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毙¤簰觊_道，“我爸讓我過來看望大家，出了這事，我怎么也得跟他說一聲啊。紅志叔，我打個電話?！?/br>
    若是在以前，小瑜兒早就沖過去了，這會兒他已經(jīng)知道輕重了，不敢再胡來。

    不過想著王奶奶對他的照顧，張大娘往昔對他的疼愛，囡囡對他的依戀，他還是想盡一份力。

    當年趙恪走得突然，沒給王紅志他們留下什么信息，兩年沒見沒通過電話，王紅志一聽小瑜兒要給趙恪打電話，立馬便妥協(xié)了。

    趙恪正帶著人給房子上梁，聽錢樂水叫，忙將肩上扛的檀轉(zhuǎn)給旁邊的漢子。

    “局長，南方來電。”

    趙恪算了算日子，這會兒小瑜兒不是在鎮(zhèn)上他三舅家，便是去了軍區(qū)。

    三哥打電話一般都是找小梅，點名叫他，八成是軍區(qū)出事了。

    想著，趙恪接過錢樂水手里的自行車，長腿一邁騎了上去，轉(zhuǎn)眼到了公安局，放下車子，坐在辦公桌后等了會兒，那邊的電話再次撥了過來。

    “喂?！?/br>
    “爸，出事了……”小瑜兒巴巴一說，趙恪頭痛地捏了捏眉心，沒想到連他們那樣特殊的部隊都受到了波及。

    “讓你紅志叔接電話?！?/br>
    小瑜兒將電話遞給王紅志。

    一開口，王紅志便哽咽道：“團長，你跑哪去了？我找孟副師長要地址他都不給我?！?/br>
    每每還沒張口呢，便先挨一頓訓(xùn)，有那么兩三回，王紅志便識趣地閉了嘴。

    “在邊境開墾種地呢?！壁w恪笑道，“回頭，給孟副師長他們寄東西，也給你們寄一份，嘗嘗我們這兒的特產(chǎn)。”

    “好?！蓖跫t志抹了下眼角，將他離去后軍部的情況說了一遍，其他倒沒啥變化，只兩點，一是他們偵察團在楊同光的帶領(lǐng)下，升級為特戰(zhàn)隊了；二是外面上學(xué)的學(xué)生回來，大搞特搞什么大字報、成份論，再有幾個干部跟著起哄，這不，王竣他們家和老院長便出事了。

    “除了王竣和老院長，出事的還有誰？”

    “董大山（董畢的父親），他父親是地z；后勤葉部長，他家解放前在蘇瀘一帶經(jīng)營著數(shù)十家米行。”

    趙恪一一記下，掛了電話，便讓閻銘幫他查了查董大山的父親、葉部長的父母家人和老院長早年的行事作風(fēng)，不為別的，救人也要做到心中有數(shù)不是。

    閻銘的動作很快，下午就將三家查清了：“隊長，董大山別管了，他父親早年逼死過人。倒是葉部長和老院長，咱們伸把手吧，你不知道，42年，葉部長家捐空了糧倉，老院長一生更是救人無數(shù)?！?/br>
    “嗯，我先跟江司令聯(lián)系一下，問問情況?！?/br>
    “好，有什么事是我能辦的，你盡管吩咐。”

    趙恪道了句“知道”便掛了電話，將小本上的董大山劃掉，撥通了江司令的電話。

    他也不說別的，只問葉部長、老院長和王竣一家能下放嗎？

    江司令遲疑了下：“有地方嗎？”

    “陜北，小梅娘家。”

    “你先跟那邊通個信，若是可行，我立馬批示?！?/br>
    “好?！?/br>
    ……

    蘇家莊，早幾年便通水通電了。

    村頭大隊部就裝著部電話，喇叭一喊，蘇老爹便放下飯碗，下了炕。

    蘇老娘緊跟著往外走。

    蘇老大不放心爹娘，忙瘸著腿追出了門。

    六點多，伊嘎已入夜，閨女從沒在這個時間點打過電話，蘇老爹擔(dān)心出了什么事，一路走得飛快。

    “爹?！壁w恪一聽電話那邊傳來的急喘，聲音里便充滿了后悔，“走急了吧，早知道，我明天再打了。”

    蘇老爹顧不得回答這些，只擔(dān)心道：“小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趙恪笑著安撫了一聲，接著將王竣三家的情況說了遍。

