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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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回 秀才驅(qū)怪 長山徐遠,明朝秀才。明滅后,棄文學道,對驅(qū)鬼之術(shù)稍有心得,遠近聞名。 縣城某富商,寫信送馬,邀請徐遠前來。徐遠問道:“召我入府,所為何事?”仆人推辭不知情,只道:“主人囑咐小的:務必請先生屈駕光臨?!?/br> 來到家中,主人早已擺滿酒宴,熱情款待,禮數(shù)周到,但閉口不提正事,徐遠不耐,問道:“到底想干什么?有話直說?!敝魅说溃骸皼]什么,沒什么。喝酒,喝酒?!毖赞o閃爍,不解其意。言語之間,日近黃昏,主人邀徐遠至園中飲酒,后花園構(gòu)造精奇,可惜人跡罕至,竹樹密布,景物陰森,雜花叢叢,野草滋生。 至一閣樓,屋頂木板上蛛絲交錯,大小蛛網(wǎng),多不勝數(shù)。酒過數(shù)巡,天色昏暗,下人點起燭火,兩人酣飲不休。徐遠頭腦迷暈,推辭道:“在下不勝酒力,不能再喝了?!敝魅它c頭微笑,當即命婢女送上熱茶。丫鬟們倉皇撤去杯盤酒具,送入左邊居室,置于桌面,爾后獻上香茗,茶水喝不到一半,主人借故離去。仆人引導徐遠前往左邊居室,將燭火擺放木桌,返身而別,草草告辭。徐遠心想“不知他是不是去拿棉被,與我作伴?”等候良久,不見仆人歸來,四周靜悄悄不聞聲息,于是關(guān)門閉窗,上床安歇。 窗外月色皎潔,夜鳥秋蟲,此鳴彼叫,靜夜中聽來,分外刺耳,徐遠心中忐忑,難以入夢。俄頃,木板上靴聲橐橐,似乎有人行走,轉(zhuǎn)眼間腳步聲傳至樓梯,瞬息逼近房門。徐遠大駭,毛發(fā)豎立,情急之下鉆入被窩,不敢探頭。七上八下之際,房門豁然推開,徐遠偷偷拉起被腳,暗中窺伺,面前不遠處,站著一名怪物,獸首人身,遍體生毛,深黑色,長如馬鬃;利齒森白,犬牙交錯,雙目炯炯如炬。 怪物來到桌前,俯身舔舐盤中殘食,舌頭卷掃,吃得干干凈凈。繼而走到床邊,伸鼻嗅被,徐遠驟然躍起,翻卷被套,一把蓋住怪物頭顱,緊按不放,口中狂喊呼救。怪物出其不意,驚脫遁走,開門竄逃。徐遠披衣而起,欲遠離險地。至后花園中,見園門緊鎖,不得外出。無奈下沿墻奔走,尋到一處矮墻,翻越而過,身子掉入馬廄之中。馬夫大驚,上前詢問,徐遠告知原委,乞求留宿。 次日天明,主人四處尋找徐遠,不見蹤跡,心中大駭,不久后在馬廄中找到秀才,兩人見面,徐遠恨恨不已,怒道:“在下尚未精通捉怪之術(shù),貿(mào)然召我前來,又不說實話;我衣服中原本藏有一只如意鉤,昨晚我大聲呼救,為什么不送兵器來?分明是想害死我?!?/br> 主人致歉道:“本打算實話實說,又怕公子為難。至于衣服中藏有如意鉤,委實不知情。請原諒我這一次。”徐遠心中郁郁,跟主人要了一匹坐騎,怏怏而回。 自此后怪物絕跡,主人每逢園中設宴,常對客人說:“徐先生驅(qū)怪之功,永不敢忘。” 第一百五十二回 姐妹易嫁 掖縣毛相國,年少之時,家境寒微。父親替人放牛。縣城張某,世家大族,于東山南面起一座新墳。