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延捕捉到她的情緒，也不再多問，只說讓她稍稍等等，自己進(jìn)了正廳去請示鎮(zhèn)國公。

    他親自來說，江載清自然無話拒絕，倒是江柳氏再三囑咐，要他萬分小心照料江知宜之后，才放人離了鎮(zhèn)國公府。

    仔細(xì)算來，江知宜應(yīng)當(dāng)是第一次如此散漫的出門，以前出門處處受限，上回沒有限制，卻又是懷揣逃亡的目的，沒來得及細(xì)細(xì)欣賞街上一切，這會兒看來，只覺得物物皆新鮮。

    她欣喜萬分，直到已經(jīng)過了正午，才想起宮中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著人來接，但她貪戀著這點兒歡快的自由，頗為大膽的權(quán)當(dāng)忘卻了此事。

    皇上是否會不高興與她無關(guān)，若他要治罪，那便治罪好了，左右他只有那些懲處她的法子，無論是出言羞辱，還是別的，她再沒有什么好怕的。

    而這邊鎮(zhèn)國公府中，李施尊著皇上的命令，早早的出了宮，要在下晌帶人回長定宮，但左等右等，面前的茶水都換了好幾遭，也不見人歸，直急得坐立難安。

    后來又聽說江家小姐是隨衛(wèi)將軍出了門，李施更是心中驚顫，不由想起上回江家小姐逃出皇城的事兒，忙著人趕緊去找，生怕耽誤了時候，惹得皇上不痛快，讓誰都不好過。

    第31章 回宮   是外面好玩兒，還是人有意思？……

    忙活了大半晌, 李施也沒能找到人，直到日暮時，江知宜才不慌不忙的歸了府。

    瞧見并肩而行的兩人歸來, 李施心有余悸的“哎呦”兩聲, 慌忙將人請進(jìn)轎中, 還不忘訴苦：“我的江姑娘啊，你怎么回來的這樣晚，真是讓奴才好等, 這宮里面也該著急了。”

    江知宜明白他說的是皇上著急, 也不應(yīng)他，與母親告別之后, 便提裙上了馬車。

    掀起帷裳之時 , 她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父親朝她走過兩步，嘴唇張合之間好像想說點兒什么, 但終究是欲言又止，什么也不曾說出口。

    馬車不斷遠(yuǎn)行, 與鎮(zhèn)國公府的距離越拉越遠(yuǎn)，江知宜輕輕閉上眼, 不再想今日所發(fā)生的一切。

    等到了長定宮，已經(jīng)是入夜時分，外頭的天兒昏黑的如同潑了濃墨一般，叫人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長定宮前并未掌燈, 兩眼抹黑的一塊地方, 和著陣陣呼嘯而過的寒風(fēng)，以及檐下未涼的宮燈與木梁相撞的聲音，多少有些詭異。

    江知宜腳步微頓，在殿外站了許久, 最后在李施的催促下進(jìn)了門，她剛踏過門檻，便瞧見聞?wù)罢俗谧?，蟠花燭臺發(fā)出微弱的光芒，只照亮他跟前的那一方天地，他整個人都攏在那柔光之中，周身的凌厲和棱角盡數(shù)顯現(xiàn)。

    聽見緩慢的腳步聲，聞?wù)斑B頭都不曾抬，依舊低頭瞧著衣上的盤龍，不冷不淡的詢問：“舍得回來了？”

    “今日好不容易出府，一時貪玩兒，才誤了回宮的時辰?！苯硕ㄔ谀莾?，用手扶住門框，未抬步進(jìn)來。

    她知道，她今日去了哪兒，又同誰一起出去這樣的事，聞?wù)霸缤頃溃龥]什么可隱瞞的，索性直接和盤托出。

    “到底是外頭好玩兒，還是陪著你玩兒的人有意思？”聞?wù)熬従徧ы旖青咧粲腥魺o的笑意，目光自上而下的打量著她。

    “是外頭好玩兒，我以前不怎么見過?！苯藴芈晳?yīng)答，眼神不停的打著轉(zhuǎn)。

    府外確實有意思，有那么多她未曾見識過的東西，還嘗到許多她沾都沒沾過的吃食，又不受人拘束，自然是愜意萬分。

    “所以就讓你忘了，朕說過下晌回來要見到你？”聞?wù)皦阂种慷系呐?，緩了緩語氣，又道：“江知宜，朕近日是不是對你放縱了些，才讓你如此大膽？”

