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梅吃了幾個南瓜籽,“大妮,你爸呢？”

    “在醫(yī)院?！?/br>
    “你先回去照顧弟妹，錢的事,回頭讓你趙叔跟你爸談?！?/br>
    “蘇姨~”大妮抬頭看著蘇梅,給了眼眶，“五百塊錢是我娘讓借的，我爸不知道,你別讓趙叔跟他說。你放心，我寫借條，等我工作了，我一定還?！?/br>
    保姆遞了條手帕給她：“大妮，你知道中學(xué)老師一個月多少工資嗎？”

    大妮點(diǎn)點(diǎn)頭，早在報考師范時她就找人打聽了解了，轉(zhuǎn)正后，教師按文憑拿工資，本科畢業(yè)57元，大專畢業(yè)50元，高中畢業(yè)是36元，初中畢業(yè)23元，她屬于師專，每月能領(lǐng)52元左右，當(dāng)然這個工資跟學(xué)校所屬的地區(qū)、縣市也有關(guān)系，不過浮動不是太大。

    “我明年夏天畢業(yè)，三年試用期，每月能拿二十塊錢左右，三年后轉(zhuǎn)正，最少能拿五十。蘇姨，五百塊錢我還得起?！?/br>
    “你光算收入了，三年再幾年，你不花用嗎？生活費(fèi)，同事之間的交際來往，”保姆離得近，聞著她身上熟悉的化妝品味，眉頭微微一蹙，目光飛速將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再則，你年齡也不小了，要不了兩年就該嫁人了，誰家娶媳婦愿意娶一個身上背著大筆外債的女孩進(jìn)門？”

    大妮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一白。

    保姆拍拍她的肩：“你娘用錢，讓她跟你爸張口去，你一個姑娘家，別跟著摻和。孝順有很多種方法，不是光背債一途?！?/br>
    大妮嚅嚅地走了。

    保姆將人送到門口回來，坐在蘇梅身邊，微不可見地輕嘆了聲，小聲道：“這姑娘談戀愛了，頭發(fā)辮著辮子，也能瞧得出來，精心護(hù)理過，還燙了卷。顧淼半月前給你寄的那套化妝品，天姿，還記得嗎？一套128元。她用的就是天姿的面霜，配套的香水、眉筆和口紅。”

    “單賣，面霜一瓶9元，香水一瓶12元，眉筆有兩種顏色，一支5元，口紅有五個色號，一管7元?！惫馑銈€數(shù)就是33元，一個普通工人一月的工資。

    依照梁、陳夫妻的摳唆勁，根本不可能給閨女置辦這些，而大妮手頭的生活費(fèi)跟二妮一樣，一個月從沒超過五元，好在學(xué)校對學(xué)生有補(bǔ)助，飯食上免強(qiáng)能吃飽，幾塊錢能滿足日常花銷。

    蘇梅偏頭看向顧丹雪。

    顧丹雪皮一緊，忙搖了搖頭：“自從你說過我，我用剩的化妝品和不要的衣服就再沒給過二妮了?！?/br>
    蘇梅對大妮談沒談對象不關(guān)心，聽保姆提到化妝品，不由想到了臥室里那幾個套盒了。

    顧老來后，顧淼不給她寄藥材了，改寄化妝品，兩三個月一套，蘇梅除了洗臉皂，水、面霜、洗發(fā)水、沐浴皂，其他的根本沒用過，因?yàn)榧膩淼奶l繁，沒拆的套盒越積越多。

    婆婆和大嫂手頭不差錢，對保養(yǎng)又過分在意，麗華每每一出新品，她們總會第一時間搶購到手。

    老家的幾個嫂嫂，送化妝品，倒不如送幾張rou票或是布票，來得實(shí)惠。想了想，蘇梅拍拍身旁的小黑蛋：“我臥室的置物架上有三個套盒，你給王老奶奶、張大娘、蔡校長送去?！?/br>
    小黑蛋應(yīng)了聲，把剝好的南瓜籽分給保姆和顧丹雪，起身進(jìn)屋抱了三個盒子過來給蘇梅看。

    蘇梅：“是這三個?！?/br>
    小瑜兒起身接了一個，跟在他屁股后面出了門。

    “茶大娘，”蘇梅道，“明兒上午，你拎些東西去看看陳同志?！?/br>
    “好。”

    “丹雪，”蘇梅轉(zhuǎn)頭，“你是不是該開學(xué)了？”

    高三不補(bǔ)課嗎？

    顧丹雪豎起兩指：“還有兩天。”

    “那不就得跟小瑾、念營一起出發(fā)，去市里了嗎？”

