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難道就任由他的jian計(jì)得逞嗎？”

    “現(xiàn)在只有以大局為重，先滿足他的意思才能保住建德的百姓了。”張思遠(yuǎn)無奈地說道。

    第513章    欲出手

    紹興山陰，唐家宅院之中。那些前段時日里被唐楓準(zhǔn)了假后在各處游玩的錦衣衛(wèi)侍衛(wèi)們都已經(jīng)趕了回來。雖然因?yàn)樘旖荡笥陮?dǎo)致了許多道路很是難行，但在他們一接到唐楓的命令之后，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紹興，此時離著建德水災(zāi)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天。

    在他們回來的同時，被唐楓派去建德和杭州的人也將消息傳了回來，此時唐楓正看著那一份從杭州送來的密信。半晌之后，他才將信放在了桌上，嘆了一聲：“各人自掃門前雪，哪顧他人瓦上霜啊。這話用在這官場是再合適不過了！”

    “大人何出此言？”見唐大人一臉的不快，張?zhí)┟柕馈?/br>
    “建德遭了水災(zāi)，整縣百姓的口糧都成了問題，那浙江巡撫衙門也頒下的命令讓其他各府州縣衙門將官倉里的糧食送去杭州，可直到現(xiàn)在送到杭州的糧食也不過千石而已，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啊。紹興更是連一粒糧食都沒有照命送去，真是令人心寒哪。”唐楓苦笑道。

    “什么？竟有這等事情？大人，這也太過分了，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去質(zhì)問一下那殷知府，看他有什么話說?！睆?zhí)┞勓砸彩谴蟛灰詾槿坏卣f道。

    “不必了，其實(shí)他們的難處我也能想到。今年浙江全境都受了災(zāi)，雖然沒有如建德一般完全被洪水吞沒，但糧食肯定是要減產(chǎn)一半了，那些官員們?yōu)榱俗约褐蜗碌陌傩詹恢劣谑莛I做出如此決定也無可厚非。我只是覺著這樣做對建德的百姓來說實(shí)在是太殘酷了些。”唐楓不忍地?fù)u了搖頭：“現(xiàn)在這情況，便是那些地方官員肯將糧食拿出來，恐怕當(dāng)?shù)氐陌傩找膊粫饝?yīng)他們這么做了?！?/br>
    “那……那可如何是好？難道就看著那些百姓因饑餓而死嗎？”張?zhí)┚o張地道。

    “那倒不至于，建德方面也傳了消息回來，說是杭州府已經(jīng)說動了當(dāng)?shù)氐母簧?，由他們先墊錢買下了糧食，再將糧食借與建德的百姓。待到來年收獲之后，再將這欠下的糧食以現(xiàn)銀還上。當(dāng)然，這也是要算利息的。雖然有些不公，卻也是沒有辦法里的辦法了。”

    “原來如此。既然官家無法拿出充足的糧食，由商人來做事倒也是一件好事。大人，這其中可有很大的利潤嗎？不然那些商人怎么肯這么做呢？”

    “是有很大的利潤，借與百姓的糧食就很多，那利息就不少了，何況這利潤是不收任何稅的，對商人來說這既是賺了銀子，又賣了面子給官府，可以說是雙贏了。”唐楓隨即又道：“還有建德的百姓也能夠活下來，這應(yīng)該算是三贏才是?！?/br>
    張?zhí)c(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一呆道：“大人，我們不是在查這次建德水患的真正原因嗎，卑職有一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既然這么做的利潤很是豐厚，會不會是某些商人暗中與某個手握大權(quán)的官員勾結(jié)在了一起，為了賺這一筆才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唐楓聞言一怔，他倒確是沒有往這里去想。在他的意識觀念里，這人的性命比之錢財(cái)可要重要的多了，但在張?zhí)┻@么一說之后，他覺著這的確是很有可能的?，F(xiàn)在畢竟是明朝，有人為了發(fā)財(cái)將人命視為草芥也是很可能的，即便是二十一世紀(jì)，那發(fā)災(zāi)難財(cái)?shù)娜艘灿械氖?，比如那個什么十字會，不就是將別人捐給災(zāi)區(qū)的錢拿來包二奶了嗎？想到這里，他猛地抬起了頭來：“張?zhí)┠愕乃院軐?，這的確是一條線索。之前我們總是將目光鎖定在熊燦這個縣令的身上顯然是有些太片面了，看來我們要多考慮下其他原因。你這一次還真是立了大功?！?/br>
    “呵呵，大人太夸獎卑職了。”張?zhí)┟χt讓地笑道，“卑職也就隨口一說而已?！?/br>
    “隨口一說有時候比深思熟慮的效果更大?！碧茥髻澰S地沖他一笑，然后吩咐道：“讓在建德的人看緊了那里的情況，看看將糧食送去那里的究竟是些什么人。什么人占了大頭，那就是最有可能是這次建德水災(zāi)的推手之一?！彼酪陨倘说哪懽雍褪侄芜€做不出這么大的事情來，更不可能調(diào)動得了官兵，所以才會說他們是之一。