    江知宜垂眸不答，覺得不是他放縱，而是往日她膽子太小，因著害怕他對鎮(zhèn)國公府動手，事事唯命是從，甚至為了歸家阿諛逢迎。

    “說話?！甭?wù)皫缀跏且е蟛垩篱_口，眸中的銳利又增加幾分。

    江知宜緘默著，過了良久，輕嘆一口氣，才緩緩道：“皇上，您到底是討厭我，還是舍不得我？要是討厭，您就該直接放我離開，或者用別的法子折辱，而不是同我拉扯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我今日晚歸是隨衛(wèi)延外出了，他人很好，外頭更是好玩兒，所以呢？你覺得你比不上你的臣子，所以憤怒了？還是你覺得我暫時逃離了你的掌控，讓你生氣了？”

    她語氣極慢，將他心中那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拉扯出來，直直白白的剖在兩人面前。

    聞?wù)奥勓酝Ｗ∈稚蟿幼鳎瑤缀跏且凰查g，他抱起桌上不知何時拿來的一堆畫卷，直接盡數(shù)砸到面前的火爐中。

    一時之間，火星四濺，那火爐太小，裝不下這么多，有些畫卷被扔到地上，因受了力緩緩展開，一點點滑到江知宜跟前。

    而聞?wù)斑€坐在那兒，一派面不改色的模樣，親眼看著烈火舔上畫卷，將其燃成灰燼，與燒成灰的煤塊融為一體。

    “這些是……”江知宜偏頭看著展在面前的畫卷，邊彎腰去撿，邊出聲詢問。

    聞?wù)拜p嗤一聲，并不應(yīng)她的話，轉(zhuǎn)而道：“你喜歡春山寒月圖的美景，朕卻獨愛美人圖，尤其是喜歡美人跪于榻前搖扇的模樣?！闭f著，他抬聲喚李施進(jìn)來，著他取面團(tuán)扇來。

    他想起一出便是一出，李施聞聲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這折膠墮指的天兒，哪用得著團(tuán)扇，但看殿內(nèi)氣氛不太溫和，也不敢多問，忙聽命去取。

    “皇上覺得熱？”江知宜把未遭此劫難的畫作收起，故意跟他做對似的，像他先前那樣，將畫卷挨個投入火爐之中，看著它們一點點兒著起來，畫上萬物仿佛皆被大火所吞噬。

    她不知皇上為何突然取了這些東西過來，但既然準(zhǔn)備燒了，索性便燒個痛快，就當(dāng)用這些畫作給他取個樂兒。

    畫作還未被燒盡，李施就已經(jīng)取了把描金象牙柄團(tuán)扇來，彎腰遞到聞?wù)懊媲啊?/br>
    聞?wù)皳P了揚頭，示意他將團(tuán)扇遞給江知宜，自己則起身走至一旁的軟榻，施施然倚了上去，半闔著眼要做小憩的姿態(tài)。

    江知宜這才明白他適才那句話的意思，原來他并不是熱，而是想看她跪在榻前，為他搖扇，她咬唇強迫自己壓下滿腔的不滿，從李施手中接過團(tuán)扇，緩步慢行至他榻前，不發(fā)一言的屈膝便跪了下來。

    她抬腕對著他輕搖，又出聲囑咐一旁的李施，“李公公，冬日最忌上火，我瞧著皇上熱得很，你將他那邊的小窗推開些吧，也好通通外頭的冷風(fēng)，讓皇上涼爽涼爽?！?/br>
    “這……”李施偷偷抬眼瞄著兩人的臉色，只覺得自己夾在中間著實難受，他怕皇上的熱癥剛好，這會兒若再受風(fēng)容易反復(fù)，但看皇上未出言阻攔，他又不得不上前聽命行事。

    江知宜不緊不慢的搖著團(tuán)扇，眸光不斷渙散，神思早不知飄到哪去。說實話，她著實沒想到皇上會用這樣的法子羞辱她，但對于她來說，這法子與往常相比，已算是大赦。