    早年蘇老爹去南方軍區(qū)看望蘇梅，住了些日子，沒少跟王家打交道，因則王老太對幾個外孫愛護有佳，他記得老妻還吃醋了呢。便是葉部長和老院長，他在山下田里勞作的時候也見過，都是通身氣派的和善人，見到他極是親切，問生活問老家的收成啊，從沒什么高人一等看不起人的形為。

    “讓他們來吧，咱當親戚照顧?！?/br>
    “別！”知道二老為人實誠，趙恪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爹，明面上咱最好不要多跟他們接觸?；仡^你幫我跟村長和大隊書記說，該怎么安排便怎么安排，私下請他們幫忙照顧一二，來年春上我?guī)痛謇锒酄幦蓚€參軍名額。”

    蘇老爹點頭應(yīng)了，忍不住細細問起了蘇梅母女的情況，說到妻女，趙恪也柔和了眉眼：“小梅你還不知道，在哪都能讓人自己過得舒服。和暄會跑了，這兩天我和小梅忙，叔爺一個人都看不住她，噔噔跑到這，噔噔又跑到那，一個瞧不住，就躲在哪兒跟你玩藏貓貓了。等她再大些，我?guī)齻兡概厝タ茨銈??！?/br>
    盡管做夢都在想閨女想沒見過面的外孫女，蘇老爹還是不舍得二人在路上奔波，“別折騰，那么遠，一邊是肥沃的黑土地，一邊是干巴的黃土地，孩子過來別再水土不服了。明年秋天，我跟你娘看看，要是得閑了，我們就去看你們，陪你們住上幾個月?！?/br>
    “行啊，來前說一聲，我過去接你們?！?/br>
    蘇老爹一聽這話，心頭便暖洋洋的跟喝了紅糖水似的舒服：“不用你來，讓你大哥陪我們過去，他也幾年沒見小梅了，想著呢?！?/br>
    “好?！?/br>
    又說了會兒話，蘇老爹才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

    蘇老娘支著耳朵在旁聽了半天，沒聽到閨女和外孫女的聲音，急道：“怎么沒聽見小梅和小暄說話？”

    “你也不看看啥時候，這會兒那邊都入夜了，十月底，天兒都上凍了，夜里出門多冷啊。”蘇老爹說著，摩挲了下手里的旱煙袋，轉(zhuǎn)身出了門，喚在院里跟蘇老大說話的村長，“來來，跟你說件事?！?/br>
    聽到趙恪那邊愿意給他們村爭取兩個參軍的名額，村長有啥不愿意的，不就一家給間廢窯洞安置嗎。

    書記過來一聽，也沒啥意見，前年要不是趙恪跟他戰(zhàn)友打了通電話，他們村這會兒還用不上電呢。還有那兩年，要不是蘇老爹從南方一回來，就提醒他們存糧，實行工分制，別慌報產(chǎn)量，他們村還不知道餓死多少人呢。

    再說人家趙恪也說得明白，下放來的三家早年都上過戰(zhàn)場立過功，光憑這一點，他們也不能將人拒之門外。

    “蘇均他們家旁邊不是還有幾孔廢窯洞嗎，叔，”村長看著蘇老爹道，“你讓老大沒事過去收拾收拾?！?/br>
    蘇老爹抬腳在鞋底磕了磕旱煙袋：“成?！?/br>
    季秋婉騎著車子從鎮(zhèn)上的供銷社回來，遠遠地看著前面走著的三人，加了把勁追上人，跳下車子道：“爹、娘，你們這會兒怎么出來溜達了。”

    蘇老大接過妻子手里的自行車推著，低聲將趙恪拜托的事說了一遍。

    季秋婉在鎮(zhèn)上對行勢了解的更多些，盡管心下忐忑，卻也沒有退縮：“那等會兒我跟你過去看看那幾孔窯洞，大面上咱不動，內(nèi)里幫忙修齊整些。”