    “是，卑職這就給那里的兄弟下令去?！睆?zhí)┟?yīng)道，既然這個主意是他提出來的，他自然要全力去沿著這條線索去查了。

    有了調(diào)查的方向，而且這時候的建德的地界上也沒什么秘密可言，所以在兩日之后，消息便傳了回來。當(dāng)看完這張紙上的消息后，唐楓的臉色便沉了下去：“張?zhí)?，看來真讓你說中了，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是這個叫丁伴程在后面做了手腳。”

    “真是這樣？”張?zhí)┯行┡d奮地拿過了紙看了幾行，臉色也有些陰沉了下來。

    “真是好大的手筆啊，三十萬石糧食，他居然以一人之力就給辦了下來，這擺明了就是一筆暴利啊。不過這不是最關(guān)鍵的，關(guān)鍵的是他給糧的方式，居然不是借而是換，居然要百姓們拿手里的地從他那里換糧食，這明顯是在趁火打劫了！”唐楓寒聲道。

    “大人，此人十有八九和這次建德的水患脫不了干系了。”張?zhí)┰诳赐曛笠舱f道：“只不過十多日工夫，他一個綢緞商就能拿出三十萬石的糧食，若說他不是早有預(yù)謀，誰都無法相信。只是他要那么些地做什么呢？為了這些地，他居然害得這么多人家破人亡，他難道心里不會有愧嗎？”

    “商人只是求利，手段對他們來說根本無分對錯?！碧茥飨氲搅笋R克思說過的一段話：“一旦有適當(dāng)?shù)睦麧櫍Y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它就保證被到處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xiǎn)；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xiǎn)！”雖然這里說的是資本家，但也同樣可以適用于這個時代的商人。這一次這個丁伴程只怕能賺上十倍的利潤吧，那害死幾百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張?zhí)┫肓税肷尾庞行┟靼琢颂茥鞯脑挘难壑袧M是憤怒：“大人，我們斷不能讓這人的jian計(jì)得逞，不能讓這些百姓成為他賺銀子的犧牲品！”雖然他作為錦衣衛(wèi)看慣了生死，但對如此冷酷無情的手段還是無法忍受的，因?yàn)樗睦镞€保留著一些良知，這也是唐楓將他們帶在身邊，委以種種重任的原因所在了。

    聽他這么一說，唐楓也從自己的思緒里走了出來：“不錯，我絕不能讓此人的jian計(jì)得逞！不但不能讓他的jian計(jì)得逞，我還要讓他將手里的糧食都拿出來給受災(zāi)的百姓，我還要讓他將其他的同伙都供出來，為那些死難的無辜百姓填命！”說到最后，唐楓的話里已經(jīng)透出了凜凜的殺機(jī)，他已經(jīng)可以肯定這個丁伴程和這次的建德水災(zāi)有關(guān)了。

    張?zhí)┥钌畹攸c(diǎn)了下頭：“大人，您說吧，我們該怎么做？”

    “叫杭州的兄弟們給我查，查出這丁伴程這幾個月里和哪些人的往來最是頻繁，若是沒有我們錦衣衛(wèi)兄弟參與其中，再讓譚叔節(jié)去建德見我。若是與他們也有瓜葛，說不得就得清理一下門戶了?！?/br>
    “大人您打算親自去建德？”張?zhí)┯行┏泽@地道：“這恐怕會有危險(xiǎn)吧，誰知道那里有沒有人會為了保住這個秘密而做出什么事來！”