    聞?wù)案惺苤鴵涿娑鴣淼睦滹L(fēng)，面上神情并不好看，他半瞇著眸子，側(cè)目睨她。

    整個殿內(nèi)只有桌上的燭臺還亮著光，而那燭臺又離此處太遠(yuǎn)，暗淡的光芒壓根散不到此處，通過眼下的昏黑，他瞧見她面容柔和、動作平靜，正對著他的那半邊臉則隱隱透著些異樣的紅色。

    黑暗之中，他夾雜著寒意的聲音格外刺耳：“鎮(zhèn)國公那老匹夫當(dāng)真對你動了手？”

    “不過是父親教訓(xùn)不懂事的孩子，與皇上無關(guān)。”江知宜微微偏頭，以另一邊側(cè)臉面對他，手上動作沒停。

    她想對于皇上來說，著人跟著她最大的好處，就是她所經(jīng)歷的一切，以及她的一舉一動都躲不過他的眼。

    第32章 真相   當(dāng)年你困住我，如今我困住你……

    聞?wù)爸划?dāng)沒聽見她的話, 抬手捏上她的下巴，將她的側(cè)臉略微偏轉(zhuǎn)面向自己，打算仔細(xì)瞧瞧鎮(zhèn)國公是怎么動的手。

    但他的手剛挨上江知宜的下頜, 她便毫不猶豫的要轉(zhuǎn)頭掙脫, 不欲讓他的手指接近。

    “怎么？瞧不得？”聞?wù)熬o緊捏住她的下頜, 不給她逃離的機會，雙眸在她臉上的掌印兒處流連，良久之后, 似是感慨的念道：“下手倒是不輕?！?/br>
    “與皇上無關(guān)?！苯嗽俅沃貜?fù), 蹙眉狠狠的轉(zhuǎn)頭，徹底掙脫他的桎梏。

    “你在跟誰耍脾氣？”聞?wù)熬従弿拈缴掀鹕? 猛地抓住了她的腕子, 順勢拉進(jìn)兩人之間的距離，語帶譏諷的又問：“要耍脾氣總得值個兒吧？你覺得你值嗎？”

    “我不值, 我當(dāng)然不值……”江知宜臉色未變，依舊沉著的目光正對上他眼中的不屑, 既是無奈、又是絕望的詢問：“所以，皇上打算何時放過我這個根本不值個兒的人？”

    她是個頂沒出息的人, 遇見事情只想偷偷躲避，就連父親要她嫁與衛(wèi)延的真實目的乍然顯露，她想的卻不是如何對抗，而是若皇上不曾對她起了心思, 那她原本的道路將一帆風(fēng)順。

    沒有什么無奈悔婚的自己, 更沒有為拉攏權(quán)勢嫁女的父親，她或許永遠(yuǎn)都會被蒙在鼓里，做一個無知無畏的人，即便如此, 也好過此時真相被突然撕扯開來的殘忍。

    “放過你？”聞?wù)懊嫔鲜幤饻\淡的笑意，本是平和的神情，卻比殿外徹骨嚴(yán)寒更讓人心懼，他緩緩貼近江知宜，將薄唇貼近她的耳邊。

    “你知道嗎？朕幼時遇到個小姑娘，她為了自己的一時歡樂，不理別人的乞求，憑借權(quán)勢隨意將人困于腳下，朕當(dāng)時就在想，若有一天，這個小姑娘被奪走一切地位的依仗，只剩孤身一人時，那將會如何，現(xiàn)在朕好像就要見到了?！?/br>
    江知宜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面露不解，他卻扯出些玩味的輕笑，微微瞇著眼睛，似在回憶往事，而后伸手觸碰上她臉上的紅印兒，用指腹一下下的輕輕劃過，學(xué)著她適才的語氣。

    “所以，當(dāng)年那個句句喊著自己為鎮(zhèn)國公之女，認(rèn)為這世上沒人不能受你使喚的小姑娘，你現(xiàn)在因為權(quán)勢而被自己的父親利用時，心中作何感想？”

