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蘭尼眨巴眨巴眼睛，清越的尾音像無形的小尾巴微微上揚，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

    塞西爾盯著他的雙眸，用一種嚴肅的、緩慢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你忘了我們之前說好的規(guī)定嗎？”

    “規(guī)定？”

    塞西爾：“在觸碰我之前，一定要先問過我的意見。上次我是這么說的吧？”

    蘭尼點了點頭，表情純真而無辜：“可我剛才沒有碰你，只是舔了一下。”

    “舔也不行！”

    “……哦。”蘭尼不情不愿地應(yīng)了一聲，臉上浮起毫不掩飾的失落。

    塞西爾見他這次似乎是真的記住了，本想就此結(jié)束這個話題，可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又回想起剛才那個濕漉漉的觸感——

    等等，仔細一想，蘭尼的舌頭好像有點奇怪？

    她越想越不對勁，于是對蘭尼說：“你把舌頭伸出來給我看一下。”

    “唔？”

    蘭尼迷茫地歪了下腦袋，依言乖乖張開嘴，露出那條柔軟的、濕潤的舌頭。

    塞西爾目光緊盯，透徹的藍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蘭尼的舌頭從色澤與長度來看都和普通人基本無異，詭異的是舌尖的部位。

    粉色的舌尖從中間開出一條短小的分叉，與蛇的信子有些相像，卻又沒有信子那么細長。相反，兩個小小的尖端粉嫩而柔潤，看上去反而有種莫名的可愛與俏皮。

    這種舌頭……難道這家伙是由蛇變過來的？

    在這個存在魔法的世界，動物變幻成人形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想變成蘭尼這種近乎神造的完美外形，大概沒有哪個法師能夠做到……

    這樣想著，塞西爾忍不住仔仔細細地端詳他。蘭尼任由她盯著自己，乖乖維持著伸舌頭的動作，漂亮修長的眼睫溫順垂下，透出一種逆來順受的感覺。

    這副美麗的面容與他的舌頭形成巨大的反差，顯得格外詭異。塞西爾還想再多看一會兒，但在看到蘭尼這過分順從的神情后，隨即醒悟——這一幕如果被別人看到，那她可就糟了。

    “好了，收回去吧?！彼p咳一聲，自覺地后退一步。

    蘭尼乖乖照做。

    一陣悠揚的鐘聲從塔樓的方向傳來，塞西爾知道，這是下課的鐘聲。她琢磨著反正已經(jīng)遲到這么久，干脆直接去黑塔找博德算了。只是要不要把蘭尼一起帶過去，還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有人來了。”

    蘭尼突然輕輕出聲，塞西爾立刻抬頭掃視周圍，隨即看到莉娜與艾利克斯正往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先躲一下?！比鳡柗诺吐曇簦话牙√m尼的手腕，雙唇翕動，二人的身影漸漸隱于空氣之中。

    這是博德教給她的隱身術(shù)，除了博德，至今還沒有被任何人識破過。

    “奧狄斯少爺，您找我有什么事嗎？”莉娜走到樹下，懷里抱著一本厚厚的初級魔法教學(xué)，禮貌問道。

    一頭紅發(fā)的小少爺不敢直視莉娜，別別扭扭地挪開視線：“也沒什么，就是碰巧看到你一個人怪可憐的，突然想起來一件事?！?/br>
    莉娜：“是什么樣的事呢？”

    “就是，那個，今年的舞會……你應(yīng)該沒有舞伴吧？”艾利克斯眼神飄忽，雖然極力表現(xiàn)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他略微緊張的身體還是出賣了他的小心思。

    “舞會？”

    莉娜好奇地睜大眼睛。她從不知道原來貴族子弟上的學(xué)院還會舉辦舞會，一時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就是每年為了慶祝新學(xué)期開始而舉辦的舞會?？茨氵@個樣子根本就不知道嘛，那想必也一定沒有人邀請你了？”

    艾利克斯展現(xiàn)出教科書式的傲嬌，可惜莉娜并沒有聽出他的潛臺詞。

    “暫時是沒有。奧狄斯少爺，我還要趕著去上下一節(jié)課，沒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請回吧?！?/br>
    說完，莉娜抱著書快步走開。艾利克斯很少被人拒絕，一時愣在了原地，過了一會，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恍然與懊悔，又連忙追了上去。

    “嘖嘖，真是個笨蛋。”塞西爾搖搖頭，從隱隱波動的空氣中現(xiàn)出身形。

    雖然是笨蛋，但他倒是給自己創(chuàng)造了不錯的契機。

    塞西爾決定趁此機會，現(xiàn)在就追上去把今天的任務(wù)刷完。于是她讓蘭尼一個人回到馬車上等她放學(xué)，并仔仔細細地叮囑他：

    “老老實實待在馬車里不要出來，不能再像剛才那樣隨便欺負別人了，知道了嗎？”

    蘭尼撇了撇嘴，看上去不是很情愿。

    塞西爾：“或者直接回家。”

    蘭尼頓時低首斂眉，邁開長腿，乖順地向停在學(xué)院外的馬車走去。

    ……還算是聽話。

    塞西爾的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欣慰。

    她注視著蘭尼的背影，確定他的確沒有走錯方向，這才重新隱身，朝著莉娜與艾利克斯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

    學(xué)院大門外。

    蘭尼走到印有萊維特家徽的馬車旁，正要抬腿上車，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突然在他的身后響起——

    “喂，那個賤民，你給我站住?！?/br>
    蘭尼順著聲音望去，發(fā)現(xiàn)是之前被他折斷手腕的那個人。沒想到他并沒有真的逃走，反而帶了幾個幫手去而復(fù)返。