    “我若不去建德，如何能將事情給查個清楚呢？至于危險(xiǎn)，連白蓮教和金人都傷不了我，一些商人和貪官根本無法把我怎么樣。只有在知道當(dāng)?shù)氐木唧w情況之下，我才能制定出一個最為合適的方針出來對付他們?！碧茥鲌?jiān)持道。、

    “可是大人，若是此事真有人在背后搞鬼，那熊輝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了，他們手上就有兵馬，我們只得一百來人，恐怕難以是他們的對手啊。”

    “這一點(diǎn)你大可放心，我自有辦法應(yīng)付。我手里有著一張最大的牌還沒有拿出來，如果他們真有那么大的膽子來對我不利，我就能動用它了?！碧茥髯孕艥M滿地道。

    在讓張?zhí)┏鋈グ才乓磺兄螅茥鞅忝藢⑿茌x叫到了跟前。熊輝這幾日來飽受煎熬，人已經(jīng)憔悴了許多，一見大人就忙問道：“大人，可是找到什么證據(jù)了嗎？”

    “現(xiàn)在事情還不好說，我今日讓你來是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要交由你去辦?！?/br>
    “大人就請吩咐吧，為了我的兄長，為了建德枉死的百姓，我什么危險(xiǎn)都不怕?！?/br>
    “倒不是什么危險(xiǎn)，只是讓你去幾個地方而已。你拿著這個，去一趟南京和蘇州，將那里的衛(wèi)所官兵給調(diào)了來，到時候我或許要用他們。”唐楓說著將一卷黃色綢緞包裹的東西交到了熊輝的手上。熊輝見了此物，心里一陣激動：“大人，熊輝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第514章    問根由

    杭州，一處偏僻的宅院之中，幾個布衣的中年男子正圍坐在一張半舊的桌子邊上。若是杭州官場上的人來到這里，一定會感到很奇怪，因?yàn)檫@幾人都是浙江一省巡撫以下的高官，但現(xiàn)在他們卻很是低調(diào)地圍坐在一座如此不起眼的院落之中，甚至連一個仆從都沒有。

    “這個姓丁的實(shí)在是欺人太甚，我們冒了這么大的風(fēng)險(xiǎn)，做了這么多的事情，到頭來卻讓他一人得了好處，這讓我們?nèi)绾文苋滔铝诉@口氣！”樊指揮率先忍不住說道。

    “就是，他連提前招呼一聲都不曾有，就擅自改變了我們的計(jì)劃，他一個低賤的商人，憑什么利用我們！”杭州知府蒙海剛也是一臉的氣憤，作為杭州當(dāng)?shù)氐男姓匍L，他當(dāng)然不能眼看著這么一個商人騎到自己的頭上來了。

    這兩人這么一說，其他幾名官員也都紛紛怒罵那丁伴程，有人便提出道：“樊指揮，你手下不是有肯聽令的人嗎？何不把這個家伙給除了，那就一了百了了？”

    樊指揮眼中閃過幾分殺機(jī)，但還是看向了張思遠(yuǎn)，對這位深謀遠(yuǎn)慮的上官他還是很尊重的。張思遠(yuǎn)聽了眾人的話，臉上也是陰沉沉的，但當(dāng)聽說他們想要除去丁伴程的時候，他還是搖頭道：“你們就不要想這個了，他丁伴程既然敢這么做了，就不怕我們會打擊報(bào)復(fù)。他已經(jīng)有了準(zhǔn)備，我們這么做根本傷不了他，反而會使得我們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

    “那張大人你說我們該怎么辦？難道我們這么多朝廷命官就這樣被一個商人給欺侮了嗎？”有人很不舒服地說道。

    “現(xiàn)在他和我們同在一條船上，自然是有恃無恐，我們也的確難以奈他何，只有讓他賺這一次了。好在我們也沒有虧，至少建德的事情我們是做成了，現(xiàn)在一切也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很快的朝廷便會有所舉措，我們便能借著這次的事情將以前的事情都推個干凈了。但是，這個姓丁敢這么做，我們決不能饒過了他，待到這次事了，他自然會有求到我們頭上的時候，到那時候……”說著張思遠(yuǎn)嘿嘿一笑：“我想，這一點(diǎn)蒙知府一定最有辦法了，還有封大人更是刑罰方面的老手，想要找點(diǎn)差錯，不是伸手就有嗎？”