    顧丹雪點(diǎn)點(diǎn)頭：“茶奶奶給我收拾好行李了。”

    蘇梅順了順?biāo)念^發(fā)：“過去先不急著報道，去理發(fā)店把頭發(fā)拉回來，還有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項(xiàng)鏈、口紅、香水、牛仔衣、小腳褲、火箭鞋、高跟鞋，統(tǒng)統(tǒng)不許給我拿。”

    “茶大娘，走前你再幫她檢查一遍，佩戴的飾品，除了布藝的花呀、頭繩之類的，全部給她收起來。衣服不要太多，三四身，以國防綠、藍(lán)、白為主，勞動布背帶褲拿兩條，背帶長裙一條，襯衫兩件，針織衫一件，再給她備一雙‘懶漢鞋’，就成了?！?/br>
    顧丹雪嘟了嘟嘴：“干媽，你以前都不管這些的?！毕惹八┦裁?，都任她穿。

    “那是我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愛打扮，”蘇梅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小小年紀(jì)化什么妝，難看死了?！?/br>
    “我同學(xué)、朋友都說好看……”

    蘇梅沒理她，心下暗自琢磨以什么借口讓劉家、婆婆、大嫂把手飾、古董什么的收起來，還有大嫂娘家那邊，以及劉家跟國外聯(lián)系的幾位，書信也該斷了。

    回房，蘇梅一說，趙恪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交給我?！?/br>
    “小瑾、念營上學(xué)，咱們不去一個人送嗎？”

    “訓(xùn)練時，大江南北的他們哪里沒去過？上個學(xué)，有什么好送的?！?/br>
    蘇梅想到前世一家人送自己上大學(xué)的情景，不由有些感概，若沒末世，她們那一代人，可比小瑾、念營他們幸福多了。

    ……

    翌日用過早飯，趙瑾、林念營去小學(xué)幫一眾高中生補(bǔ)課，顧丹雪帶著囡囡、小宇跑去湊熱鬧。小黑蛋開著戰(zhàn)車帶著小瑜兒、董畢等一群小伙伴在山腳下玩兒。

    保姆用洗衣機(jī)洗好一家人的衣服，收拾了菜地，拎著一籃營養(yǎng)品去了醫(yī)院。

    蘇梅畫完一個部件圖，鎖了臥室的門，出來活動了下身子，順便幫顧老、汪師傅翻曬了下藥材。

    為了儲存這些藥材，雜物房旁邊，地窖上面又建了兩間屋子。

    保姆提著竹籃回來，臉色很是難看。

    汪師傅抬頭看了眼：“怎么了？”

    “幸好小梅沒去，你們是不知道，”保姆放下竹籃，提起廊下小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菊花茶，一口飲盡道，“陳青苗當(dāng)著一眾前去看望的軍嫂的面，跪在了我面前，一是借錢，二是要我答應(yīng)咱家丹雪不跟她家侄女搶小瑾?！?/br>
    蘇梅抽了抽嘴角：“別理她?！?/br>
    “你們不知道她還干了啥事，”保姆想著噗嗤一聲，樂道，“她娘家有一個堂妹，前年死了丈夫，她打電話回去，讓人家?guī)е鴥号^來，嫁給梁承。說是她早年沒少幫襯這個堂妹，家里的幾個孩子交給堂妹，她放心?！?/br>
    汪師傅好奇道：“梁承同意了？”

    “沒有。你們想啊，他現(xiàn)在是副團(tuán)，四十多歲的副團(tuán)，還有晉升空間，多的是人想嫁，他會要一個帶著孩子嫁過人的半老徐娘？”保姆道，“我們過去就沒見他的人影，聽說，被陳青苗折騰了一夜，一早就去軍部了?！?/br>
    “哦，對了，”保姆往大門外瞅了瞅，小聲道，“你們知道我方才回來，經(jīng)過農(nóng)墾食堂養(yǎng)家畜圈起的毛竹林，看到大妮跟誰在拉扯嗎？”

    蘇梅愕然地看向保姆，什么時候原來高冷人一個個都充滿了八卦的因子，江敏是，茶大娘是，就連汪師傅、顧老都支起了耳朵。

    “誰??？”汪師傅催促道。

    “蔡軍長的兒子，芥菜?！?/br>
    “那是人家的外號，”汪師傅跟蘇梅和顧老解釋道，“他原名叫蔡界。”

    蘇梅愣了愣，“江敏不是說，他談的對象是什么教授家的閨女嗎？”

