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未說完，一滴紅色的液體突然落到他的手心。

    溫?zé)岬?，粘稠的，帶著濃烈的腥味?/br>
    是血液。

    塞西爾和馬蒂一起抬起頭。

    漆黑的夜空出現(xiàn)一個(gè)巨大的圓洞，鮮血沿著圓洞的內(nèi)側(cè)邊緣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猩紅醇厚，如同guntang的巖漿。

    然后他們就看到無數(shù)只骷髏的手骨從洞里伸出。

    越來越多的鮮血淋下，一只龐大的、由無數(shù)骷髏堆疊而成的巨型怪物從空中緩緩降落。

    最后一絲月光被遮住了。

    *

    據(jù)目擊者稱，骷髏怪物降臨的時(shí)候，沒有任何征兆。

    晚上7時(shí)13分，血洞出現(xiàn)在王都捷蘭巷的上空。

    晚上7時(shí)14分，骷髏怪物從血洞中降落。

    晚上7時(shí)15分，骷髏怪物彎下臃腫龐大的身軀，看向地面上的金發(fā)青年與雪發(fā)少女。

    晚上7時(shí)16分，骷髏怪物張開長滿利齒的嘴。少女用力地一甩手，將一個(gè)小小的東西扔了出去。

    下一秒，青年與少女被怪物一口吞下。

    第80章 受傷

    變故發(fā)生得太快。

    塞西爾從未見過這么巨型的怪物。血洞籠罩了整個(gè)捷蘭巷的上空, 隨著大量的血雨淋下，形態(tài)可怖的怪物緩緩降臨，它的身軀遮天蔽日, 如同一座骷髏堆砌的墳山。

    成千上萬的灰白色骷髏粘連在一起，被血染紅的碎屑隨著它的移動(dòng)簌簌掉落, 令塞西爾想起被風(fēng)吹散的骨灰。

    龐大的身軀轟然落下，遮住了夜空中的冷月。兩側(cè)的建筑被瞬間碾壓, 路邊的行人甚至來不及發(fā)出尖叫, 就被踩成了rou泥。

    人類的rou體在它的腳下如此脆弱而渺小, 如同一群行動(dòng)遲緩的蟲子。

    行人的鮮血噴濺到塞西爾的臉上，她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心里只有一個(gè)念頭——逃。

    她扭頭看向馬蒂, 想要拉起他立刻逃跑，然而下一秒，更多的血液和碎屑嘩啦啦地從頭頂落了下來。

    一股令人窒息的黑暗籠罩在塞西爾和馬蒂的上方，他們慢慢抬起頭，身體在一瞬間變得無比僵硬——

    兩只漆黑的圓洞正直勾勾地對著他們。

    那是怪物的眼睛。

    由骷髏拼接而成的怪物不知何時(shí)彎下了與街道一樣寬的龐大身軀, 像人類打量腳邊的小蟲子般, 空洞地盯著地面上的塞西爾和馬蒂。

    它的身上散發(fā)著腐尸般濃烈的氣味，混合著刺鼻的血腥味, 幾乎令人作嘔。

    周圍的人群仍然在撕心裂肺地尖叫、哭嚎。他們瘋了似的逃竄, 而怪物連看都不看, 只是緩慢地?fù)]動(dòng)長臂，如同掃帚輕輕掃過地面, 那些奮力逃跑的人群便在瞬間化為了rou屑碎渣。

    空氣中飄蕩著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絕望的哭喊與四散的血rou，仿佛一幅真實(shí)殘忍的地獄繪卷。

    塞西爾突然意識(shí)到, 也許這只大骷髏是想吃掉她。

    果然，下一秒，怪物便張開了嘴。

    尖刺般的細(xì)長骨頭組成了它的牙齒，密密麻麻，在夜色中閃爍著森白的冷光。

    在怪物張嘴的剎那，腥臭的狂風(fēng)死死壓制住了塞西爾與馬蒂的身體，令他們寸步難行。塞西爾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她想起藏在口袋里的小章魚，沒有一絲猶豫，一把將它掏出口袋，然后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向后一甩——