    “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張大人的意思我們曉得了。”幾名官員都意會地點(diǎn)頭笑道。但是那封大人卻并沒有笑，而是皺眉道：“張大人，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能釋懷。那姓丁的為了銀子敢這么做，會不會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呢？要是到時候被人看出了什么，只怕我們就有麻煩了。”

    “你是指唐楓？”剛剛才出現(xiàn)在臉上的笑容隨著這個名字的出現(xiàn)，立刻就不見了：“這一點(diǎn)我也曾想過。不過那唐楓最近一直不理外事，直到現(xiàn)在都還只是在自己的家里，我想他不會對此事太過關(guān)心吧。畢竟這是我浙江的內(nèi)政，他錦衣衛(wèi)沒有得到朝廷的指令，手再長也不可能管到我們的頭上來。再說了，我們上面還有巡撫大人呢?！?/br>
    “話是如此說不假，可是那唐楓也不得不防哪。另外我剛剛才得來的消息，原來那建德縣令熊燦有個弟弟是錦衣衛(wèi)的，不知道這會不會成為他插手此事的一個借口。”

    “若真是如此，他就更沒有道理插手這次的事情了，只要他敢插手，我們就可以說他是想袒護(hù)自己的人才這么做的。到那個時候，都不用我們說話，浙江道的御史就能彈劾了他！”張思遠(yuǎn)說道：“不過小心些總是好的，看來該派幾個人在紹興看著他了?！?/br>
    當(dāng)這些官員還在討論著唐楓會不會對自己有所威脅的時候，唐楓已經(jīng)帶了手下的人手分批往建德而去了。既然已經(jīng)做下了決定，他就不會耽擱一點(diǎn)時間，因?yàn)樗蓝嗟R一日，那建德的百姓們就會多受一天的苦。

    因?yàn)榈缆飞蠞M是積水，更有山上的泥石被雨水給沖了下來，這一路趕去建德很是辛苦。往日只需要三日的路程，這一次卻花了他們六天的時間。當(dāng)趕到建德地界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七月二十七的夜間了。借著下弦月，唐楓第一次看到了災(zāi)后的建德縣，那是一副怎么樣的場面哪。只見在那一片白洋洋的水面的四周，胡亂睡倒著許多的災(zāi)民，他們一個個都有氣無力，衣衫不整，怎么看都不象是在自己家鄉(xiāng)，而是象逢了荒年在逃難的人。

    幾口缺著口的大鍋正放在火上，那鍋里除了一些稀薄的米湯之外，只漂了幾片黃綠不明的物體，想來應(yīng)該是野菜了。饒是這樣的食物，周圍的所有人還都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它，眼巴巴地等著它熟了好吃下肚去。

    “這……”唐楓看到這一幕，幾乎都說不出話來了，好半晌之后才來到了其中一些人跟前，問道：“老鄉(xiāng)啊，跟你們打聽下，這里可是建德縣??？”

    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幾口鍋上，對突然而來的外人連看都不看一眼，現(xiàn)在聽人詢問，才有人麻木地一點(diǎn)頭：“你說的不錯，這里便是建德了。不過這里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建德了。”言語里滿是辛酸。

    唐楓給身后的侍衛(wèi)打了個眼色，他們立刻就從馬上的褡褳里取出了一些路上用的干糧，交到了這些人的手上。顯然這些人十多天來已經(jīng)因?yàn)榭偝赃@種稀得能洗臉的粥已經(jīng)受不了了，一見有人拿出了干糧，一個個眼都綠了，當(dāng)即就有人上前搶了起來。

    “大家不要搶，我們這里還有一些吃的，這里的人一定是夠的?！币娺@情形，張?zhí)┮贿厡⑻茥髯o(hù)在了身后，一邊大聲說道：“我們大人正是來幫各位的。”

    一聽大人二字，那些百姓們才算是收斂了一些，但搶著了食物的人還是不管不顧地往口里塞去。唐楓嘆了一口氣：“各位鄉(xiāng)親，本官名叫唐楓，不知各位可曾聽說過我？”

    “您就是錦衣衛(wèi)的唐大人？那個將閹黨都給殺了的人？”其中一個看上去有著幾分威嚴(yán)的老人聽了他的話后突然開口道。

    “我正是唐楓，敢問老人家是？”唐楓取過了一張餅遞到了老人手里問道。老人接過了餅，也顧不得回答唐楓了，先吭哧咬了一口，幾下把一張大餅吃了之后，他還意猶未盡，但總算是想到了眼前的人的話了，便說道：“老朽乃是這建德縣劉姓族人的族長，叫劉三根。大人，你們來我們建德可是來救我們的嗎？”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里滿是希冀之色。