家人經(jīng)過墳地,忽聽得墓中傳來叱咤之聲:“此處乃貴人之宅,爾等速速離去,勿要霸占風水寶地。”張老爺聽說此事,半信半疑,并未搬遷。繼而頻頻做夢,夢中有人示警,說道:“你家墓地,本為毛相國所有,何以鴆占鵲巢?”自此后張府諸事不順,朋友勸他遷墳,張某點頭聽從,無奈下將墳墓轉(zhuǎn)移別處。 一日,相國之父去東山放牧,路過南面墳地,天降大雨,藏身于墓xue之中。大雨傾盆,水淹墓xue,老父親不幸溺斃。相國年紀尚幼,母親前往張府,求道:“請老爺賜予一席之地,替亡夫入土為安?!睆埬车弥勒咝彰?,大為驚異,當下前往東山查看,只見毛老漢葬身之地,說巧不巧,正是先前停放棺材之所,愈發(fā)駭然。想起夢中情景,嘆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此處地皮注定為毛家所有,如今物歸原主?!泵薮笙?,擇好吉日,將相公下葬,與兒子前去張府謝恩。 張某一見毛相國,大喜,留他常住家中,教其讀書,視若己出。又跟毛妻說:“我打算將大女兒嫁給令公子為妻,不知意下如何?”毛妻愕然不知所措,翻來覆去只是一句話“高攀不起。”張妻道:“話已出口,怎能更改?還是答應了吧?!泵逕o法,只得許可。 大女兒嫌貧愛富,打心眼里看不起毛家,聞言不悅,言行舉止,頗為怨恨。若有人提起婚事,則掩耳不聽。每每跟人說:“我死也不嫁放牛娃。”到了成親那天,新郎前來迎接,彩轎??块T前,大女兒以袖遮面,對墻哭泣,催她化妝,死活不干,家人百般勸說,仍是不為所動。 俄爾新郎起身欲行,鼓樂大作,大女兒依舊蓬頭散發(fā),哭個不停。張某請女婿稍等,入室勸女,新娘子只顧掉淚,不管父親如何解釋,始終置若罔聞。張某怒而逼迫,新娘子失聲痛哭,油鹽不進。張某無奈,家人上前傳話“新郎官要走了?!睆埬臣泵Τ鑫荩炝舻?“新娘子正在化妝,再等片刻?!毖援叄掖胰胛?,如此數(shù)進數(shù)出,往來穿梭。 延誤多時,大女兒終究不肯回心轉(zhuǎn)意,張某無計可施,煩悶欲死。二女兒見狀不滿,苦苦相勸,新娘子惱了,怒道:“小妮子,你也來聒聒不休?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自己嫁給放牛娃?!倍畠旱?“父親未曾將我許配毛公子,如果父親許婚,我即刻上轎,何必要jiejie勸說?” 張某見她言語爽快,私下里與妻子商量:不如將計就計,以小換大,就讓二女兒出嫁。 妻子問二女兒:“你jiejie忤逆不孝,不遵父母之命。眼下讓你代她嫁人,愿意嗎?”二女兒慨然道:“父母叫孩兒出嫁,即使嫁給乞丐,亦不敢推辭。何況毛公子一表人才,難道會一輩子貧窮?”父母聞言,大喜,當即替她化妝,送入彩轎,二女兒登車,倉促而去。 進門后,夫婦倆感情甜蜜,然而新娘子素來抱病,頭發(fā)較之常人稀少,毛相國歡喜之余,未免感嘆美中不足。時間一久,姐妹對換之傳聞,漸漸傳入耳中,毛相國愈加佩服妻子賢德,視如知己。 婚后不久,毛相國考中秀才,入省城參加鄉(xiāng)試。途經(jīng)王舍人店,店主人前一晚做夢,夢見神人托告:“先生日后有難,明日毛解元前來,會助你脫難?!币虼司壒剩曛魅嗽缙鸬群?,于路邊蹲守,專門觀察過往旅客。等見到毛相國,喜出望外,整治酒席,好生款待,也不收錢,只是將夢境轉(zhuǎn)告,請他幫忙。 