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奈地把小章魚從自己的手臂上拿開，正要找毛巾把水漬擦掉，一個濕濕的、柔軟的東西忽然在她的臉上舔了一下。

    她一抬眸，看到蘭尼已經(jīng)站在身旁。

    黑發(fā)綠眸的少年正微微俯著身，用他那分叉的、粉色的舌尖，一點一點、認真細致地舔掉她眼尾處的水珠。

    他的身上有潮濕幽冷的氣息，像寂靜無光的深海，無端地令人感到幽暗與陰寒。

    但塞西爾已經(jīng)習慣了他的靠近，所以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推開他。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擋住自己的側(cè)臉，蘭尼見狀不滿地嘀咕了一聲，但還是乖乖抿上嘴，沒有再亂舔亂嗅了。

    “蘭尼，小一呢？”塞西爾疑惑地問道，“還有小二小三，都跑到哪里去了？”

    蘭尼聞言，愉快地舔了下唇角，然后神秘地說：“你猜。”

    塞西爾：“……”

    不知道為什么，在看到這個動作的瞬間，她就已經(jīng)猜到了最糟糕的結局。

    蘭尼依舊用那雙美麗的碧眸定定地看著她，眼中充滿期待，讓她很難說出責怪的話。

    塞西爾艱難開口：“……該不會是被你吃了吧？”

    “錯啦?！?/br>
    蘭尼開心地笑了起來，彎彎的眼睛像月亮般皎潔而純凈。

    塞西爾松了一口氣。

    “那他們?nèi)ツ膬毫?？?/br>
    “他們一直都在水缸里?！碧m尼的腰后伸出三只柔軟滑膩的觸須，一個接一個剝落，掉入水缸，慢慢變成三只一模一樣的小章魚。

    “然后，”蘭尼的食指在水缸外壁上慢慢移動，水里的小章魚仿佛受到某種無形的牽引般，跟著他的食指移動到了另一只小章魚的面前。

    “小一吃了小二?！?/br>
    被牽引過去的小章魚張開觸手底部的口器，瞬間將另一只小章魚吞了下去。

    “但是小一還是很餓，所以又去吃了小三?！?/br>
    同樣的cao作，另一只小章魚也被吞下去了。

    塞西爾忍不住疑惑：“那……小一呢？”

    蘭尼靦腆地笑了一下，舉起食指抵在柔軟濕潤的唇邊。

    “剛好我也很餓，所以我就把小一吃了?！?/br>
    塞西爾：“……”

    第33章 暴風吸入

    塞西爾：……所以到頭來還是被你吃了嗎。

    槽點太多, 塞西爾一時不知該從哪里開始吐起。她突然意識到，蘭尼與她所了解的任何物種都不同，他雖然有智力也有自己的行為邏輯, 但他更忠于自己的本能。

    而他的本能就是吞噬。

    吞噬一切他所能見到的東西，無論是丑陋的人魚還是他自己的分身, 他都無所顧忌。而從他體內(nèi)剝離出的分身也是如此，不會對一模一樣的個體產(chǎn)生同類間的友好心態(tài), 更不會出現(xiàn)塞西爾想象中的相親相愛的美好畫面。

    之所以沒有立即吃掉對方, 只是因為他們暫時還不餓。

    一旦餓了, 他們就會本能地去尋找任何可以充饑的食物。

    塞西爾不由想起斯特拉說過的話，下意識抿了抿唇。

    這是她緊張的表現(xiàn)。

    她看了看蘭尼，又看了看水缸里那只新的“小一”, 垂下雪白的睫毛，靜靜思考了幾秒，然后抬眸，小心翼翼地問：“那你現(xiàn)在還餓嗎？”

    蘭尼點頭，眼神依舊是渴求的、甚至摻雜了點委屈：“更餓了?！?/br>
    “……”

    塞西爾這才反應過來。

    自從蘭尼變成人形后, 就一直在和她吃同樣的食物。水果、蔬菜、牛奶、被各種調(diào)料悉心烹飪的熟rou……但是人類的食量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少了。

    在他還是一只迷你小章魚的時候, 他的食量就已經(jīng)大得驚人。

    每天吃的生rou都是以盆為計量單位，而且還逐日增長?，F(xiàn)在體型變大了, 理應吃得更多, 結果卻要被迫和塞西爾吃著同等分量的食物——其中還有許多并不是rou。

    小章魚原本明明是一只純粹的食rou動物, 現(xiàn)在生生被塞西爾養(yǎng)成了雜食動物。

    塞西爾：……

    這不是一個合格的飼主應該做的事。

    塞西爾突然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抱歉，是我考慮的不周全……”

    塞西爾抬起手, 蘭尼自然地低下頭顱，宛如一只等待愛撫的狗狗。塞西爾內(nèi)疚地摸了摸蘭尼柔軟微蜷的黑發(fā)，后者微微瞇起眼睛, 露出了愉快、享受的表情。

    他真的很喜歡塞西爾的觸碰，無論是什么樣的方式。

    塞西爾看著蘭尼舒服的樣子，腦海中又響起斯特拉的冷笑。

    她很想問蘭尼——那你現(xiàn)在想吃我嗎？但是又有點不敢問。

    她害怕這個問題會提醒到蘭尼。這就好像是一塊rou主動跑到饑腸轆轆的人前詢問他“你要吃我嗎”，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所以她想了想，最終只是牽起蘭尼的手，對他溫柔地笑了一下：“走，我?guī)闳コ詵|西。”