    “原來是劉大爺啊，我們來此就是為了這建德的水患?！碧茥魉剖嵌堑鼗卮鸬?。

    “太好了，我們總算是將青天大老爺給盼來了，求您為我們做主?。　眲⑷f著，已經(jīng)跪在了地上。一見他跪了下來，其他的人也都紛紛跪了下來：“求大人為我們做主啊。”

    “各位快快請起?！碧茥髅σ话褜⒗蠞h給攙了起來，然后大聲道：“你們放心，既然本官來了，就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不過在此之前還請各位能給我說一說這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碧茥飨胂葟倪@些百姓的身上問出點(diǎn)眉目來，然后再深入調(diào)查。

    “提起這事來，真是作孽啊?！毕肫鹉侨盏拇笏瑒⒗蠞h的眼中就流下了淚來：“老漢我活了有六十八了，可還從不曾遇到過這樣的大水呢，那一夜，縣城里突然就涌進(jìn)了水，說是那邊的大堤決了口子，堤壩全部潰了……”他將當(dāng)日的情形一說，所有人的臉上就是一陣慘然，有的女人和孩子更是哭了起來。

    聽完了他們的講述之后，唐楓便又問道：“劉大爺，我且問你一個問題，這次的水災(zāi)究竟是不是因?yàn)槟銈兊目h令及衙門里的人監(jiān)察不力而引起的。”

    “這個……老漢可就不好說了。照道理，縣尊大人應(yīng)該是在堤上帶著村子里的勞力盯著的，可等那大水來的時候，縣尊大人卻是在縣衙門里。事后聽他解釋，說是有什么官兵來幫忙，他才和其他人回的縣衙門，但這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縣里的許多人都不信他的話，都說是因?yàn)榭h令他不顧而去，才使得河堤潰決的?！?/br>
    唐楓微一點(diǎn)頭，這與當(dāng)日熊輝所言相似，看來確有那什么官兵一說了。這時，一人突然道：“族長，這是真的。當(dāng)日我便在堤壩之上，還親眼見了那些官兵呢?！碧茥髀劼暱慈?，發(fā)現(xiàn)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臉上還有著幾分的稚氣，但說這話時卻很是認(rèn)真。

    “什么？既然如此當(dāng)日你怎么不說？”劉老漢忙大聲問道。

    “這個……當(dāng)日各位叔爺都?xì)鉀_沖地說是大人的錯，我怎么敢說你們的不是呢？”那少年很是膽怯地回答道。

    “你……”劉老漢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只是恨恨地嘆了一口氣：“也怪我們太心急了，一出了事情就將過錯推在了縣尊的身上，他說什么我們都不信了。”

    唐楓此時已經(jīng)拉住了那少年的手，急急問道：“當(dāng)日的事情你都看在了眼里？你且把當(dāng)天的情況詳細(xì)地給我說一遍！”他知道自己終于找到一個可以信的人證了。

    第515章    問根由（2）

    那少年見唐楓如此焦急地詢問自己，心里也是一陣緊張，好半晌之后才支吾地說起了那天的事情：“那日水勢突然大了起來，熊縣令就和黑子哥一起帶了我們守在堤上……后來就來了一隊(duì)官兵，幫著我們守住了大堤。再后來，他們就和縣尊大人說了一番話，縣尊大人推辭不過，就帶了縣衙里的人先回了衙門了……”

    聽他說到這里，唐楓微一點(diǎn)頭：“原來如此，這么看來當(dāng)日并非熊縣令擅離職守才導(dǎo)致的這次災(zāi)難了。對了，你們這些人也是在那時跟著熊縣令一起離開的大堤嗎？”

    “沒有，我們是后面才離開的堤壩。當(dāng)縣尊走后，那名好象是姓王的將軍就安排了他手下的軍爺們在堤上各處看守，后來見我們沒有離開的意思，便也來勸我們離開那里。當(dāng)時黑子哥他們還不肯離開，后來卻經(jīng)不住他們的勸說，才答應(yīng)夜間由官兵守在堤上，而我們則在天亮之后再去替換他們。誰也沒想到，這天夜里就出了這么大的禍?zhǔn)隆闭f到最后，少年的眼中一片黯然。

