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次抓捕的嫌疑人的審問持續(xù)到天亮，鄭希怡和小陳整理完手上的資料，又被召集去開會。緝毒支隊的支隊長熊大成主持會議，綜合所有資料為嫌疑人挨個兒定性。

    除去本地毒梟爬蟲，一起落網(wǎng)的還有爬蟲手下七八個骨干和十來個小弟，以及代表上家來交易的叁個送貨員。通過筆錄和現(xiàn)場取證，幾乎所有人扮演的角色都很清晰，除了那個自稱叫白冰的女人。

    熊支點了鄭希怡的名字:“鄭大，你審的她，你來說說看感覺?！编嵪ｂ隽藗€翻筆錄的手勢，說:“她的自述和其他人的證詞沒有矛盾，我和小陳都認為她不涉及販毒，應(yīng)該只是爬蟲的情婦，所以被帶去了現(xiàn)場。驗?zāi)蚪Y(jié)果是陽性，我認為可以讓她在社區(qū)戒毒?！?/br>
    熊支點點頭:“那下一步工作就是把這些處理都落實，該移送的把證據(jù)固定好，不要有什么漏洞，盡量跟檢察院溝通早點移送過去，該放的也不要一放了之，要跟社區(qū)做好對接。”

    他頓了頓，又鼓勵道:“早點把案子結(jié)掉，我們這個專案組也好早點解散，從地方大隊借調(diào)來的同事們也好趕緊回去，是吧，鄭大?你們區(qū)公安局局長可跟我催好幾回了，少了你這個最年輕最有才的大隊長，你們區(qū)的緝毒工作都沒法開展了?！毙苤实男β曌屪寱h氛圍輕松起來。

    鄭希怡也笑著表態(tài):“我們爭取這星期把收尾工作完成?！彼乔迮_區(qū)緝毒大隊的大隊長，這次作為業(yè)務(wù)骨干被抽調(diào)到市緝毒支隊搞爬蟲這個專案已經(jīng)快一個月了，區(qū)局的工作任務(wù)確實受到了一些影響。好在這次抓住了爬蟲，后面一些文書工作也不需要她待在這里，下星期就可以回原單位上班了。

    開完會簡單吃了點東西，鄭希怡就忙著整理材料，證據(jù)、筆錄和報告堆成小小一座山。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小陳來找她:“鄭頭兒，那個陳東有點麻煩?！薄罢l？”鄭希怡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熬湍莻€改名叫白冰的。”

    哦，鄭希怡覺得還是這個名字更適合現(xiàn)在的那個女人?！霸趺戳耍俊彼龁?。小陳有點為難:“按照流程來說社區(qū)要成立監(jiān)護小組，組里除了社區(qū)和公安的人以外還要有家庭監(jiān)護人，但白冰沒有家人，也沒有固定住所?！?/br>
    鄭希怡有點奇怪:“她不是本地人嗎？父母在外地嗎？”“不是，她父母都已經(jīng)去世了，有幾個遠親都在外省?！币环莺唵蔚牟牧媳贿f上來，鄭希怡看看戶口本復(fù)印件上那個孤零零的名字嘆了口氣，怎么這么可憐。

    看完白冰所有的資料后，鄭希怡決定去看看她。羈押室里的暖氣向來不太足，但白冰似乎并不在乎，表情淡漠的斜倚在墻上，任由兩條腿在空氣中凍得發(fā)紫?？吹洁嵪ｂ?，白冰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望向她的眼神里帶了點小心翼翼的期待。

    鄭希怡靠在門邊，隔著不銹鋼柵欄問她:“你是本地人？”白冰從她的表情里看到了不祥的征兆，小心的說:“是，我戶口在清臺區(qū)?！编嵪ｂ鶉@了口氣，把額頭抵在墻上低聲說:“可你沒有家人在本市，社區(qū)戒毒是要有家人簽字的，或者朋友也行。沒有的話只能送強戒所，你不想去強戒所吧？能有認識的人給你簽字嗎？”

    幾乎在瞬間，白冰紅了眼睛，但她很快垂下頭，不讓鄭希怡看到她的眼淚:“我沒有親人了，也沒有朋友……我去強戒所?！奔氶L的脖子彎曲后，青白的皮膚繃緊，映出一節(jié)一節(jié)的頸椎骨的形狀，是脆弱而認命的姿態(tài)。

    鄭希怡想起資料里提起她的經(jīng)歷:十八歲父母在家自焚，一起死亡的還有來借宿的小姨一家。失去了生活來源又被父母生前的債權(quán)人逼債，她輟學去打工，先是夜場服務(wù)員，后來開始賣酒、跳舞、陪睡，最后成為毒販的情婦。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次打擊過后她都是這樣認命的，鄭希怡想，每一次認命都把她帶進更深的深淵。強戒所，不是個好地方。但我只是個警察，抓人，審訊，辦手續(xù)，鄭希怡理智地想，只能做這么多了。

    還是有一絲絲的愧疚，白冰的沉默像一個放大鏡，讓鄭希怡看清了這一絲的愧疚，但也只有一絲而已。不然還能怎么辦?聯(lián)系強戒所的時候鄭希怡冷漠地想，這世界上可憐人太多，救不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