑兩顆小虎牙…… “他才19歲……下個月才滿20,可是……” 鐘樹哽咽了,何月怔住了,那些年輕樸實可愛的戰(zhàn)士,那些喊她嫂子的戰(zhàn)士,那些就像弟弟一樣的戰(zhàn)士,在這個和平的年代,突然就犧牲了…… “他還幫我們搬過家,那個靦腆的走在后面的戰(zhàn)士,你還記得么?” 何月放下蘋果和刀子,走過去把鐘樹的頭摟在懷里:“我記得,都記得,那幾個可愛的戰(zhàn)士,我還說以后收拾好了,叫他們到家里來吃頓飯的……” 鐘樹把頭埋在何月雖小,卻溫暖的懷里:“趙成的家鄉(xiāng)在湖北神農(nóng)架附近一個村莊,他家境不好,父親在采石場打工,砸傷了腿,除了在家務農(nóng)的母親,還有一個70多歲的爺爺和一個正在上初中的meimei?!?/br> 聽到這里,何月心里已經(jīng)知道鐘樹想說什么了,她太清楚對于17歲就到了部隊,一直把部隊當家的鐘樹來說,當一個親手帶出來的兵,一個一起上戰(zhàn)場的戰(zhàn)友,一個同生共死的兄弟,突然死在自己懷里的時候,那種巨大的悲痛。 死者已矣,生者能做的,就是對他親人的照顧和彌補,對于一個失去兒子的貧困農(nóng)村家庭來說,錢真的很重要。 可是想起自己的麗江院子,她又覺得萬分的舍不得。 她是重生一次的人,很清楚未來10年房地產(chǎn)將發(fā)生怎樣巨大的變化,更清楚以后麗江這種被評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古城,將成為多少人向往的天堂,那時候,有錢也買不到古城的房子啊…… 內(nèi)心糾結(jié)掙扎著,她終于說了一句:“他會被評為烈士嗎?國家會發(fā)撫恤金吧?!?/br> 感覺到鐘樹的腦袋在懷里僵了一下,何月心里突然有點難過:自己這樣算什么?這錢一分一毫都是鐘樹掙的,都是他拿血拿汗拿命掙的,今天犧牲的是趙成,要是萬一……她不敢想下去了,昨夜的噩夢還歷歷在心,她只要鐘樹好好的,平安的回來,能和她相依到老,那其他的什么都是浮云啊浮云。 只要他在身邊就好,麗江不麗江什么的,先別管那么多了。 鐘樹沉默了一會,才道:“他是因公犧牲的烈士,會有的,可是,作為他的連長,他的老大哥,我沒有盡到保護他的責任……當時他其實可以跳開的,可是……那孩子,如果我沒那么大意,也許他不會死的……”懷里的鐘樹閉著眼睛,疲累的說道:“我能做的不多,這錢對于一個失去兒子的貧困家庭,更及時,更需要,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何月緊緊的抱著他的頭,“我知道,我理解,你是他的連長,他的老大哥,你決定了就把錢給他家吧。我只要你好好的,以后不管執(zhí)行什么任務,都要平平安安,好好的回來就行了!” 她坐下來,看著鐘樹的眼睛:“你答應我,以后不管什么任務,都要好好的保護自己,好好的回來,好不好?” 互相凝視的這一刻,鐘樹覺得他們的生命,就像融進了彼此的骨血里,一種更深刻也更升華的感情在他們的心里滋長,這輩子,沒有什么再能把他們分開了。 看著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鐘樹鄭重的點點頭:“我會的,你放心。”他把何月的手握住,舉到自己的胸口:“我會好好的活著,陪我的老婆變成老太婆!” 025 鎖章 026 住院部樓下有個小公園,青草、綠樹、池塘、走廊和小亭子一應俱全,何月和鐘樹就在小公園的石板路上慢慢的散步。 