    “你說什么？”江知宜倏然睜大了眼，她這才明白過來，皇上適才說的就是自己，但她卻不知道，自己何時做過如他所說的仗勢欺人之事。

    聞?wù)跋袷遣碌搅怂南敕ǎ砷_她的腕子，收起面上似有似無的笑容，“記不清了？朕倒是記得清楚的很，可以告知你聽一聽。”

    他語氣略微停頓，打量著她的神色，手指又握住她持扇的那只手，冷言道：“在江寒寺的一個春日，你著人押著一個“鄉(xiāng)野頑童”給你吹葉子聽時，可曾想過今日之景？”

    他記得清楚，彼時她高高在上，帶著少女嬌憨的任性，側(cè)臥在軟榻上，連頭都不曾轉(zhuǎn)過來瞧他一眼，為了逼迫他低頭，隨意將一柄緙絲花鳥象牙柄團(tuán)扇，砸到他身上。

    “什……什么？”江知宜腦中轟然炸裂，幼年種種如同走馬觀燈一般，一一從腦中越過，而后停留在一瞬，這讓她不禁想起皇上起熱癥的那個深夜，迷迷糊糊之中問她可知道什么是吹葉。

    她記得，她自幼體弱，唯一一次出遠(yuǎn)門就是去城外的江寒寺，還是由父親帶去養(yǎng)病，當(dāng)時她在寺外遇見了許多同齡的孩子，對于常年纏綿于病榻，從前身邊只有父母和府邸仆從的她來說，同齡的玩伴如同天上星一樣少見而驚喜。

    她十分雀躍的想要與他們結(jié)交，同他們玩樂，可是父親如在府中時一樣，不允她出門，更不許她與“鄉(xiāng)野頑童”玩耍，覺得他們魯莽調(diào)皮，恐會不小心傷到她。

    她當(dāng)時還會反抗父親，曾不顧父親囑咐，偷偷出去要認(rèn)識他們，可是那些孩子瞧見她病懨懨的樣子，壓根不敢?guī)妫娂姸惚苤?，生怕她止不住的咳嗽是癆病，會沾染給他們。

    她怕極了，就要去找父親，親自問問他自己究竟是何病，為何不能同別人玩耍，為何日日不能出門，可她剛走至父親門前，就聽見門內(nèi)傳來父親的聲音，“卿卿的病既然醫(yī)不好，那就好好的養(yǎng)著，能多養(yǎng)活一日，便讓她多活一日，無論能養(yǎng)多久，皆是她的造化?！?/br>
    聽完那一番話，她才明白，父親說帶她來寺中小住，只要她乖乖聽話，日日按時飲用湯藥便能痊愈的話皆是謊言，一個日薄西山之人，多活的每一日都是偷來的，即使居于寺廟，也無法得到佛祖的庇佑。

    當(dāng)時她猝然得知自己今后的命途，卻不敢踏進(jìn)門去，多問父親一句，只是又偷偷折回自己的小院，倚在榻上默默落淚，那時的眼淚可真多啊，似那個春日連綿不斷的細(xì)雨，只要開始下起來，便淅淅瀝瀝的沒有停歇。

    就是在那個時候，她突然聽見墻外有吹葉的聲音，她知道那是這兒的孩子們平時慣愛的玩意兒，也知道墻外吹著樹葉的，必然就是口口聲聲說她得了癆病的頑童。

    或許是突知自己命不久矣的絕望，也或許是對他們不善態(tài)度的憤怒，她二話不說，便著仆從將人押進(jìn)來，當(dāng)著她的面吹葉給她聽。

    時間過得太久，有些東西都記不大清了，但她隱隱約約記得，那個孩子一開始不愿意理她，她便隨手將一只團(tuán)扇扔到他身上，打著父親的威名高聲斥責(zé)：“我是京城鎮(zhèn)國公的幼女，怎么？還使喚不得你一個鄉(xiāng)野頑童嗎？”

    聽完這聲責(zé)問，那孩子依舊沒動，倒是侍候她的仆從見狀氣憤萬分，硬逼他跪在自己跟前，吹他手中那片綠葉給她聽，他無奈低頭吹了許久，后來多次乞求她放他離開，說他得趕緊回家，家中有人正在等著他。

