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面對江攸寧的那半邊臉是沒有痕跡的,但他唇線緊抿,隨時都要爆發(fā)。 江攸寧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自己的心情也不好。 本來打算這最后一個年,讓大家都體面一點,即便是她受委屈,也就忍了。 但沒想到,曾雪儀帶給她的不是委屈,而是侮辱。 完全擺在明面上的侮辱。 她在車內縮小了存在感,腦袋倚在車窗上,半閉著眼假寐。 心里五味雜陳。 沈歲和的車速飚得很快,去的時候用了半個多小時,回家只用了二十多分鐘。 回家之后,誰都沒說話。 江攸寧去了書房,沈歲和回了房間。 中午也都沒吃飯,直到晚上六點。 江攸寧去廚房做了飯,這才敲響了房間的門。 “我做了飯,你吃么?”她站在門口問。 門內傳來走路的聲音,沈歲和拉開門,頭發(fā)炸得如同雞窩,煙味和酒味混雜在一起,特別難聞。 他回來以后也沒換衣服,如今白色t恤上都有了酒漬。 他很少有這么狼狽的時候,以往他受了曾雪儀的氣,都是開車出去,等到回來時已經喝多了酒,然后躺在床上睡一覺。 從不和江攸寧談,也不會將壞情緒帶給她。 “你……”江攸寧想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卻又悉數咽下,只化作一句:“吃飯吧。” 沈歲和沒什么精神,但還是應,“知道了?!?/br> 他回到房間里,江攸寧跟在他身后。 床邊積了五六個空酒瓶,他把酒柜里的酒又喝了不少。 鎖著的酒柜又被打開,扔掉了的煙又買回來。 她只是掃了一眼,便走到床邊打開了窗戶。 外邊起風了,吹過窗欞沙沙作響,吹得她頭發(fā)都亂了。 沈歲和從柜子里拿了件黑色t恤出來,脫下白t,露出勁瘦的腰身,他隨意換上。 隨性地抓了兩把頭發(fā),然后蹲下去收拾地上的殘局。 他喝的酒多,但沒醉。 沈歲和收拾完地上后,江攸寧還在窗邊吹風。 她下巴輕輕搭在窗沿上,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風吹著頭發(fā)拂過她的臉側。 安靜而唯美,像一副水墨畫。 “江攸寧?!鄙驓q和喊她。 “嗯?”江攸寧回過頭來,“收拾好了?” “嗯。”沈歲和的嘴角有一小塊淤青,一說話都扯著疼,“吃飯吧。” 他語氣平淡,但誰都能聽出來不高興。 江攸寧也沒多問,她把窗開得更大了些,然后往外走。 晚飯做得很簡單。 燜了米,隨意炒了兩個菜,就是他們大年初一的晚飯。 往年江攸寧在年初一晚上會跟辛語路童一起去外邊玩,但今年她提前把過年這段時間留了出來,只是想跟沈歲和再多相處一會。 多留下一些快樂的記憶。 但——天不遂人愿。 江攸寧低斂下眉眼吃飯,她盡量不去看沈歲和的臉。 不知為何,看了心酸又想哭。 心還軟得一塌糊涂。 他已經快要三十歲了。 曾雪儀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而沈歲和作為兒子,無法反抗。 這大抵就是作為小輩的悲哀吧。 為人子女,從來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 無論他們將自己養(yǎng)成什么樣,都得心懷一顆感恩之心。 哪怕你的原生家庭里充斥著辱罵和暴力,你都得感恩父母。 這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上在每一個不幸福的孩子身上。 他們生來不能怨、不能恨,沒享受過當孩子的好,卻要一直被迫長大,吃生活的苦。 這頓飯吃得很安靜。 沈歲和吃得極少,江攸寧給他鏟了一碗冒尖的米飯,他只把尖給吃掉了,菜也只是敷衍地吃了幾口。 放下筷子后,他一直在看江攸寧吃飯。 其實江攸寧也沒什么胃口,他們早上只是隨意吃了一點兒,本來打算中午去曾家吃的,但沒想到受了一肚子氣回來,兩個人都各自消化自己的壞情緒,中午也沒吃飯。 下午三點多江攸寧就餓了,但她懶得動。 一直挨到了現在,餓過那個勁兒之后倒是不餓了。 飯后,沈歲和主動去洗碗。 這段日子的碗都是他洗的,從最初的擠一洗碗池的洗潔精都洗不干凈碗到現在能將碗洗得干干凈凈,物歸原位。 他站在洗碗池前,背影頎長。 江攸寧站在廚房門口看。 “江攸寧?!鄙驓q和的聲譽伴隨著水流聲,“今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哦?!苯鼘庛紤械貞寺暋?/br> 放在心上又怎么樣? 只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當時江攸寧確實是氣的,所以當沈歲和跟曾雪儀去了書房后,她盯著喬夏說:“你爸媽沒教你怎么做人么?” “他結婚了,非單身。如果他單身,你愛怎么追都行,你不要臉也是你的自由。但你現在,在人們的道德底線上瘋狂跳,比跳梁小丑還要丑。你簡直讓人惡心?!?/br> 喬夏聽完之后,錯愕地盯著她看了好久。 最后幾乎是被曾嘉煦連拖帶拽,帶離了曾家。 而曾家人看她的目光都變了。 她無意探尋那些目光里都包含了些什么,反正話已出口,怎么看是別人的事。 這樣的她才是江攸寧。 肆意的,能說話的。 而不是沉默的、畏首畏尾、唯唯諾諾的沈太太。 可是經過了一天的冷靜,她已經不氣了。 一來是無力改變。 二來正如她所說,喬夏只是個跳梁小丑罷了。 她不在意,沈歲和不在意,無論是喬夏還是曾雪儀,都不過是跳梁小丑。 “我沒有想離婚?!鄙驓q和說。 江攸寧:“知道?!?/br> “以后,我們少回曾家,少見她?!鄙驓q和的聲線一如既往清冷。 他連“媽”都沒再叫,只囫圇提了一下,江攸寧便也懂了。. “嗯?!苯鼘帒?。 他洗完了碗,在擦料理臺。 江攸寧打開了冰箱,最下邊那個格子里有凍的碎冰塊,她起身去衛(wèi)生間拿了條毛巾,把冰塊一塊塊撿出來,然后用毛巾包在一起。 她做完以后,沈歲和也正好擦完了料理臺。 “你過來?!苯鼘幰贿呁嘲l(fā)處走一邊喊他。 沈歲和坐過去。 江攸寧伸手在他的臉上戳了一下,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曾雪儀估計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沈歲和的臉幾乎是又腫又紫,左半邊臉根本不成樣子。 江攸寧沒再摁,跪坐在他身側,安靜地給他敷臉。 其實,受傷半個小時內弄是效果最好的,但那會兒江攸寧沒心思。 到這會兒雖然效果不太明顯,起碼也管點用。 兩個人相對無言。 晚上臨睡前,在關了燈的房間里,沈歲和抱著江攸寧溫聲道:“我今天抽煙喝酒了,抱歉?!?/br> “沒事?!苯鼘幷f:“能理解?!?/br> “你很生氣吧?”沈歲和說著兀自笑了下,“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br> “還好?!苯鼘幷f:“也不是第一次了?!?/br> 只不過應該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