昨天夜里,何月睡在另外一張病床上,鐘樹已經(jīng)進入沉沉的夢鄉(xiāng),她卻遲遲不能入睡。 雖然在那種情況下,她以支持的態(tài)度同意老公把家里的存款給趙成的家里,但是心里對自己看中的麗江小院還是很舍不得的。 現(xiàn)在她思索的就是:還有什么其他的辦法能湊齊余下的一萬五的房款。 首先想到的,當然是何月本尊的父母,雖然她沒有完全繼承何月本尊的記憶,但是大體的情況還是知曉的。 何月的爸爸是一個公務員,mama是集體工,就家境來說,在鎮(zhèn)上還算是小康之家。 而何月本尊是個幼師,18歲就參加工作了,她是個單純聽話的女孩,錢多錢少都會把工資拿一部分給mama的。 mama早說了:這錢幫你存著,mama不會用的。算下來,還是有四、五千了吧? 如果能跟爸爸mama借個五千塊,鐘樹這兩個月的工資再摳個2000來塊出來,那剩下的3000元 路費,要怎么才能湊夠呢? 后來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一大早醒來,鐘樹已經(jīng)在病房里輕手輕腳的活動了。 吃完早飯后,醫(yī)生查了床之后,看著樓下的小公園好,他們就到樓下來溜達了。 池塘里養(yǎng)著一大群金魚,鐘樹扯了根草丟下去,魚兒們便紛紛掘著圓圓的小嘴巴,以為投食的來了。 “嘿,這些魚真饞,草也吃。”鐘樹笑道,何月一看,有兩只魚兒果然在那里爭起草吃來了。 鐘樹覺得好玩,又扯了幾根草往水里丟去。 “干什么干什么,破壞公物亂摘花花草草是要罰款的!” 清脆的斥責聲突然響起,心虛的鐘樹差點拔腳就跑,別看他一人可以輕易撂倒幾個壯漢,可總院的這些小護士呀,他卻怕的很。 耳邊響起老婆驚喜的聲音:“舒老師,你怎么來了!” 耳朵熱熱的鐘樹抬頭一看,原來是衛(wèi)生所張所長的愛人,舒珊舒老師?!雪n⊙舒老師一手懷抱著一束百合,一手指著鐘樹得意的大笑道:“哈,小鐘,被我嚇了一跳吧,哈哈!” 鐘樹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嘿嘿,在野外習慣了,草啊樹葉啊隨便扯的……” “看你精神還不錯嘛。”舒老師滿意的點點頭,又把百合往何月手里一塞:“吶,拿著!送你家小鐘的,祝你家小鐘早日康復!” 何月看到舒老師,心情頓時開朗了許多,她接過清香的百合:“真漂亮,你專程來探望鐘樹啊,謝謝啊!” 舒老師拍拍她的肩膀:“咱倆誰跟誰啊,龍爪家屬大院的兩朵姐妹花啊,能不來么!” 何月又開心,又不知道如何接話,只是抿嘴笑,舒老師眨了眨眼睛,卻湊到她耳朵邊:“嘿嘿,是張池拜托我來看下的,等會還要打電話匯報呢!” 何月還是很真誠的說道:“真的謝謝哦?!?/br> “對啦,我們先去病房把花放好,順便參觀一下軍區(qū)總院的病房?!笔胬蠋熍d致勃勃的,完全沒有看望病人的沉重感,卻讓人的心情跟著明朗開心起來。 鐘樹傻笑著,跟在家屬大院的兩朵姐妹花后面,一路上就聽舒老師唧唧呱呱的聊這說那,不一會就到了鐘樹的病房。 舒老師指揮著何月把大塑料瓶的豆奶倒在杯子里,又親自用剪刀把瓶子上面剪掉,一個簡易花瓶就做好了。 何月忙把豆奶瓶子洗干凈,裝了大半罐清水。舒老師把百合修剪成合適的長度,把花往瓶子里一插,潔白芬芳,整個病房頓時多了一種生動、充滿生機的氣息。 “哇,這蘋果這么好,哈,正好肚子有點餓了,小鐘你不介意我吃你的營養(yǎng)品吧!”舒老師拿起床頭柜上箱子里的一個大蘋果晃著,鐘樹趕緊露出一口白牙:“隨便吃舒老師,不夠還有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