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xué)關(guān)系
“我知道黃昏正在轉(zhuǎn)瞬即逝,黑夜從天而降。我看到廣闊的土地袒露著結(jié)實的胸膛,那是召喚的姿態(tài),就像女人召喚著她們的兒女,土地召喚著黑夜來臨。” 最后這個清冷的聲音開始閉幕,“《活著》作者余華,已完結(jié)?!?/br> 陸燚還記得那時他問了江淮,《活著》這本書得了什么文學(xué)獎來著,“卡佛文學(xué)獎?” 江淮表情有點嚴(yán)肅地回答:“意大利格林扎納·卡佛文學(xué)獎。” 陸燚配合地做出一個崇拜的表情,“哇喔!余華先生好厲害!當(dāng)然,淮哥讀得也好棒?!彼浆F(xiàn)在都記得江淮那個得意的勾唇小動作。 一陳敲門聲打破了陸燚的回想,緊接著一個小孩開門走了進(jìn)來,“哥,mama叫你下樓。” 陸燚從椅子上站起來,彎腰抱住陸昭,假裝吃力地往上一提,“陸昭,又重了哈,可以啊?!?/br> “嚶嚶嚶?!标懻褤ё∷牟弊?,臉上委屈,“哥,你又說我胖?!?/br> 陸燚一巴掌拍在他屁孩上,“你一個男孩子學(xué)什么嚶嚶嚶,再說這三個字我就不給你買好吃的了。還有,男孩子重點怎么了?比女孩子還要嬌情?!?/br> 陸昭想那你還說我,“哥,難道你想讓我長得和桐胡同里的寶哥一樣嗎?” “……”陸燚腦海里頓時浮現(xiàn)出張政寶那張臉和那人體積,抖了一抖,“那還是算了,哥以后不說你了?!?/br> 陸昭立馬開心一笑,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哥,我愛死你了?!?/br> 陸燚也回親他一口,“哥也是,我們家的小寶貝?!?/br> 兩兄弟打打鬧鬧下了樓,就看見楊萍一臉嚴(yán)肅地坐在沙發(fā)上,對面坐著的人是早餐店的胡大媽。 陸燚走到二人面前,放下陸昭,朝楊萍叫了聲“媽”。 胡大媽看見他,立馬撲了過來,抓住陸燚的手臂,“陸燚!我已經(jīng)知道胡翠對你干了什么了,我向你道歉,是我這個當(dāng)媽的沒教好她!我求求你放過她吧!”說完,紅腫的眼睛又開始流淚。 陸昭嚇得忙躲到楊萍懷里,陸燚見狀,眉頭一皺,掙扎掉胡大媽的手,“我已經(jīng)原諒她了,我沒有對她干什么?!蹦切┮曨l也全黑了,反正也不是把人往死里逼,該刪的也全刪了。 “你!”胡大媽覺得陸燚在敷衍她,眼神一狠,又迅速壓下想罵人的沖動,語言不似剛才那般凄慘,“可是現(xiàn)在胡翠不見了!”要不是問過她的同班同學(xué),她又怎么找上陸燚。 “我唯一的女兒不見了,你讓我怎么辦??!我又沒有老公,我就胡翠這么一個女兒?。∷粋€女孩子,罵你兩句怎么了?你……” 啪! 清脆的一巴掌打在胡大媽臉上,對面站著的是氣得發(fā)抖的楊萍,楊萍指著那個被打愣的女人,“你女兒是人我兒子就不是人了嗎?你說罵兩句就罵兩句,你女兒誰啊!誰他媽現(xiàn)在還不是娘們一個,你看我家有撐天的男人在家嗎?就知道哭哭哭,你女兒不見去找啊,來找我家陸燚有個屁用,又不是我兒子藏你女兒!就你女兒那副模樣,他要是敢藏我打斷他的腿!” “啊——”胡大媽也氣得嘴唇發(fā)紫,“楊萍,你給我等著,你們?nèi)叶冀o我等著!”哄完就沖出門口走了。 陸燚一手握住陸昭的手,一手抱住楊萍,“媽,別生氣了,以后我就是我們家撐天的男人?!?/br> 楊萍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上,“你撐個屁,你學(xué)費都是我交的?!?/br> 陸昭笑看著自家哥哥捂胸口,陸燚假裝傷心道:“我那么高天塌了,也是先砸到我,我不撐天誰撐天?!?/br> “滾。”楊萍笑著推開他,“大吉大利。照顧好你弟弟,我回店里去了。還有,今晚你和陸昭去買菜吧,想吃什么就買什么?!?/br> 陸燚抱起陸昭,陸昭伸手過去抱住楊萍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mama您辛苦了。” 陸燚也湊熱鬧的在他臉上親一口,“mama您辛苦了?!?/br> 楊萍兩只手分別摸了摸兩個兒子的臉,“行,那我走了?!?/br> 陸昭:“mama再見?!?/br> 陸燚:“老板娘慢走?!?/br> 待母親出門,兩兄弟互相看向?qū)Ψ剑髋e起一只手,合拍在一起,“耶!去吃好吃的去嘍?!?/br> 白居圖書二十四小時書店 江淮坐在休閑區(qū),一只耳朵塞著一只耳塞,看不見面前的人,但還是聽到那人喝水的聲音,他手中握著向日葵mp3,“你應(yīng)該回去,不然你mama會擔(dān)心你的?!?/br> 胡翠喝完一整杯水,吸了把鼻涕,“我……我不敢回去,我媽肯定會打我的。” “你錯了就是錯了?!苯凑Z氣淡淡,“既然想到后果,為什么還要去做,去說那一些無用的話?!?/br> “因為我以為陸燚會諒解我?!