    唐楓皺起了眉來：“看來這些人是早有預(yù)謀了，為了想將大堤毀去，他們故意將你們這些人都騙離了堤上，真是好狠的手段哪。對了，此事除了你，應(yīng)該還有不少人知道吧，怎么當(dāng)日他們也不替熊縣令分辯幾句呢？”

    “當(dāng)日夜間我們都死里逃生，人人都在職責(zé)縣尊大人，我們這些人因?yàn)閾?dān)心其他人也將罪名歸咎到我們身上，所以都不敢說什么?！鄙倌旰苁菓M愧地低下了頭，然后又道：“而且族里的都這么說，我也不敢和族長他們唱反調(diào)啊。要是黑子哥在就不會這樣了，他為人正直，有什么說什么，一定會幫縣尊說清楚的。只可惜自那天之后，他就不見了蹤影……”

    “嗯？”唐楓微微一呆，他已經(jīng)幾次聽少年說起黑子這個名字了，便起了興趣問道：“小哥，你說的黑子卻是個什么人？看來他好象在你心里很有地位?。俊?/br>
    劉老漢幫著那少年道：“大人，那黑子是我們縣里力氣最大的人，而且為人仗義，周圍的年輕人都服他。這一次我們建德遭了如此之災(zāi)，除了縣尊大人，就他立的功勞最大了?？烧f來也奇怪，自從那日之后，他就沒有再露面，也不知道是不是遭了難。按說也不應(yīng)該啊，他有著一身了得的水上本事，就是被水給卷走了也能很快回來的?！?/br>
    唐楓在心里記下了這個叫黑子的人，已經(jīng)決定到時候要在這里找上一找了。以此人在縣里的威信，以及在堤上和那些官兵照過面來看，他在這次的事情上應(yīng)該能多知道一些。唐楓看了看四周那些人，自己手里的干糧已經(jīng)都發(fā)完了，可這里的人依舊有著許多沒有吃的，心里也不是滋味，突然他想到了一點(diǎn)，便問道：“我記得杭州前幾日不是派來了人到建德給你們糧食嗎？怎么你們卻還是要如此挨餓？”

    聽他這么一說，周圍的人一個個都露出了怒容，就連那劉老漢也是呸了一口：“什么借我們糧食，那都是騙人。這些個趁火打劫的家伙，拿來了糧食不假，卻是想要我們拿地去換。我們這些以種地為生的人，怎么能沒了地呢？我們不肯將地給他們換取糧食，他們也就不肯將糧食給我們了?！彼脑捯齺砹松磉呉槐娙说囊恢轮櫫R。

    唐楓聽了這話，臉色就是一沉：“你說什么？這運(yùn)了糧食來的家伙不但不肯將糧食先借與你們保命，還想從你們手里奪了土地？”

    “是啊，前幾日他們來時我們也只當(dāng)是官府派來救我們的呢。可誰知道，他們卻提出要我們簽下文書，用每畝地五十斤糧食的價格換取糧食。當(dāng)時我們這些人就都愣了，大家都知道那土地就是我們的命，自然不肯換了。為這，我們還與他們發(fā)生了爭執(zhí)。奈何這些人有官府的人護(hù)著，而且一個個都身強(qiáng)力壯，我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那少年也在旁說道。顯然他們這些年輕人想過用強(qiáng)，卻因?yàn)楸臼遣粷?jì)，所以沒能成功。

    劉老漢在旁又補(bǔ)充道：“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這幾日下來，已經(jīng)有不少人向他們妥協(xié)了，在他們那里簽下了文書，用自己的地?fù)Q了一些糧食?？赡屈c(diǎn)糧食怎么都不夠換那一畝地的，那些人根本就是在趁火打劫。我們想要告官，可一個個都已經(jīng)餓得沒了力氣不說，那官府還和他們有著勾結(jié)，我們實(shí)在是沒有辦法了，只有在這里硬挺著。不過這幾日過去，能和我們一樣堅(jiān)持下來的人是越來越少了，我劉家的人還好，有老漢這個族長做主還能再撐幾天，其他人可就……”