毛相國頗為自負,自信金榜題名,易如反掌,當即允諾,自我尋思:“來日高中,地位必定顯赫,然妻子頭發(fā)稀少,恐遭人笑話,富貴之后,不如休妻再娶。” 科舉之后,榜單揭曉,毛相國竟然名落孫山,懊惱喪氣,無顏面對店主,不敢回旅舍居住,改道回家。三年后,再次赴考,店主人依然路邊迎候,毛相國道:“先生昔日言語,未嘗應驗,實在不好意思再叨擾您。”主人道:“不然,秀才只因有換.妻之念,存心不良,所以功名被陰司革除,并非夢境不靈?!泵鄧等坏溃骸澳阍趺粗赖??”主人道:“上次公子不辭而別,我又做了一個夢,故此知情。”毛相國聞言,懊悔不迭,呆若木偶。主人道:“秀才宜自愛,考取解元,指日之間。” 未幾,毛相國參加科考,果然摘奪頭魁,妻子頭發(fā)亦變稠密,黑發(fā)如瀑,更增嬌媚。大女兒嫁給同鄉(xiāng)富豪,意氣風發(fā),趾高氣揚。丈夫懶惰,性情放.蕩,很快敗盡財產(chǎn),家貧無米下鍋。聽說meimei發(fā)達,大女兒愈發(fā)慚愧。有時與meimei相遇,則避路而行。不久后,丈夫死去,家道沒落,又聽說毛相國考取進士,大女兒一氣之下,出家為尼。 爾后,毛書生官至宰相,榮歸故里,大女兒派遣弟子前去拜訪,索要賞賜。入府后,夫人贈以綾羅綢緞若干,內(nèi)藏金銀,弟子懵懂不知,收下布匹,回寺稟告師尊,大女兒大失所望,怒道:“給我金錢,尚能買米買柴;此等物事,要之何用!替我原封送還?!?/br> 弟子無奈,再次登門,毛相國夫妻疑惑不解,打開綢緞,金銀分毫不失,毛相國啞然失笑,說道:“尊師連百兩黃金尚且承受不起,哪有福分追隨老夫?!蹦贸鑫迨畠牲S金,賜予弟子,說道:“帶回去給尊師作盤纏,若給多了,恐她福薄,難以消受?!?/br> 弟子歸去,據(jù)實匯報,大女兒默然嘆息,想起生平所作所為,顛倒黑白,避惡就美,如今落得如此下場,豈非自作自受? 后來店主人犯事被擒,身陷牢獄,毛相國極力為之辯解求情,最終免罪釋放。 第一百五十三回 龍取水 民俗相傳,龍取江河之水降雨,此說法存疑,不可盡信。徐東癡南游,泊舟江岸,見一蒼龍自云中垂下,以尾巴攪動江水,波浪翻涌,匯至龍身,隨之而上。遙見水光閃爍,寬闊處勝過三匹白布,不大會,龍尾收去,水波平息。俄而大雨傾盆,溝渠皆滿。 第一百五十四回 小獵犬 山西衛(wèi)中堂,昔作秀才之時,厭倦打擾,將書齋移至寺院。僧房中多蚊蟲跳蚤,夜不能寐。這一日飯后,衛(wèi)中堂休息在床,忽然間走進來一名小武士,頭插雞毛,身高約兩寸。騎馬大如螞蚱。手上戴著青皮臂套,一只獵鷹自外而入,大如蒼蠅,盤旋室中,行動敏捷。 衛(wèi)中堂正自凝視,眨眼間又走進一人,裝束與前者一般無二。腰挎小弓,手牽獵犬,大如巨蟻。俄頃,步者,騎者,數(shù)百人紛紛而來,獵鷹亦數(shù)百只,獵犬亦數(shù)百頭。室內(nèi)蚊蠅飛起,小人縱鷹搏擊,盡皆殺死。獵犬登.床爬壁,以鼻聞嗅,自裂縫內(nèi)搜尋跳蚤虱子,一找一個準,頃刻之間,跳蚤竄逃,虱子奔命,全被撲殺。 衛(wèi)中堂假裝熟睡,借機觀察,只見獵鷹云集,獵犬竄動,不住從身旁掠過。繼而一名黃衣人,頭戴平天冠,有如王者,登上另一張床,將坐騎拴在草席邊。眾武士一一下馬,獻上蚊蠅跳蚤,環(huán)伺左右,交頭接耳,也不知說些什么。 