    只要把蘭尼喂得飽飽的，讓他感覺不到饑餓，這樣他就想不起來吃她了。

    ……大概。

    *

    塞西爾把變回小章魚的蘭尼塞進袖子里，一個人偷偷溜進了廚房。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做飯的時候，偌大的廚房里空無一人。塞西爾關上門窗，像土匪過境一樣將視線范圍內(nèi)的所有rou類搜刮一空，全部拿到桌子上，然后拉開袖子，把小章魚放出來。

    小章魚順著她的手背慢慢爬到桌面上，張開身軀底部的口器，露出鋸齒一樣的尖利牙齒——塞西爾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耳朵。

    還好之前咬她的是蘭尼不是小一，否則她的耳垂都能被咬穿。

    她安靜地站在一邊，看著小章魚進食。短短幾分鐘，小章魚便將桌上的rou食清理得一干二凈，連rou渣都沒有留下。

    他重新回到了塞西爾的手心里，仰起圓圓的小腦袋看著她。

    塞西爾輕聲問：“吃飽了嗎？”

    小章魚用力甩了甩長長的觸須，似乎在說遠遠不夠。

    這么多都沒吃飽嗎？看來果然是這幾天餓壞了啊……

    塞西爾想了想，忽然打了個響指：“走，我?guī)闳コ渣c大補的?！?/br>
    小章魚眨巴眨巴圓溜溜的大眼睛，眼中充滿疑惑。

    塞西爾二話不說，帶著他離開廚房，然后塞進自己的小挎包里，腳步匆匆地上了馬車。

    她突然想起來，圣埃德蒙學院里有一座重金打造的魔法生物生態(tài)園。

    這座生態(tài)園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魔法生物，有一些是從大陸各地搜尋來的，還有一些是副院長自己培育出來的。雖然學院平時也會組織學生們進去參觀學習，但除此之外，為了防止生物丟失，生態(tài)園一律不予開放。

    生態(tài)園的鑰匙只掌握在幾個老師的手里，其中就包括博德——因為他經(jīng)常需要里面的一些生物做實驗。

    然而學院董事們不知道的是，其實早在半年前，博德就把他的那把鑰匙給了塞西爾。

    “里面有些動物的味道還不錯，你可以抓幾只嘗嘗?！?/br>
    ——當初博德是這樣對她說的。

    塞西爾后來還無語地問他：“所以你說拿來做實驗的那些生物其實都進了你的肚子？”

    “對啊?！辈┑曼c頭，“味覺實驗。”

    可惜塞西爾收下鑰匙后，總是忘記這件事，所以半年過去了，她一次也沒有踏進過那座生態(tài)園。

    現(xiàn)在想想，生態(tài)園里都是魔力充沛的魔法生物，對蘭尼而言，它們的營養(yǎng)價值與美味程度應該比普通的rou食要高得多。

    不如帶蘭尼去那里偷些食物來吃，只是少幾只的話應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就算被發(fā)現(xiàn)，也可以說是被博德拿去做實驗了，反正他自己也經(jīng)常干這種事。

    塞西爾回憶完生態(tài)園的方位，馬車也在學院門外停了下來。

    和平時一樣，由于遲到的緣故，這個時候?qū)W院門口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塞西爾一個人走在林蔭小道，忽然聽到有人喊她。

    “萊維特大小姐，你可算是來了?！?/br>
    這個聲音，好像有點熟悉。

    塞西爾扭頭向后望去，看到一個嬉皮笑臉的年輕人正向她走來。

    “日安，萊維特小姐。上次的報酬你還沒有給我，該不會已經(jīng)忘了吧？”

    塞西爾微微睜大眼睛，對于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人感到有些驚訝。

    “基恩·麥金托什？”她不確定地吐出這個名字。

    “是我，你沒有忘記我真是太好了?！彼麤_塞西爾伸出手，眼睛死死盯著她，“上次的報酬，你帶了嗎？”

    塞西爾定定地看著他，感覺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之前阿諾德跟她說過，失蹤的基恩已經(jīng)回來了，但她沒想到，他居然這么快就回學院了，而且還敢過來要報酬——就好像他的手從未被蘭尼折斷過一樣。

    而且，他的眼睛……好詭異。

    塞西爾不記得他從前的眼睛是什么樣的，但應該沒有現(xiàn)在這么凸。雖然看上去和以前基本沒有區(qū)別，但他的眼神卻像死魚一樣，缺失了一點人類的鮮活與靈動。

    塞西爾想了想，試探性地問他：“基恩，你的手還好嗎？”

    基恩奇怪地看她一眼：“我的手怎么了？”

    他不記得了。

    塞西爾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驚訝。她摘下脖子上的翡翠吊墜，平靜地遞給基恩。

    “我今天沒有帶報酬，就把這顆吊墜給你吧。”

    基恩是識貨的，他一看到這顆翡翠吊墜便露出貪婪的笑。他捧著吊墜又吹又摸，直接將塞西爾晾在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