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她一個被打得最慘的，開脫的話卻全是她說的，什么‘你不聽話你爸才打你的’、‘他也不想，他就是心情不好’、‘不管怎么樣他都是你爸’、‘別人會說你不孝順’……之類的?！?/br>
    “就沖她這句孝順，我9歲就抄搬磚進過袁初生的屋子，可是直到18歲才把摁著他的頭往墻上砸，他把我上大學的錢拿去輸了，還欠了一筆高利貸，我當時就崩潰了，就是感覺唯一一條名正言順離這個……這些人遠遠的路子斷了，我這輩子完了?！?/br>
    “我當時把他的頭往墻上一撞，他腦袋就像個熟zhà的西瓜，砰’了一聲，然后就開始翻白眼，流血，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種感覺，你肯定猜得到，我是什么感覺？”

    常遠知道那種感覺，昨天池枚讓他滾并且說不想再見他的時候，那種情緒就在他心里奔騰，可是它現(xiàn)在無影無蹤了，常遠悲哀地說：“解脫?！?/br>
    老袁打了個響指，說：“對頭！可也就爽了幾秒鐘，幾秒之后我就慌了?！?/br>
    常遠閉上眼睛，心想那可不就是昨天的他自己嗎，堅定就跟放屁似的，就響那么一刻，立刻就沒了。

    “我怕他死了我得進少管所，怕他醒了又會接著揍我，我怕得要死，一晚上給自己急出了好多根白頭發(fā)，人到底可以給自己增加多少壓力啊。最后我實在是受不了，趁他躺醫(yī)院里沒回來，偷了點我老娘壓箱底的私房錢，爬上了裝油的油罐車，我想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在外面?！?/br>
    “我后來在外頭，當過搬運工，做過臭皮鞋，被人打過被人騙過，睡過天橋、餓過肚子，有次還在火車上道臥軌，準備一死了之。可就是我想死的時候，也沒想過要回去?！?/br>
    “我出來了，跳上油罐車就成了我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可當時我要是沒忍住，在離家沒那么遠的地方跳下去了，那我現(xiàn)在沒法給你打這個電話，我也不知道我能活成個什么樣子，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還真是?！?/br>
    “你別做夢了，想著等你媽好了再好好溝通，那都是醫(yī)生騙子沒轍了給你打的馬虎眼，能溝通早都通了，不能要死要活這么久?！?/br>
    “常遠，你要是不想走你媽給你安排好的路，就得證明自己的路可行。怎么證明？別回頭??！”

    “去他媽的公平，去他媽的孝順，真的，你羨慕不來的，有些人就是有福，生下來爸媽就比咱的好?！?/br>
    “這個月，我在這邊的307醫(yī)院見過一對你們這樣的，床上躺一男的，每天早晚來看他的也是一男的，不黏糊，但我知道他倆不是兄弟，沒那么當兄弟的，還管探病的能不能多睡一會兒。剩下還有倆fu女，應該是各自的媽，一個管飯一個管嘮嗑，嘮嗑那個就賊開明，兩個都當親兒子似的，擱你就想不到，世上還能有這么好的媽?！?/br>
    “你不能跟別人比這個，你生來就輸了，可你也有東西，是別人一輩子都沒有的。我呢，一個是我妹子，撿破爛給我偷偷地寄錢用，一個是你對象，他救過我的命，沒他我就死在那鐵軌上了，你好好想想?！?/br>
    常遠沒說話，他不用想都有人選，一個是他爸，一個也是他對象。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難，可不難你怎么重新開始呢？不破不立啊兄弟，你當自由是撿來的啊，扛著吧，別慫。我把話放這兒，你心里不舒服，隨時找我聊天都行，但……”

    老袁的語氣忽然變得特別正經(jīng)，出于某種原因他壓低了聲音，但警告的意味仍然明顯，他說：“我勸你啊，別顧此失彼，只惦記你媽，傷了我兄弟，我不了解你，回不回頭都隨你，但他我還是了解的，他不會的?！?/br>
    常遠頭皮一zhà，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了一種從心底漫出來的威脅，邵博聞這個人脾氣太好了，有時會給你一種能包容一切的錯覺，可老袁說得對，他不也是個人么，被罵了會生氣，被冷落了會沉默。

    接著，電話里那邊有人大喊，老板誰誰誰的發(fā)票怎么還沒開，余額只剩消費的一半了可別人急著要，老袁的嗓門離開話筒，嚎了聲“瞎幾把亂催什么”，讓他就先開一半，改天去國稅取了發(fā)票，補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