未幾,王者登上輦車,眾衛(wèi)士倉皇上馬,只聽得萬蹄奔騰,密如珠雨,煙霧彌漫,須臾之間,一干人等散得干干凈凈。 衛(wèi)中堂歷歷在目,驚詫不知所措,心想“這幫人從何而來?”穿鞋起身,出屋巡視,四周靜悄悄渺無蹤跡。返身入室,四顧搜索,依然毫無發(fā)現(xiàn)。只有壁上青磚之上,留下一只細小獵犬。衛(wèi)中堂捉入手中,小狗極為馴良。放于盒內(nèi),反復把玩。小狗體毛柔軟,細膩光滑,脖頸上套有小環(huán),用飯喂食,嗅一嗅不吃。跳床尋縫,捕殺虱子跳蚤,吃飽后乖乖回到盒內(nèi)休息。 過了一晚,衛(wèi)中堂擔心獵犬走失,打開盒蓋一看,仍然蜷縮不動。衛(wèi)中堂躺下睡覺,獵犬則上床巡邏,若遇蟲虱,即刻咬死,蚊蠅不敢近身。衛(wèi)中堂十分喜歡,視若珍寶。 一日,衛(wèi)中堂午睡在床,獵犬潛伏身畔。衛(wèi)中堂醒轉(zhuǎn)翻身,將它壓在腰底,迷迷糊糊中有所察覺,忙起身查看,獵犬已被壓扁喪命,如剪紙一般,只剩薄薄一片。 獵犬雖然死去,但自此以后,室內(nèi)害蟲絕跡。 第一百五十五回 續(xù)黃粱 福建曾舉人,高中進士后,與二三名同榜好友,前往郊外游玩。聽說附近有一座毗盧禪院,住著一位算卦者,于是并騎前去問卜。入寺坐下,算卦者見曾某意氣風發(fā),屈意諂媚。曾某搖扇微笑,問道:“在下有穿蟒袍,系玉帶的福分嗎?”算卦者正色道:“公子將來會做二十年太平宰相?!痹炒髳偅l(fā)趾高氣揚,會值小雨,曾某與同伴避雨僧房,房內(nèi)一老僧,深目高鼻,坐于蒲團,彼此見面,態(tài)度冷漠,并不行禮。 眾人舉手問訊,上床閑話,朋友皆以宰相稱呼曾某,提前祝賀,曾某心高氣盛,手指一同伴,說道:“張兄,我當宰相時,必推薦你為巡撫,家中親戚,一概升為參將,游擊;至于自家老仆,給他個千總位置,余愿足矣?!迸e座聞言,哈哈大笑。 俄爾窗外大雨如注,曾某倦意襲來,伏榻入睡,忽然間兩名大內(nèi)使者,手持天子詔書,召曾太師商議國事。曾某得意洋洋,疾趨上朝,天子溫言慰問,命三品以下官員,聽其升降;賞賜蟒袍玉帶名馬。曾某穿上袍帶,跪地謝恩,告辭回家,至府中,宅院雕梁畫棟,壯麗雄偉,并非先前舊居。曾某滿腔疑惑:何以發(fā)達至此?然而捻須呼喝,仆從哄然應諾,任憑調(diào)遣。 繼而公卿大臣來訪,巴結(jié)送禮,恭敬獻媚者,絡繹不絕。六部尚書來,曾某倒履相迎,侍郎前來,作揖行禮,侍郎以下,微微頷首而已。山西巡撫進獻樂女十人,皆是年輕貌美。裊裊,仙仙二女,相貌尤其出眾,頗受寵愛。曾某閑暇之余,飲酒行樂,逍遙無極。 一日,想起昔日未顯赫時,鄉(xiāng)紳王子良時常周濟于我,如今自己置身青云之上,王兄尚且蹉跎仕途,郁郁不得志,為什么不幫他一把?想到此處,立即上書啟奏,推薦王子良為諫議大夫,圣旨批準,即刻錄用。又想起郭太仆曾與自己結(jié)怨,于是指使手下呂給諫,陳昌等人,密授機宜;次日上朝,彈劾郭太仆之奏章源源不斷,天子下令將他削職罷官,貶為平民。 恩仇了結(jié),曾某大快心意,這一日外出巡游,儀仗隊被一醉漢沖撞,曾某大怒,當即將此人押赴京都衙門,亂棍打死。京城之富豪地主,本有良田千頃,畏懼曾某權(quán)勢,紛紛獻田獻地,受盡欺凌。 曾某巧取豪奪,自此后富可敵國,不久,裊裊,仙仙相繼死去,曾某悲傷難禁,日夜思念。