    “估計是怕爸媽不同意吧，”保姆道，“大妮家的情況，可跟林漪沒法比。周長弓、陳瑩人品雖不咋地，對幾個養(yǎng)子女那可真是好的沒法說。再說周長弓，你別看他退伍要走了，到了下面，人家的職位也不低。武裝部部長，不是目前的梁承能比的?！?/br>
    這倒是勾起了蘇梅的好奇心，家世方面林漪既然不輸大妮，那是相貌不如了，“林漪長的不如大妮？”

    保姆搖了搖頭：“那姑娘大氣爽朗，身段苗條，皮膚白皙，比大妮長得可好看了。”

    汪師傅不贊成道：“兩人就不是一個類性，你這樣比對大妮不公平。”

    “呸，什么不公平，叫我說，大妮要是真跟芥菜好上了，那人品才差勁呢。林漪是她朋友，兩人一起考進(jìn)了師范，一個學(xué)理，一個學(xué)文，平時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林漪跟芥菜的婚事，她能不知道，臨了臨了橫插一杠子，扎人心窩呢?！?/br>
    “喜歡這事，哪講先來后到……”

    “看看，男人就是這樣！”

    “你這就有些勁真了，我又不代表大家，你批評我就批評我吧，把大家都包含在里面干嘛……”

    ……

    蘇梅好笑地看著兩人斗嘴，伸手從小桌上的果盤里拿了塊點(diǎn)心吃。

    兩三天的時間轉(zhuǎn)眼就到，蘇梅不舍地說什么也要跟著，將人送到花城。

    趙恪看著她長嘆了聲：“等著！”

    說罷，騎上車子去軍部，安排好手邊的事，請了個假，借了輛吉普。

    本來他是沒打算送的。

    蘇梅檢查了遍趙瑾、林念營、顧丹雪的行李，招手喚來小黑蛋，拍了拍小家伙的肩：“家里交給你啦！”

    小黑蛋敏感地覺得有些不對，叔太爺、汪爺爺、茶奶奶都在家呢，而他家又在軍區(qū)，能有什么事，怎么還特意交待他看家呢？

    蘇梅帶著三個背著行李的孩子和挑著擔(dān)的警衛(wèi)員下山，遠(yuǎn)遠(yuǎn)就見靠溪的一戶人家，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

    “那是蔡軍長家?！鳖櫟ぱ┑?。

    順著風(fēng)聲過來的還有陳青苗的哭求，隱隱約約地好像在說：……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求求你們，讓兩個孩子把證領(lǐng)了吧……

    蘇梅腳步頓了下。

    趙瑾回頭：“媽？”

    “沒事，走吧?！碧K梅帶著三個孩子很快到了大門口。

    趙恪站在吉普車前已經(jīng)等著了，瞅見蘇梅忙迎了上來，扶著她坐在了副駕駛位，座椅上還給放了墊子，背后放了抱枕。

    這天不墊什么坐會兒褲子便一片汗?jié)?，他還給墊上棉墊，可真會想！

    蘇梅一欠身將身下的墊子抽了出來。

    趙恪綁好車頂?shù)男欣?，上車，看著她擰了擰眉。

    蘇梅甜甜地對他笑道：“趙恪，我熱~”

    “真拿你沒辦法?！壁w恪無奈地嘆了聲，掃了眼后面坐好的趙瑾、林念營、顧丹雪，啟動了車子。

    “等等、趙叔叔等等我……”

    趙瑾打開車窗朝大院內(nèi)看去：“是二妮。”

    趙恪和蘇梅也看到了，二妮拎著行李一邊喊，一邊跑得飛快。

    蘇梅雖然知道高三對于一個學(xué)生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可看著奔來的二妮，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

    她想到了第一次相見，陳青苗站在紅薯地里同她提起兩個閨女，那滿心的慈愛與自豪。

    作為母親，她也許不合格，可愛孩子的心，同樣真摯。

    “顧丹雪！”二妮氣喘吁吁地奔到跟前，透過車窗看向里面坐著的顧丹雪，生氣道，“你怎么不叫我？要不是董畢看到你拎著行李往這邊走，告訴了我一聲，我還在家里等你呢?！?/br>
    “你娘病的那么重，你不留在家照顧你娘嗎？”顧丹雪探身淡淡道。

    二妮一噎，放下手里的麻袋、桶盆，揉了揉眼，也不知道擦了一手的是淚是汗：“我娘不讓我在家，她希望我能考上大學(xué)?！?/br>
    蘇梅面色復(fù)雜地回頭對趙瑾、林念營揮揮手，“你們倆往一邊擠擠。”

    嘎斯69型吉普車，五座。

    趙恪沉默地下車，提起她的行李放在車頂，拿麻繩綁上。

    顧丹雪不樂意地往林念營身邊坐了坐，給她騰出半個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