    可是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昏了頭，不曾阻攔仆從的行為，只是背對著他臥在軟榻上，抬手抹眼淚，對他的乞求壓根不曾放在心上，后來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止住了眼淚，才愿意放他離開。

    自那不久，她便又被父親帶回府中，繼續(xù)當(dāng)起只能靠湯藥續(xù)命的病秧子，在江寒寺的事情，她不曾告訴任何人，也未告知父母，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朝不保夕。

    只是默默的收起所有對府外之景的向往，不停的灌進(jìn)各種湯藥，就像父親所說的那樣，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都是她的造化，這樣的造化一直持續(xù)到今日，她以奄奄一息之軀，偷來了十幾年的生命。

    而那件她幼時因一時任性做出的糊涂事，她曾在心中記了許久，但直至今日方明白，原來當(dāng)年的那個孩子竟是聞?wù)?，原來…?/br>
    “當(dāng)時我是……我……”她想要說點什么，但事情確實是她做的，對自己生命絕望時的一時糊涂，不是她隨意欺辱旁人的理由，她咬了咬唇，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是什么？”聞?wù)袄浜咭宦?，松開她的手，任由她狼狽的跌坐于地上，描金的團(tuán)扇自她手中滑落。

    “我……對不起，這是我的過錯，若是因為這個讓你記恨我，我……”江知宜眼中含淚、泫然欲泣。

    她原來以為皇帝對她真的是一時興起，他所說的討厭也不過是托詞，但時至今日，才明白其中種種，那樣事經(jīng)多年，現(xiàn)在仍覺得過分的事，她不知如何補償。

    “對不起？你現(xiàn)在同朕說對不起？”聞?wù)绊袔е茻暮抟?，好似要將她整個人都吞噬其中，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到自己跟前，聲音中帶著微顫，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可知道？當(dāng)年我跪在你榻下時，我的母親她……她正一頭扎進(jìn)枯井之中？”

    江知宜怔營不動，目光開始渙散，良久之后方反應(yīng)過來，滿臉皆是驚恐的神色，不可置信的搖頭，連聲辯解：“不可能，怎么可能？先皇貴妃在你幼時就已經(jīng)病故，何來投入枯井一說？這絕不可能……”

    聞?wù)皡s驀的笑了，似是嘲諷、也似是不屑的看著她，“先皇貴妃？怎么？你姑母沒告訴你，朕并非那個先皇貴妃那個早就夭折的兒子?！?/br>
    話說到這個份上，江知宜已經(jīng)徹底愣住了，她挺直脊背呆呆的跪坐在那兒，雙目無神的看著聞?wù)?，似乎還在思索他說的話，這字字句句皆是她從未想過的，每一樁事都能顛覆她內(nèi)心的認(rèn)知。

    殿內(nèi)一時靜的落針可聞，只余下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聞?wù)皩⑷藫磉M(jìn)懷中，把下頜靠在她的肩頭，聲音喑啞，帶著難以言說的情愫，輕聲低喃：“當(dāng)年你困住我，讓我未見到母親最后一面，今日我困住你，讓你失去所有倚仗，成為我的籠中之雀，是不是公平的很？”

    江知宜緘默未答，悄然淌下的淚水砸到他肩上，帶著溫?zé)嵬高^輕薄的衣衫，如同可以滲入他的皮rou之中，與他的血液混為一體。

    半開的軒窗里，依舊在灌進(jìn)陣陣?yán)滹L(fēng)，將他背對著窗的肌膚都吹得冰涼一片，但落在他背上的淚珠，卻似星點兒火苗，一點點的灼燒著他，攪得他渾身難受，有些不堪重負(fù)。

    萬籟俱寂之中，他清冽而沉靜的聲音緩緩響起，如平地驚雷、轟然炸開，“我知道你恨我，正好……我也恨你?！?/br>
    第33章 診病   莫非是有了身孕？

    燭臺中的蠟燭已經(jīng)燃去大半, 底部堆積著大量的燈油，燭芯經(jīng)風(fēng)一吹，險些墜落在燈油中, 因無人去管, 那燭臺將明將滅, 一閃一閃的，在墻上現(xiàn)出一簇簇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