忽然想起,東家少女容貌絕美,以前常想娶她做妾,只因家貧無財,志向被迫擱淺,如今可以得償所愿了。于是派遣若干奴仆,送錢下禮,強娶少女過門。俄頃,花轎到來,新娘子容貌艷絕,猶勝往昔?;叵肷?,心愿滿足,再無遺憾。又過一年,朝中大臣竊竊私語,似乎對自己頗有微詞,曾某自恃位高權(quán)重,并未放在心上。 不久后,龍圖閣大學士包公上疏,彈劾宰相罪狀,內(nèi)容略云:“太師曾某,原本市井無賴,一言投合君心,即受眷顧,父顯子貴,恩寵至極。不思捐軀報國,反而作威作福,罪惡滔天,擢發(fā)難數(shù)。賣.官鬻爵,中飽私囊。公卿將士,盡皆投靠門下,投機鉆營,宛如市井小販。仰仗曾某鼻息,望塵下拜者,不可計數(shù)。若有賢士良臣,不肯依附,輕則身居閑職,重則罷官歸田。更有甚者,曾某指鹿為馬,獨攬朝綱,誰敢忤逆,立遭報復,發(fā)配邊疆,不在話下。朝臣為之寒心,朝廷因而孤立。民脂民膏,盡被蠶食,良家女子,強取強奪。民怨沸騰,暗無天日。家仆一到,太守變色,縣令巴結(jié);書信過處,按察司徇情,都察院枉法。乃至于養(yǎng)子義兒,瓜葛之親,出門乘車,風行雷動。地方供給稍慢,立受鞭笞責打。荼毒人民,奴隸官府,扈從所到之地,野無青草。眼下曾某地位顯赫,不知悔改,進讒誣陷,聲色狗馬;晝夜荒yin,置國計民生于不顧,世上焉有此等宰相?正所謂眾怒難犯,若不誅殺jian相,勢必釀成cao、莽之禍。微臣冒死覲見,只求斬斷jian臣之頭,沒收jian臣家產(chǎn),上安天怒,下?lián)崦裥摹N⒊甲肿址胃?,若有半句虛言,情愿刀鋸加身,萬死不辭?!?/br> 奏疏送上,曾某聞之,魂飛魄散,如飲冰水。幸虧皇上寬容,扣留奏折不發(fā)。繼而各科,各道官員,九卿大臣,紛紛上書,即便門生義子,亦落井下石。圣旨下令抄家,曾某發(fā)配云南充軍。其子擔任平陽太守,也被抓回京都提審。 曾某聞旨膽寒,數(shù)十名武士持刀帶劍,直抵寢居,剝其衣冠,與妻子一道捆綁。俄爾見挑夫穿梭庭院,搬運金銀錢鈔,數(shù)以百萬,珍珠翡翠,瑪瑙玉石,不下百斛。簾幕床榻,桌椅瓷器,數(shù)以千計。甚至連小兒襁褓,婦女繡鞋,掉得滿地都是。曾某一一目睹,酸心刺目,俄爾一名武士拖拽東家少女而出,美人披發(fā)嬌.啼,玉容慘淡。曾某見狀,怒火燒心,偏偏敢怒不敢言。 俄爾閣樓倉庫,一一查封,眾武士大聲呵斥,責令曾某走人,監(jiān)管差役牽繩套頸,遛狗一般拉著曾某出府,夫妻二人忍氣吞聲,乞求次馬劣車代步,亦不準。行出十里開外,妻子腳軟乏力,跌倒在地,曾某以手攙扶,再走十來里,自己亦疲憊不堪。 眼前一座高山,直插云霄,曾某擔心不能攀越,與妻子相對啜泣。監(jiān)管差役面目猙獰,不容停歇。天邊處夕陽西下,又無處投店,曾某不得已,只得蹣跚爬坡。走至半山腰,妻子筋疲力盡,坐地啼哭。曾某停下喘氣,差役破口叱罵,催促趕路。 忽聽得群聲鼓噪,數(shù)百名強盜各cao利刃,一擁而上。差役臉色巨變,大駭逃離。曾某長跪于地,說道:“各位好漢慈悲,在下被貶充軍,身無長物,請大爺們放我一馬?!比罕I齜牙咧嘴,罵道:“老匹夫,我等皆是被你所害冤民,只要jian賊頭顱,別無他求?!