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奉天在樹下蹲下，把小五子的褲子折了一道。

    “下次再買新的吧，一定不買那么大了，卷著跟要下田chā秧的似的……”

    小五子樂，還預(yù)備著說“買大了能多穿幾年”，想起來喬奉天不喜歡，就沒說，就笑著點頭，“好啊。”

    喬奉天心皺成了浸過水的紙做的一團。

    “再在杜冬叔叔家待一兩天，最多一兩天……就沒事了，就回家了，好么？”

    “好的，小五子知道了。”

    喬奉天忍不住，“你怎么就不多說兩句呢……”

    怎么就不多耍耍賴，多撒撒嬌呢，你才八歲啊。

    小五子就不說話了，看看地面，看看喬奉天，就是不張嘴。他漆黑的眼睛里像下過場雨一樣濕漉漉的，他伸手揪了一把喬奉天的領(lǐng)角，再用拇指小心碾了碾喬奉天臥蠶處的淡青色。

    杜冬下樓，溫溫柔柔地摸摸小五子的頭，把他接走了。跟在后頭的李荔回頭，沖喬奉天使了個“放心吧”的顏色，喬奉天就沖不斷回頭的小五子擺了擺手。等他們上去了，才轉(zhuǎn)身走。

    喬奉天確不能逗留，醫(yī)院來電話了，喬梁今晚就快醒了，家屬盡快來。

    利南市委醫(yī)院反反復(fù)復(fù)的去，以致總記不住南門北門的他，現(xiàn)在幾乎能閉著眼睛摸到監(jiān)護病房。

    走廊禁止jiāo談，禁止吸煙，禁止家屬長時間逗留。喬奉天今晚是例外，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踮腳，隔著門上一方明凈的玻璃方窗，牢牢看著病房里，床上的，頭上裹著厚厚紗布，合目安靜躺著的喬梁。

    覆著被子的腹部起伏，是能看出他是活著的。

    踮腳很累，小腿不斷釋放ru酸。喬奉天卻舍不得落腳跟，反復(fù)撐起，把前額低上玻璃。冰涼的溫度隔著一層額發(fā)透進天庭，浸到腦仁里。

    他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句話。

    事實上，機場比婚禮殿堂見證了更多的真摯親吻，醫(yī)院的墻壁比教堂聆聽了更多的虔誠禱告。

    能力很重要，錢很重要，要尊重有能力的人，要尊重錢。但活著更重要。

    喬梁人不如名，沒有錢，也沒有能力，但不妨礙喬奉天拼了命也要拽住他，護著他。當(dāng)年的事情敗露，人盡皆知，支教男青年不置一詞，不作任何該有的解釋。喬梁怨恨所有人只指著喬奉天的脊梁骨，從來也不考慮另一個當(dāng)事人究竟干了什么破爛事。

    喬梁嘴笨，時常被氣得流淚的溫和的人，竟能頭腦一熱，大晚上獨自跑去男青年躲著的小宿舍，手起磚落給了他狠狠開了一瓢。雞都不殺的一個人，沾回來一手鮮紅的血。

    喬奉天夜起，哆哆嗦嗦地小聲打水，替慌地喘著的喬梁擦臉擦手。

    喬奉天抱著他哭的像個傻.bi，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哥你別慌，你也別怕，他要真報警真追究責(zé)任，我就說是我干的，我替你蹲大獄吃牢飯去，我小，不會判重，十年八年他媽我也不怕。

    久而久之這就成了笑話了，兩兄弟誰也不提，誰也沒忘。

    如果要把下半輩子的精力全部預(yù)支在一個人，一件事上，當(dāng)然不甘，當(dāng)然苦惱，但如果一定是這么個必然的境遇，喬奉天也一定不會踟躕猶豫，不做他想。

    喬梁是八點多的時候醒的。

    大幫的一聲涌進了病房，主任被擁在中央。喬奉天被擠在小小的拐角。

    四肢自主活動幾乎做不到，只能做到簡單的呼喚睜眼，但反應(yīng)十分遲鈍緩慢，眼神渙散迷茫，也偶有滲淚的反應(yīng)。脖子處扔要chā著呼吸機，不能進食，喉嚨里只能發(fā)出咿咿呀呀的不成語的調(diào)子，如同初生的嬰孩。

    喬奉天做好了最惡劣的打算，卻仍然不受控猛的心沉。

    主任收了測試瞳孔反應(yīng)的手電，隔著攢動的白衣人頭，向喬奉天招了招手。

    “家屬啊，來，我辦公室來一下?！?/br>
    第48章

    主任的辦公室也并不很大，屋里又加了一間偏屋，是個小小的家屬jiāo流室。一方桌案，一捧綠蘿，兩個靠背椅，墻上裝了一盞矩形的閱片燈。小小空間里，彌散著一股淡淡檸檬的洗手yè的香味。

    他帶的兩個實習(xí)醫(yī)生，進來把一疊病歷放在了桌上，出門前對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