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月夜
兩個小時,足夠思無邪銘刻成功三塊復(fù)合符石了。 體內(nèi)還剩余不足一成的精純真氣,消耗的時間更短了,他的銘刻技藝又有了提升,效率更高。 收起符石,思無邪閉上眼睛,就這么坐在藤搖椅上運(yùn)轉(zhuǎn)著煉氣法訣,恢復(fù)著消耗的真氣。 一個小時后,體內(nèi)的真氣再次充沛。 不過思無邪沒有再次銘刻符石,真氣能夠不斷消耗恢復(fù),但精力卻不是那么容易恢復(fù)的。而且……他還有事要做。 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等了三十年,馬上就要成熟了啊!”思無邪年邁的身體離開藤搖椅,不似一般老人的弱不禁風(fēng),反而在真氣的支持下顯得矯健無比。他看著日落黃昏,那抹斜陽就要隱沒在地平線上,干枯的嘴唇呢喃著“緋月之夜,祈愿花開?!?/br> ※※ 青銅色的三足小鼎上青煙裊裊,鼎壁的鳥獸圖紋伴隨著鼎內(nèi)時隱時現(xiàn)的紅光交替著展露,鼎蓋在顫抖著,發(fā)出喀喀喀的細(xì)響,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困在了鼎中。 劉道乾盤膝坐在蒲團(tuán)上,長袍磊落,凈白無須的臉龐紅潤,此時閉合著眼睛的他,心思卻不似表面看起來平靜。 一甲子過去了,劉道乾當(dāng)初栽種于臨仙山上的祈愿花就要開花,整個臨仙谷,知道這件事的人就只有三個,他自己、林師妹,以及忠心耿耿的記名弟子思無邪。 想到思無邪,劉道乾內(nèi)心暖流淌過,腦中忽的浮現(xiàn)他滿臉皺紋的老臉,不由得謂然嘆息。轉(zhuǎn)眼四十多年過去了,思無邪從曾經(jīng)儒雅的形象漸漸地變成了如今行將就木的老態(tài)龍鐘。這就是修行之路的殘酷,思無邪不是第一個這樣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畢竟為自己服侍了四十多年,對于這個忠心耿耿的記名弟子,劉道乾難免起了惻隱之心?!傲T了!待我丹成之日,便收他為入門弟子?!眲⒌狼@么想著,眼睛隨之睜開。 屈指一彈,但見流光閃現(xiàn),劉道乾已然打入一道法訣在鼎中,三足小鼎輕輕一顫,鼎蓋自此彌合,紅光隱匿。他左手微抬,小鼎化作青色虹光沒入袖里。 正是道家法術(shù)——袖里乾坤。 只有筑基期以上修士方能施展,乃世間罕有之奇術(shù)。傳說仙人使用此術(shù)可收納天地之陰陽萬物。但于劉道乾而言,僅僅是用來收納物品的小法術(shù),效用與儲物袋相差仿佛。無非是使用時瀟灑些,也方便些。 走出洞府,恰好是夕陽落寞的最后一刻。劉道乾收斂心神,左手一甩,一串佛珠也似的手鏈停留在空中,嘴唇微啟,佛珠手鏈徒然變大,轉(zhuǎn)瞬之間便已如澡盆大小,隨著劉道乾踏上,佛珠手鏈帶起一縷縷華彩,騰空而去。 …… 皎,月光也。 潔白,明亮。 每隔六十年,天上的月亮?xí)兂杉t色,世人稱之為“緋月”,又叫甲子月。是災(zāi)厄的象征,這一夜,是災(zāi)厄之夜。 人們躲在家中屋里,封死門窗,不愿出去。 …… 臨仙鎮(zhèn),一座舊莊園。 “緋月之夜,鬼門大開,百鬼夜行。那些從陰間爬上來的惡鬼吸食了血一樣的月華,成了厲鬼,就會游蕩在人間,專門去人多陽氣旺盛的地方,吃那些愛哭泣的小兒血rou。厲鬼滿嘴獠牙,一口咬下去,手臂就跟破皮爛布一樣,被撕碎吃掉。咳……這鬼啊,每吃一個人,法力便增長一層,百人過后,變成鬼王,法力無邊,仙人也奈何不得。” 一個長須大漢猙獰著臉,嚇唬著下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孩。 “可是鬼不是怕陽氣嗎?”有膽大的孩子質(zhì)疑。 長須大漢面容一僵,眼珠子一轉(zhuǎn),瞪眼道“厲鬼就不怕。” “為什么?”許多孩子好奇。 “呃、這個……咳,這個嘛!因?yàn)槭蔷p月,厲鬼吸食了月華,就無懼人間陽氣了?!遍L須大漢想了想,有些得意地解答。 “既然不怕陽氣,那厲鬼為什么不吃大人?他們rou更多?!毙『⒆拥穆曇纛澏吨袔е鴳崙?。 “哼!”長須大漢輕蔑地瞄了眼提問的孩子,說“大人不會哭,就你們這些穿開襠褲的小屁孩每日每夜哭哭啼啼的,煩死老子了?!?/br> “我不哭?!蹦莻€小孩倔強(qiáng)地說。 其余孩子也跟著響應(yīng)。 “我最乖,我也不哭?!?/br> “我也是?!?/br> “還有我?!?/br> “我、我……以后不哭了。”聲音帶著哭腔。 有個孩子突然問“為什么月亮?xí)兗t呢?” 長須大漢原本有些計(jì)謀得逞的笑臉凝固,絞盡腦汁都沒有想出個說法,遂不耐煩地輕罵起來“哪來這么多為什么,滾犢子,今天就到這里,晚上睡覺要是有誰再哭,明天就吃滕筍。” 在孩子們的噓聲中,長須大漢略顯狼狽地走出莊園。 黑暗中,一個年邁的人影輪廓若隱若現(xiàn)。長須大漢動作驀地僵硬起來,“大、大人…”,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有些激動。話沒說全,轉(zhuǎn)身一下走入陰影。 夜,才剛開始。 沒有往常的繁星點(diǎn)點(diǎn),黑色仿佛連通了天地,就像一幕深沉的畫,除了黑,沒有別的色彩。 不知過去多久,一圈紅痕出現(xiàn)在天邊,卻被厚重的云層遮住。 思無邪行走在山間,偶爾停下腳步,抬頭看天。透過投影般的樹葉,那悠遠(yuǎn)的黑幕依舊懸掛在天邊,時辰未至,便是皓月也無法突破夜色的隔絕。 他的心突然急促跳動,緊張起來了。那顆沉寂了數(shù)十年的心,如同一頭野獸掙脫了枷鎖,瘋狂地跳動。 思無邪笑了,會緊張,是好事,證明自己沒有老,還有一些事情能夠讓自己激動。盡管身體老去了,精神卻如同壯年,銳不可當(dāng)。 走走停停,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 再次抬頭,發(fā)現(xiàn)夜幕越發(fā)深沉了。 時辰快到了,思無邪加快了腳步,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了一座雄偉的黑色,以及旁邊綿綿不絕的黑影——那是臨仙山,還有高矮不一的山脈。 就在這時,一道虹光自天邊掠過。 思無邪眼中精芒一閃,笑容淡去,皺巴巴的手掌握緊了,又松開。 “只有你一個人嗎?我的老師!” 思無邪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再次睜開時,腳步也動了起來。 此時,天空出現(xiàn)了一圈模糊的紅影,隱約可見的圓盤被飄過的碎云打出了點(diǎn)點(diǎn)斑駁。 今晚的月亮比以往來的更晚,因?yàn)樗桥c眾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