痹撑车溃骸袄戏螂m戴罪在身,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爾等竟敢殺我,不要命了?” 盜賊也惱了,揮動巨斧,只一下,曾某人頭落地,正自驚魂未定,即有兩名小鬼上前,反剪雙手,押赴陰司。數(shù)刻鐘后,至一都城,曾某抬眼凝視,只見宮殿之上,坐著一位冥王,面目丑陋。曾某匍匐在地,不敢動彈,冥王閱覽卷宗,只看了數(shù)行,立即震怒,說道:“此乃欺君誤國之罪,按律當入油鍋。” 萬鬼齊聲附和,聲如雷霆。一名巨鬼上前,抓起曾某,摔至臺階下,身前一尊巨鼎,七尺來高,四周燒著紅炭,炙熱無比,鼎足燙紅,熱浪.逼人。曾某瑟縮哀啼,欲逃無路,巨鬼左手抓發(fā),右手提腳,將曾某扔進油鍋。 曾某隨油浮沉,皮rou焦灼,痛徹心扉。沸油入口,煎烹肺腑,只求速死。一頓飯后,巨鬼用鐵叉將曾某叉出,擲于公堂之下,冥王檢視卷宗,怒道:“仗勢欺人,按律當入刀山?!本薰碛謱⒃城苣茫烈恍∩?,不甚廣闊,峭壁如削,利刃縱橫,亂如密筍。山上數(shù)名罪犯正受刑罰,尖刀穿腸,利劍刺腹,痛哭哀號之聲,凄厲絕倫。 巨鬼催促曾某上山,曾某大哭搖頭,臨陣退縮。巨鬼以毒錐刺腦,曾某負痛討?zhàn)垼薰泶笈?,一把將曾某提起,用力拋擲,曾某只覺騰云駕霧般飛行,頭腦暈眩,忽然間身子下沉,利刃透胸,痛苦難以言狀。又過片刻,曾某身軀沉重,不住下壓,傷口處漸漸變闊,竟然墜地脫險,但四肢蜷縮,已然神志不清。 巨鬼押他去見冥王,冥王冷冷道:“這廝生前賣.官鬻爵,貪贓枉法,侵田占地,罪不可赦。左右,替我查一查,此貨共私吞了多少金銀?”手下稟報說:“三百二十一萬兩。”冥王道:“很好,貪污多少,全讓他喝下去?!?/br> 片刻間,鬼卒取來金錢,堆放臺階之上,多如丘陵。大殿內(nèi)架起鐵鍋,焚燒烈火,融化銀錠銅板,不大會,滿鍋都是鐵汁。鬼卒以勺盛舀,將鐵汁一口一口灌入曾某咽喉,皮膚龜裂,臭氣沖天;五臟沸騰,難受至極。曾某懊悔不迭,生前只希望銀兩越多越好,此刻卻巴不得少一點,再少一點。 一直灌了半日,鐵汁才喝完。冥王命令手下:將這廝押往甘州,轉(zhuǎn)世為女。行走數(shù)步,見一鐵條,粗有數(shù)尺,上面穿一火輪,直徑數(shù)百里,五彩光芒四射,鬼卒鞭撻曾某,命其登輪,曾某閉眼踩踏,火輪轉(zhuǎn)動,身軀下墜,耳旁風聲呼嘯。 再次睜眼,已身化女嬰,父母破衣草鞋,土屋一間,室內(nèi)木瓢竹棍。曾某心中恍然:自己竟然成了乞丐之子。往后的生活,曾某每日沿街討飯,饑腸轆轆,衣衫單薄,寒風刺骨。十四歲那年,曾某被賣給秀才做妾,大老婆為人兇悍,每日皮鞭抽打,甚至以烙鐵燙胸,境遇慘不忍睹,幸虧秀才疼愛,稍稍寬慰。 東家惡少,覬覦曾某美色,這一日翻.墻入屋,逼其私通。曾某自思前生罪孽不淺,陰司處罰嚴厲,哪能再犯?于是大聲疾呼,秀才夫妻聞訊來救,惡少才恨恨離去。 成親沒多久,這一晚與秀才同睡,枕邊訴苦,忽然間一聲巨響,房門踢開,兩名惡賊持刀而入,砍下秀才頭顱,搜刮財物,大肆搶.劫,曾某躲在被窩中不敢作聲,繼而賊人離去,曾某大聲呼叫正妻,大老婆聞訊前來查看,大驚失色,懷疑曾某勾結(jié)jian夫,謀殺相公,于是狀告官府,刺史嚴刑拷打,迅速結(jié)案,下定判書:曾某謀殺親夫,按律當凌遲處死,即刻行刑。 