    小章魚被她甩出數(shù)十米開外。

    遠(yuǎn)遠(yuǎn)飛出去的小章魚還未落地，突然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下一刻，塞西爾和馬蒂便消失在了原地。

    “啊啊啊啊——吃人啦！怪物吃人啦！”

    “救命啊，救救我……啊——！”

    越來越多的人類被巨型怪物碾成了rou泥。怪物緩慢地向前移動(dòng)，在他的腳邊，有一件小小的書店僥幸地留存了下來。

    橘黃的燈光照亮了窗內(nèi)的光景，店里的顧客們抱在一起，瑟瑟發(fā)抖。一名少女正趴在窗內(nèi)，呆呆地看著窗外的異變，淚水像決堤般流個(gè)不停。

    “jiejie……jiejie……jiejie被吃掉了……”莉娜喃喃地重復(fù)，“都是我的錯(cuò)……是我害了jiejie……”

    塞西爾在她的眼前被吃了。

    而她除了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什么都做不了。

    “莉娜，你冷靜一點(diǎn)。”西奧多擔(dān)憂地看著她，輕撫她的背，“這一切不是你的錯(cuò)，都是那只怪物造成的。”

    “是我的錯(cuò)！”莉娜無法忍受地大喊，臉上遍布淚水，“是我硬要把jiejie帶來的，是我害了jiejie！該死的人是我才對！”

    她吼完這些話，突然瘋了似的跑出書店，西奧多見狀連忙追出去，死死抱住她的身體。

    “莉娜，莉娜，冷靜一點(diǎn)！就算你沖過去，你的jiejie也不會(huì)復(fù)活了，她已經(jīng)被吃掉了，你的犧牲毫無意義！”

    “你放開我，我要和jiejie一起死！！”莉娜瘋狂地哭喊，低頭狠狠一口咬上西奧多的手臂，西奧多臉色一變，抱住她的雙臂收得更緊了，怎么也不讓她離開這里。

    此時(shí)，怪物的體內(nèi)，粘稠的血池正在隨著怪物的移動(dòng)緩慢搖晃。

    血池里泡著兩個(gè)小小的人類，正是塞西爾和馬蒂。

    “你聽到了嗎？外面那些悲痛的哭聲。”馬蒂淡淡地開口。

    塞西爾虛弱地笑了一下：“太多了吧，你指哪個(gè)？”

    馬蒂：“每一個(gè)?！?/br>
    塞西爾緩慢地吐出一口氣，聲音細(xì)若蚊蠅：“真好啊，他們還有力氣哭呢?！?/br>
    血池里的血正在溶解她的身體。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雙腳已經(jīng)慢慢失去了知覺，沒有猜錯(cuò)的話，多半已經(jīng)沒了。

    難道這就是她違背世界意志的下場嗎？

    她本該感到憤怒和絕望，可奇怪的是，現(xiàn)在她的內(nèi)心反而一片寧靜。

    甚至是慶幸——至少她沒有把蘭尼一起帶進(jìn)來。

    想到這里，她隱隱勾了下唇角，身體被腐蝕的痛似乎也隨之淡化了。

    馬蒂看了她一眼，憐憫地說：“你快要死了?！?/br>
    塞西爾呼吸緩慢：“你不也是么？”

    “我不會(huì)?！?/br>
    塞西爾有氣無力地問：“為什么？”

    “因?yàn)槲沂桥f神的信徒。”馬蒂平靜地從水池中抬起雙手，血液從他的指縫流淌而下，卻沒有帶走一絲皮rou，“舊神庇護(hù)著我，讓我免于死亡的侵蝕。”

    塞西爾動(dòng)了動(dòng)眼皮，扯出一個(gè)勉強(qiáng)的微笑：“我還以為你只是說著玩玩。”