    基恩站在距離蘭尼五尺開外的地方，身后站了一圈兇神惡煞的雄壯男人。他惡狠狠地啐了一口，指著蘭尼說：“你折斷我的手，別以為我會善罷甘休。今天我就要雙倍報復(fù)回來，讓你清楚得罪我的下場。”

    蘭尼眨了下眼睛，輕聲重復(fù)：“報復(fù)？”

    “哼，怎么，已經(jīng)怕了？”基恩冷笑一聲，圍在他身側(cè)的打手們齊刷刷從身后掏出粗長的棍棒，一個個不懷好意地盯著蘭尼。

    “你折斷我一只手，我就讓他們打斷你的四肢。怎么樣，是不是很合算的買賣……”基恩說著說著，忽然不安地皺眉，“喂，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打手們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不知何時，基恩的周圍漸漸傳來細密而無形的動靜。

    黏膩，嘈雜，不可忽視。

    窸窸窣窣的聲響在他的耳邊回蕩，猶如密密麻麻的蟲群，又似深海洶涌的暗潮。

    令他感到一陣頭皮發(fā)麻。

    他搖了搖頭顱，試圖驅(qū)散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然而下一秒，他的余光掃過那個黑發(fā)綠眼的少年，突然發(fā)現(xiàn)少年的影子正在發(fā)現(xiàn)詭異的畸變——

    細長的影子緩慢伸展，猶如無聲綻放的花。在基恩的注視下，它們緩緩蠕動，分化溶解，最后變成了無數(shù)只漆黑的觸須，從陰影中伸了出來。

    “快、快！快殺了他！”

    基恩的神情忽然變得狂亂而扭曲，他揮舞雙臂，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叫聲。

    打手們面色猶疑，但仍然抄起棍棒，向陰影中的蘭尼慢慢逼近——

    然后一擁而上。

    第14章

    “奧狄斯少爺，請問您還有事嗎？”

    趕著去聽下一節(jié)課的莉娜再次被艾利克斯攔了下來，這讓她稍微有點不高興。

    “就是舞會那件事，剛才我還沒說完?！卑怂寡陲椥缘孛嗣亲?，墨綠色的眸子躲閃游移，“其實我是想說，如果真的沒有人邀請你，我倒是可以勉為其難，充當(dāng)一下你的舞伴……”

    莉娜：“……”

    終于明白了艾利克斯的意圖，她為難地咬住下唇，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

    隱藏在暗處的塞西爾眼見自己的機會來了，于是撤除隱身術(shù)，從就近的墻后走了出來。

    “莉娜，奧狄斯少爺？你們在這里做什么？”她輕輕蹙眉，做出一副驚訝又嫌棄的樣子。

    “塞西爾jiejie！”莉娜一見到她，頓時猶如見了救星般高興地輕呼出聲。

    “是你？”艾利克斯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悅。

    塞西爾不在乎地走到莉娜的身旁，莉娜輕聲細語地將自己與艾利克斯的談話內(nèi)容告訴了她。

    “奧狄斯少爺剛才在問我參不參加學(xué)院舞會。”

    “哦?！比鳡柭冻鰳藴实膼喝四槪豢蜌獾爻爸S道，“奧狄斯少爺問這個干嘛？莫非是想邀請莉娜做您的舞伴嗎？”

    艾利克斯白皙的臉容因為塞西爾的這句話瞬間浮起紅云。

    “關(guān)你什么事。”

    “當(dāng)然關(guān)我的事，畢竟她現(xiàn)在是我的meimei呢?！比鳡栒f，“不過我勸奧狄斯少爺還是換一個人邀請為好，莉娜從小過的就是平民生活，可沒什么機會學(xué)習(xí)貴族的舞蹈。到時候一旦在舞會上出丑，丟的不只是我們?nèi)R維特家的臉面，更是您奧狄斯少爺?shù)??！?/br>
    她將尖酸刻薄演繹得淋漓盡致，艾利克斯輕蔑看著她，說：“換一個人？換誰，你嗎？”

    這位傲嬌小少爺真是單純，一釣就上鉤。

    塞西爾故作矜持地捂嘴，語調(diào)里透出藏不住的欣喜：“也不是不可以……”

    “哼，做夢去吧?！卑怂箙拹旱卮驍嗨拔覍幙勺尣粫璧睦蚰茸鑫业奈璋?，也不會邀請你這種人?！?/br>
    塞西爾：“你！”

    語畢，艾利克斯重新將目光投向一旁的莉娜：“莉娜，我等你的答復(fù)。下次見?！?/br>
    莉娜：“奧狄斯少爺……”

    艾利克斯瀟灑地離開了，剩下塞西爾與莉娜二人站在原地。

    塞西爾輕輕松松完成了今天的任務(wù)，心情總算好轉(zhuǎn)了一些。莉娜熱切地看著她，突然開口：“塞西爾jiejie，剛才真是謝謝你。”

    塞西爾：“……哈？”

    有毛病吧，被她嘲諷還要謝她？

    她驚訝地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然而莉娜并沒有在意這些，她繼續(xù)用由衷的語氣說道，“剛才要不是你出來解圍，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其實你說得沒錯，我從來沒學(xué)過跳舞，要是這次和大家一起參加舞會，就必須得盡快練習(xí)了……”

    塞西爾：“……”

    雖然一直知道作為女主角的莉娜很善良，但塞西爾著實沒想到會善良到連別人的嘲諷都聽不懂?；蛟S這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善良，而是單純的聽不懂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