焙淝榫w波動很大,怒氣一沖頭頂,可一見到江淮那雙無神的眼睛,又立馬頹氣坐回椅子上,“可是他沒有。” 江淮:“你要他諒解你什么?” 胡翠用手擦眼淚,“我……”他哽咽著說:“我是一個胖子……同學(xué)們都暗地里看不起我,還笑我,說我長成這樣不愧是湯包店的女兒,暗下排擠我,現(xiàn)實里上又故意捉弄我……” “所以我想打著陸燚的名號,去欺負(fù)回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我不是故意罵他的……是我太要面子了……”胡翠哭出了聲,引得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 江淮伸手摸到桌面上的紙盒,推到他面前,“我知道你很傷心,但這里是書店,請你哭小聲一點?!?/br> 是云芬瓊告訴他,胡翠星期五早上就已經(jīng)來書店,并待到現(xiàn)在,看校服是跟他同校的,就讓他來和她談?wù)劇?/br> 誰知正巧是那天在門??诹R陸燚的胡翠。 胡翠也認(rèn)出來了江淮,也沒想到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剛開始還是有點尷尬。 胡翠臉有些微紅,“對不起,謝謝你?!彼龔募埡欣锍槌鲆粡埣埥聿亮瞬裂蹨I。 江淮:“不用客氣。” 等她的情緒慢慢穩(wěn)定下來,江淮再問她:“你喜歡陸燚,是嗎?” 胡翠猛的抬頭看他,拿紙的手無處安放,一會兒才小聲回答道:“嗯?!?/br> 一時間江淮也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畢竟那是人家的私事。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一句,“即使他打了你嗎?” “不是!”胡翠出聲否定,“陸燚沒有打我,他從來不打女生的,都是我自作自受……” “那他不是一樣用另一種方式來打你嗎?”江淮莫名有些冷漠,“比如說,拍視頻?!?/br> 這是江淮聽到班上的同學(xué)討論的時候聽到的。 胡翠苦笑:“我是自愿的,真的。視頻里面的話,沒有一句是假的?!?/br> 江淮:“……”他對打架有一種莫名的厭惡感,既使是受害的一方,也難以讓他產(chǎn)生同情。 他喝了一口水,平復(fù)心中那股莫名的火,手里還緊緊握著水杯,暗下說了句,“神經(jīng)病。” 對面的胡翠沒有聽到,“我知道你,你是陸燚的同桌,他們說連陸燚都叫你一聲哥。” 江淮喝完半杯水,“我們只是同學(xué)關(guān)系?!?/br> “可是他對你很好啊?!焙溟_始慢慢不去想那些傷心事,“我們班有女生甚至想跟你搞好關(guān)系來接觸陸燚,可惜……嗯……你眼睛不好,她們不知道怎么跟你溝通?!?/br> 江淮將空杯放回到桌面上,力氣有些重,聲音足夠嚇得胡翠一跳,“她們應(yīng)該慶幸她們自己沒有來?!?/br> 胡翠看著他的眼睛,“為什么?” 江淮:“因為我脾氣不好。” 胡翠:“……”她沉默了一會兒,“其實我挺羨慕你的?!?/br> 江淮:“……”他現(xiàn)在很煩,非常煩。 胡翠:“你失去的和你得到的成了反比,我……抱歉,我知道這樣說話不是很禮貌,但我是由心的羨慕你。我是一個單親家庭,我是我mama身邊唯一的女兒,她什么都替我安排好了,可是我也想自己去拼搏一些我自己想要的,所以才會導(dǎo)致我犯下那種錯誤……我……對不起。” “你沒有什么對不起我的,你應(yīng)該去跟陸燚說,而不是在這里跟我說?!苯茨樕峡床怀鲇惺裁磩尤?,“你想殘疾嗎?” 胡翠聽到那偏冷偏低的聲音,心弦被牽引,哭聲停止。 “斷手、斷腿、耳聾、失明……”江淮很認(rèn)真的在說?!澳阆胍渲心囊粯樱俊?/br> 胡翠反應(yīng)過來,急忙擺手搖頭,“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羨慕我什么?”江淮打斷她,“羨慕我瞎嗎?羨慕我因為瞎而被陸燚照顧嗎?和失去的成為反比?我看你是哭傻了。” 胡翠完全愣住了,大腦完全空白。 江淮叫來云朵扶他,頭也不回的往樓上走去。 他在二樓樓梯口放開了云朵的手,自己摸摸摸索上樓。 打開門,關(guān)上門,打開錄音機(jī)。 放著的是他自己的聲音,很平淡的語音。 “我這一生,過著一種充滿恥辱的生活。” “我猜不透,所謂的人的生活?!?/br> “我在火車站的天橋上爬上爬下,完全沒有察覺到這是為了便于人們跨越鐵軌而建造的,以為這只是把火車站建成外國的游樂場那樣又過癮又時髦而配備的……” “呯”的一聲,錄音機(jī)被他用力一推摔砸在地上,他彎腰抱頭一吼,驚得站在樓梯口的云朵猛然看向樓上,卻怎么也邁不出腳步,慢慢露出傷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