    蘇老大點點頭。

    “你們別去，”蘇老爹不愿讓兒子兒媳摻和，“這事家里誰也別管，有我跟你們娘呢?！弊笥宜麄兡昙o不小了，真出了事，也不怕，該享的福享了，一輩子知足了。

    “爹，你再說這話，明兒我可就給小妹打電話了?！奔厩锿裥Φ?。

    一提蘇梅，蘇老爹心下既甜蜜又頭疼，實在閨女管得太多了，別看隔著距離，他和老婆子每天吃多少糖啊蛋的，都要叮囑，還不讓干重活，不讓亂cao心。

    ……

    趙恪這邊掛了電話，立馬就給江司令撥了過去。

    江司令守在電話旁邊等著呢，一聽蘇家莊愿意接收，忙寫了下放通知，連夜讓警衛(wèi)員送到了王竣、老院長和葉部長手里。

    王竣看著上面的地址，驚訝地看向病床上的王老太：“娘，是陜北槐林蘇家莊。”

    “那不是小梅娘家嗎？”張寧驚呼道。

    囡囡怯怯地扯了下張寧的衣角：“上午我瞧見瑜哥哥了?！?/br>
    “小瑜兒？！”王竣、張寧齊聲道。

    囡囡點點頭：“我看他被紅志叔拉著避開了，便沒跟你們說?！?/br>
    張寧憐惜地摸了摸閨女的頭，知道出事后，面對他人避之不及的行為，閨女心里傷著了。

    “能想到這個地方，并將我們按排過的也只有趙恪了。”王竣收起下放通知，重新端起紅糖雞蛋茶，喂王老太道，“娘，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王老太撐著身下的褥子坐起，張寧忙上前扶了一把并抱了床被子放在她身后，讓她靠得舒服點。

    王老太舒一口氣的同時，看著兒子忍不住愧疚道：“是我拖累你了?！?/br>
    張寧整理被子邊角的手一頓，垂下了頭。

    王竣輕嘆一聲放下碗勺，伸手抱起閨女放坐在膝頭，握住他娘和妻子的手，“別說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咱們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叩叩……”

    幾人一驚，同時看向了米黃色的木門。

    “是我?！泵献雍馔崎T進來，手里端著個瓦罐，“蔡校長熬了鍋雞湯，她懷著孕夜里不放便走山路，讓我?guī)砹?，快拿碗?！?/br>
    送了這邊，他帶要去看看老院長呢。

    王竣拿了個小盆遞給他：“明兒別來了……”

    孟子衡不等他把話說完，便沖他翻了個白眼：“這話每天不說一遍，你嘴癢??！”

    王竣噗嗤一樂：“這回說真的，我們接到下放通知了，明天收拾東西，后天走?！?/br>
    孟子衡一愣，放下盆，“哪呢，給我看看?！?/br>
    王竣笑著遞給他，隨之點了點上面的地址：“這下放心了吧？我聽江司令的警衛(wèi)員說，我和老院長、葉部長都下放在了這個地方。”

    “趙恪怎么知道你們出事了？哦，”似想到什么，孟子衡猛然拍了下額頭，“小瑜兒！”

    “嗯，囡囡上午在大門口看到他了，應(yīng)該是了。”

    “我說他怎么連問都沒問一下你們的情況，原來早就知道啊。這孩子！”

    “人呢？還在你們家嗎？”

    “在呢，說要住幾天，應(yīng)該是擔(dān)心你們。等會兒回家，我跟他說一聲?！?/br>
    “嗯，替我謝謝他?！?/br>
    孟子衡點點頭，把通知還給他，打開瓦罐的蓋子，連rou帶湯地給一家四口打了滿滿一盆，“我去看看老院長。”

    王竣沖他擺擺手。

    老院長被趕去了后面的鍋爐房，孟子衡過去，宋政委剛送了東西出來。

    兩人在院里交流了下信息，宋政委止不住嘆道：“趙恪辦事還是這么干凈利落！”

    “誰說不是呢?！泵献雍鈱⑼吖薹旁诨▔氖_上，抽了根煙給他，自己也叨了根點燃，“先前還怕他陡然去了那么個小地方，頹了，現(xiàn)在看，我們白擔(dān)心了?！?/br>
    楊同光慢悠悠地過來，聽到這話，失笑道：“你們都跟他共事多年了，還不了解他，那人放在哪都是個人才，上面重視著呢?！?/br>
    孟子衡丟了根煙給他：“你怎么也來了？”

    楊同光捏著煙，面色冷了冷：“剛從葉部長那兒過來，聽他說老院長的妻兒跟他斷了關(guān)系，我不放心，過來看看。”

    當兵的哪有不受傷的，特別是他帶領(lǐng)的特戰(zhàn)隊，過來兩年沒少跟這位德高望重的老院長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