    “一開始的確是這樣。但后來我意識(shí)到，舊神的確是存在的?！瘪R蒂重新將手伸進(jìn)血池，撈出塞西爾的斷臂——她的手臂只剩下半截了，“你看，這就是證據(jù)?！?/br>
    馬蒂撫摸塞西爾半截的斷臂，輕輕地說：“這個(gè)世界已經(jīng)沒救了。只有信仰舊神，才能迎來新生。塞西爾，加入我們吧，否則你很快就會(huì)死去……”

    “你說得對……”塞西爾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皮也越來越沉重，“可是我的身體已經(jīng)不完整了……這樣的我，還有活下來的必要么？”

    馬蒂聞言，柔和地笑了一下。

    “當(dāng)然，只要你誠心地信仰祂?！彼麥厝岬?fù)崦鳡柕念^發(fā)，即使她的頭發(fā)沾滿了血污，“無論是多么殘破的身體，祂都能幫你復(fù)原。這才是神明的力量啊?！?/br>
    復(fù)原身體……塞西爾的意識(shí)越來越模糊，腦海中隱隱閃過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試圖抓住這個(gè)信息，大腦卻像銹住了一樣。腰部以下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知覺，現(xiàn)在的她連睜開眼都變得十分困難。

    “塞西爾，告訴我的答案?！瘪R蒂的語速加快了些，有種不易察覺的急促，“你就快要死了。”

    “我……”塞西爾張了張嘴，努力地想要發(fā)出聲音。

    下一秒，眼前的黑暗突然被撕裂。無數(shù)只粗長的觸手猶如巨蛇般穿透了怪物的胸腔，伸到塞西爾的面前。

    馬蒂微微愣神：“這是什么……”

    觸手無視了他的存在。鋪天蓋地的觸手在怪物的體內(nèi)緩緩伸展，像花瓣一樣柔軟地包裹住塞西爾殘缺的身體，將她從血池里撈了出來。

    緊接著，骷髏怪物發(fā)出一聲震天動(dòng)地的哀嚎。

    成千上萬的骷髏在一瞬間化為灰燼，怪物的身軀瞬間消失，而墜落在地的馬蒂也終于得以看到觸手怪的真實(shí)面目。

    這是遠(yuǎn)比骷髏怪物還要龐大的存在。

    恐怖，詭異，不可名狀。

    破敗的街道早已沒有生命的氣息，就連空氣里都飄蕩著血rou的味道。馬蒂看到那些深入云層的觸手一點(diǎn)點(diǎn)縮小，在濃郁的血霧中逐漸消失，最后變成了一個(gè)黑發(fā)綠眸的少年。

    少年的面容昳麗，膚色蒼白。他抱著渾身血污的少女，冷冷地看向馬蒂。

    馬蒂在那雙幽深的綠眸里看到了森冷的殺意。

    他汗毛豎立，立刻拔出藏在腰側(cè)的短刃。然而少年比他更快一步，只見幾道漆黑的陰影自他身后一閃而過，觸手瞬間以rou眼不可見的速度猛襲而來——

    “快走?！币粋€(gè)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馬蒂身側(cè)，只是短短一瞬，便和馬蒂一起消失了。

    蘭尼瞥了一眼，慢慢收回觸手。

    他抱緊懷中的少女，輕輕呼喚她的名字。

    “塞西爾，醒一醒。”

    塞西爾的睫毛微微顫動(dòng)，隱約聽到一個(gè)熟悉的聲音。

    很溫柔，很好聽……是她最愛的聲音。

    是她最愛的蘭尼。

    她費(fèi)力地抬起眼睫，虛弱地睜開眼睛：“蘭尼……”

    “塞西爾。”蘭尼小心翼翼地抱著她，碧眸一瞬不眨，“你受傷了?！?/br>
    塞西爾慢慢地說：“……我知道。”

    她的雙手、雙腿都被腐蝕殆盡，以至于現(xiàn)在她連抬手觸碰蘭尼都做不到。

    “很痛么？”蘭尼輕輕地問，眸中碧光微浮，像水一樣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