    “豈有此理！大人，他們這分明是在草菅人命啊，這還是不是我大明的天下了，還有沒有王法了？”唐楓身邊的幾名侍衛(wèi)忍不住罵道。

    “王法？現(xiàn)在他們上有官府護(hù)著，手里又有著糧食，根本就不怕王法。而且我們建德縣的官員們都已經(jīng)被抓了去，想找個人來為我們主持公道都不能夠……”劉老漢又嘆息了一聲，隨即想到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他再次跪到了唐楓面前：“唐大人，我們聽說了您的許多的傳說，現(xiàn)在您來了我們這里，可一定要幫幫我們啊……”一言驚醒夢中人，其他人也紛紛跪了下來，有的還磕起了頭來：“求大人幫幫我們吧?！?/br>
    “大家快些起來！”唐楓把劉三根攙了起來，大聲地說道：“我來建德就是為了來幫你們度過眼下的難關(guān)的，你們放心吧，有我在你們很快就能有飯吃了！”

    好生地安慰了一陣之后，這些人才都起身，所有人的臉上也顯出了一點(diǎn)希望，這與之前那死氣沉沉的模樣全不相同了。唐楓心里嘆了一口氣：“其實(shí)我大明的百姓真的很好說話，只要能讓他們吃飽穿暖，不遭災(zāi)禍，他們就很是滿足了?？删褪沁@么幾個基本的要求，那些為官的也不肯滿足了他們，這樣的人留著只會害人！”

    “大人，我們手里雖然還有一些銀兩，可這糧食已經(jīng)用完了，我們該怎么幫他們呢？”張?zhí)﹣淼搅颂茥鞯纳磉?，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問道?/br>
    “我們手里的確沒有糧食，可這建德縣里現(xiàn)在不是有糧嗎？我們把那些糧食拿到了手，不就能解眼下的難題了嗎？”唐楓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精光道。

    “大人是說那個丁伴程運(yùn)來的糧食？可他不是不肯借嗎？而這里的人又不肯用自己祖祖輩輩耕種的地與他換……”話說到這里，張?zhí)┧坪跻呀?jīng)猜到了唐楓的心思，臉上有些驚訝地看著唐楓。唐楓一拍他的肩膀道：“既然他們不肯借，我們就不借了，直接用拿的。我們的兄弟都到了嗎？”

    “都已經(jīng)到了，大人請吩咐吧！”張?zhí)┑菚r就來了精神說道。

    “好，我們這就去找那姓丁的，看這情況他與此次建德的水災(zāi)是大有聯(lián)系的，不然也輪不到他運(yùn)這么多的糧食來了，這次我就先讓他付些利息吧。”

    “可是大人，他們身后可是有著浙江的官府的，我們這么做會不會……”張?zhí)┻€是有些擔(dān)心地說道。唐楓冷冷地說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了這許多了，這里都是等著糧食救命的無辜百姓，他既然敢見死不救，我就能定了他的罪！到時候你只管看我的眼色行事?！?/br>
    吩咐了張?zhí)┧麄儙拙渲螅茥鞅銇淼搅藙⒗蠞h他們跟前，道：“老人家，我現(xiàn)在想去找那運(yùn)糧來的人，為你們把糧食給討了來，只是不知道他們在哪，老人家能否給我指一下路？”

    劉老漢忙推了自己身邊的那少年一把：“就讓九兒跟著你們?nèi)グ桑麕状蜗肴ツ抢锿敌┘Z食，可惜都沒成事，不過這路是已經(jīng)認(rèn)得熟了。”

    那叫劉九的少年呵呵一笑，站起身來道：“那大人，我們這就走吧?！憋@然他也很想能早點(diǎn)拿到了糧食使自己的親朋不再挨餓。

    告辭了這些人，在劉九的帶領(lǐng)下，唐楓這三十多人便沿著那泥濘的小路往前而去。雖然洪水并沒有完全退去，但總算是露出了一些地方了，這使得整個縣城看上去更顯凄涼。但是就在這一片凄涼的場景，遠(yuǎn)處水面上的一艘花船卻顯得很是格格不入，那里還不斷地傳出了陣陣的絲竹之音和歡笑聲，這讓唐楓的眉頭再一次皺了起來。

    劉九勉強(qiáng)一笑道：“大人，其實(shí)都不用我?guī)?，只要聽著那聲音，您就?yīng)該知道他們是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