曾某滿腹冤屈,只覺九幽之底,十八層地獄,亦無此黑暗。正號哭間,忽聽得同伴呼叫:“曾兄,快醒醒。是不是做噩夢了?”曾某一驚而起,見老僧盤膝而坐,眾同伴都埋怨說:“天晚肚餓,何以酣睡不醒?”曾某慘然不知所對。 老僧笑道:“算命的說你會做宰相,是否靈驗?”曾某愈發(fā)驚愕,一揖拜倒,請教佛理。老僧說道:“修行仁德,火坑中能長青蓮,老和尚言盡于此,施主請便?!痹乘朴兴?,悵然而返,自此后淡薄仕途,隱居深山,不知所蹤。 第一百五十六回 棋鬼 揚州督同將軍梁公,辭官返鄉(xiāng),每日暢游山林,飲酒作樂。 這一年重陽節(jié),梁公登高遠眺,與客人下棋。忽然間一名書生前來,逡巡左右,觀棋不走??此婺?,貧寒落魄,衣著樸素,然而氣質(zhì)溫雅,有文人之風。請他入座,那人謙讓致謝,梁公手指棋盤,說道:“先生一定是同道中人,有沒有興趣殺一局?”那人笑道:“甚好,妙極。”手拈棋子,與客人對弈。第一盤下輸,那人神情懊惱,不能自已,再下再輸,愈加憤恨,請他喝酒,搖頭不飲,只顧下棋,從早至晚,沉迷不拔,連廁所都忘記上。 雙方因一子爭先,喋喋不休,書生忽然離席站立,神情沮喪,面向梁公,屈膝跪倒,口中求道:“大人救命?!绷汗珴M腹疑慮,伸手將他扶起,說道:“一盤棋而已,何以至此?”書生道:“請大人囑咐手下馬夫,不要抓我?!绷汗l(fā)驚奇,問道:“馬夫是誰?”書生道:“馬成?!?/br> 當初,梁公府中奴仆馬成,乃地府勾魂使者,行走無常,十余天入幽冥一次,手拿牒文,勾取魂魄。梁公因為書生言語奇怪,于是派人前去看望馬成,只見他僵臥在床,已有兩天。梁公怒叱馬成,說道:“不得對書生無禮?!币黄逞坶g,書生撲地而滅。梁公嘆息良久,這才明白,原來書生是鬼。 次日,馬成醒來,梁公召其詢問,馬成道:“書生乃湖襄人,嗜好下棋,家產(chǎn)敗盡。父親為此發(fā)愁,將他關(guān)于書齋,書生翻.墻而出,四處尋人對弈。父親百般責罵,屢教不改,最后被活活氣死。閻王聽說書生不孝,減其陽壽,將他打入餓鬼地獄,至今已有七年。前日東岳鳳樓竣工,冥王貼榜求賢,征集文人撰寫碑記,書生奉命出獄,自贖罪孽,不料他半途拖延,耽誤期限。東岳帝君問罪冥王,冥王大怒,派遣我等搜捕書生,前日奉主人命,沒敢用繩索套他脖頸?!?/br> 梁公問道:“他眼下處境如何?”馬成道:“落入獄吏之手,永不超生。”梁公嘆道:“癖好誤人不淺。” 第一百五十七回 辛十四娘(一) 正德年間,廣平書生馮某,年少輕佻,縱酒貪杯。這一日清晨,馮生外出,路遇一少女,身著紅裙,容顏秀麗。身后跟著一名丫鬟,主仆兩踏草奔波,露水沾濕衣鞋。馮生乍見少女,心生好感。傍晚時乘醉而歸,見路旁一座寺院,荒廢良久,一名女子自寺內(nèi)而出,正是早晨那位佳人。 少女偶遇馮生,轉(zhuǎn)身入寺。馮某心想:寺院乃出家人清修之地,何以藏有女子?想到此處,系驢門前,進寺查看。只見斷墻殘壁,石階上雜草叢生,正彷徨間,一名白發(fā)老叟慢悠悠走出,衣帽整潔,問道:“公子從何而來?”馮生道:“在下偶爾路過古剎,正想瞻仰風景。老丈又是哪里人氏?”老叟道:“老夫漂泊無依,暫借此地安頓家小。難得貴客駕臨,如不嫌棄,請進屋喝一杯茶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