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是!” “回答這么快么,阿歡,你怎么這么有底氣呢?” 顧歡吸了吸氣,低著頭不說話,如犯了天大得罪般??扇粼賮硪淮巍廊粫敲醋觥?/br> “你這次送晁烈回去,也是因為你那些不能說的任務,為了顧雁?” 她聽得出話里隱忍的怒意,卻實誠地點頭,“是?!?/br> “哦,我想起你說過,你為她而來。若是顧雁不在,你是不是會永遠留在這里?” 顧歡心里涌上莫大恐慌,她強自鎮(zhèn)定道,“陸硯生,你想要什么你告訴我,顧雁是無辜的?!?/br> 默了片刻,陸硯生嘲笑地輕聲嗤道,“了不起?!?/br> 他起身往外走,瞧著他的背影,顧歡知道自己不能就這么放他走,任他胡思亂想,可是隨著身下一股暖流泄出后,便是無盡的痛楚向她襲來,生生要將她撕裂。 這小孩來的真是時候..趕著自己爹生氣時候來,真是為她著想。他再生氣,也不會不管她吧。 她一直昏著,昏迷里,她一直聽得見他的聲音,焦急又無措。 迷糊間,她勾了勾他的掌心。 “阿歡,不要睡,阿歡...” “對不起,陸硯生...” “不許睡,不許睡!” “那時候,我...確實不愛你...” 周圍十分爭吵,忙碌來往的人十分多,全都圍著顧歡打轉(zhuǎn),焦急的女聲傳來,“宮主,情況緊急!” 宮主... 耳朵被捂上之前,她聽見擲地有聲的三個字,“保阿歡!” *** 自生產(chǎn)那日,顧歡昏睡了好幾天。醒來之后,陸硯生閉口不談孩子,顧歡再三逼問,才得知,由于她體質(zhì)太弱,胎死腹中。 霎時間,腦子一片空白。 陸硯生抱著她,那個擁抱持續(xù)了很久,給了各自沉靜的時間。 顧歡頹了些時日,卻從來沒有責問過誰,陸硯生從來沒有怪她,在她面前只字不提,只是默默地陪著她。 其實她看得出來,陸硯生遠比她要在乎那個孩子。 每當提起那個孩子,他的眉眼都是欣喜的,關(guān)于那個孩子的所有,他都安排過。男孩女孩呀、該穿什么衣服、該起什么名字、眉眼像誰多些好、夜晚該讀什么書給他聽...點點滴滴,該是顧歡想的東西,他一點不漏地,全都憧憬過。 那些時候,含水的眸子,揉碎溫柔的憧憬,如漫天星光乍泄,跌進了粼粼的湖面。 可后來只字不提的,也是他。 每每想起,都沒由來覺得心口一滯。 溫熱從眼眶蓄積,嘩地落下來,掉在顧歡的手背上,她下意識一抹,嘟囔道,“什么玩意兒?” 【系統(tǒng):宿主,原主生命還有七天,是否選擇現(xiàn)在脫離?】 “也不差這幾天?!?/br> 顧歡用手遮住光,透過指縫,淺綠色的薄紗窗簾在熏風中飄忽,讓古色的小窗更加悅目柔和,窗下的支架上是每日更換的鮮花,不知是他從哪里尋得,今日是一束美麗的薔薇,恰如一個清香的夢。 黑影從眼前掠過,顧歡坐起來,沒等她看清楚,手刀落在脖頸后,失去意識之前,她聽見一句利落的“失禮!” 再次醒過來之時,顧歡沉住氣,瞇著眼環(huán)顧四周。她現(xiàn)在在明月宮,是安全地方,身上除了些許麻木,無其他不適…哦,忘了抵在喉間的一把利刃。 “百里明月,我沒有別的要求,只要你能將我弟弟醫(yī)治好,我便放了她!”晁胭兒勒著顧歡,不給任何人近身的機會,但凡黑衣使人靠近一些,匕首便逼近顧歡一寸。 還沒人察覺到她醒,顧歡連忙閉上眼睛。 “這里并無醫(yī)你弟弟的藥?!标懗幧?。 “那你是想她死?!?/br> “你不敢?!彼α艘宦?,“除非,你想整個西域為她陪葬?!?/br> “葬了又如何!你以為我在乎那些人的狗命!你猜...我的刀子,你的手段,是誰更快些?或者玩?zhèn)€更好玩的,我把她叫醒怎么樣呢,我告訴她,其實她的孩子,根本就沒死,此刻就在你的殿內(nèi),等著被你剖腹剜心,為了你那該死的長生?” 顧歡動作一僵,晁胭兒也聰明,知道她醒了,低聲警告,“乖一點,你配合的話,我?guī)闳ヒ娔愕暮⒆?。?/br> “是誰告訴你的,左夤么?”他并未否認這件事,步步逼近。 晁胭兒帶著顧歡后退,“你長生的方子只差了一味心臟,除此之外,其余藥方,可醫(yī)治百疾,你只要將藥給我,我保證遠離大梁,遠離苗疆,她什么都不會知道,你也不虧,對不對?” 那邊沉默片刻,“我花了數(shù)百年才集齊的藥方,你想要就要,你是什么東西?” 顧歡緩緩睜開眼睛,對上陸硯生的眸子,她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了解過這個人,她嗤了一聲,“陸硯生,你騙我?!?/br> 陸硯生眼里不見一絲愧疚,見顧歡十分平靜,沒有質(zhì)問,也沒有驚慌,仿佛她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只是在這一刻,真相被石錘而已。 “什么時候開始知道的?” 不解釋,不否認。 一股冰涼的寒意從頭到腳將顧歡包裹起來。 “顧歡,你要幫我,顧雁不見了,我懷疑她也在百里明月手里?!标穗賰旱吐暤馈?/br> 顧雁?他要顧雁的命做什么? 后退的步伐中,晁胭兒手一抖,匕首割破了顧歡的肌膚,雪白的脖頸上,一道細細的口子,滲出了血滴子。陸硯生眸子一暗,指尖微蜷,念了些什么,巨大的陰影在晁胭兒的身后增長盤桓,晁胭兒早有所備,從懷中掏出火折子,扔在身后,一道凄厲的聲音之后,顧歡回頭。 數(shù)十個使人的身影疊在一起,扭成奇異的形狀,如一株盛開的花木,火在他們身上蔓延開來,無消片刻,他們的皮囊便癟起來,流出濃綠的汁液,一如那日唐笑年所言。 晁胭兒得意地望了一眼陸硯生,拿著火折子,其余使人恐懼,紛紛避開。她帶著顧歡轉(zhuǎn)進了一處殿口,緊緊栓上殿門。晁胭兒拿出一張地圖,扔下顧歡便不管,自顧自嘀咕,“這里這么大,密室要從哪里找...” 顧歡:“......” “你既然有地圖,又何必抓我來要挾他?!?/br> 顧歡一路跟著她走,一路問話。 “原本想圖個省事,不過現(xiàn)在看來,你也沒什么用,還得我自己找,可憐人一個罷了,你也不要自怨自艾,等會兒我若有難,你幫我擋擋,說不定我能幫你找到你的姊姊?!?/br> “你怎么知道顧雁也在這里?” “她哪里有那個能耐,自然是我在幫她?!比诉€未出,聲卻先聞,紅白的祭袍進入眼簾的瞬間,顧歡皺了皺眉,道,“你怎么在這里?” “我不在這里,你怎么找得到孩子呢?”左夤笑地jian詐。 晁胭兒擋在顧歡面前,凌空摔了一鞭子,質(zhì)問左夤,“你幫我,所圖何為?!?/br> “桀桀...” 左夤的笑聲猶如烏鴉嘶喊,嘔啞難以入耳,伴隨他一聲響指,整個小殿大亮,猶如天光照拂,數(shù)以萬計的夜明珠拱繞著中間的銀月殿座。 晁胭兒望了一眼地圖,喃喃道,“確實,就是這里...” 可與此同時,顧歡也看清楚,有許多陌生有熟悉的面孔,懸吊在高殿之上,心門出空空如也,滋養(yǎng)著血色的牡丹花...若是沒有記錯的話,那些人應當是素未謀面的其他男配。他們沒有呼吸,面色蒼白,藝術(shù)品般,擺在這里。 怎么會? 一時間顧歡有些迷亂,如墮深不見底的淵,四下望去,皆是無底之謎。 “疑惑嗎?”左夤循循善誘,道,“坐上這個地方,一切都會解開。” 銀月殿座發(fā)出耀眼的光,向顧歡發(fā)出真心的邀請,請求她去探尋未知的真相。反正都到這個地步了,她并非沒有退路,只需她點頭,系統(tǒng)便會帶她離開,只是...好歹有些事情要弄清楚,要不塞在心里,硌得慌。 顧歡應邀,踏上銀月殿座。左夤撫上她的太陽xue,低聲呢喃,“這是他的祭座,你可在此,看見他漫長的一生,忍著些,這百余千年,你得慢慢看...” 他抬眼,望著殿門縫隙慢慢填滿的花木,“咔嚓!”,殿門裂了一條縫,他唇勾起,不緊不慢地念著咒語。 夜幕降臨,神靈安寢,烏鴉嘲哳... 伴隨左夤的咒語,眼前陷入盲然的雪白,片刻后,才恢復安寧。 故事開始在鶯囀燕啼的一天,窸窣平常,槲寄生的葉子在陽光下發(fā)著亮閃閃的澤華,場景繁華,應是長安…樓臺高歌,紅綃飄忽,風鈴在人聲討笑里蕩出世俗的風塵來,人情庸俗,笑話平常,平常到到顧歡看不出任何意義來。 直到陸硯生出場,笑鬧聲戛然而止,他端坐在輪椅上,施施然經(jīng)過,便惹得攀欄女子的紅云自面頰燒到耳根。 此時的陸硯生依舊是那副樣貌,卻同顧歡認識的有些不同。在顧歡眼中,陸硯生運籌帷幄,笑從不達眼底,才華是他的底牌,稍加些經(jīng)商的天賦,便是王炸,這也是他一向游刃有余的底氣。 而幻境里的陸硯生,他美,且才動京華。但又不止如此,他不只是驚艷心魄,一笑艷殺眾生,那笑單純,單純里還透著一股子無知的勁兒來。 如原著所言,他年少成名,還不及弱冠之年,即使身有殘疾,也無妨眾人看殺衛(wèi)玠之舉。最盛之時,連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朝看盡長安花的狀元郎,在他面前,也不過爾爾。 真正在領(lǐng)著陸家走上巔峰那年,是五年一度的皇商摘冠大會。他不緊不慢,笑里帶著謙恭,也擎著勢在必得。過五關(guān),斬六將,同行的對手一個個都落了下風,唯有陸家走到了黃金殿前,自國主手中接上牡丹金冠。 因為有疾,國主特許:卿且,不必跪。 陸硯生微抿著唇,雙眼含笑,低斂眉目,微微頷首。 便是那低低一頷首,摘得了公主轉(zhuǎn)身一嬌羞。圣旨一下,國主將陸硯生指為公主的未來駙馬。 公主,即是顧雁,向來喜新厭舊,她身邊向來不少撲棱蛾子,也許因為h文本身的屬性,公主府中向來不少面首,且駙馬爺身且患有疾病,男配們便越發(fā)放肆。駙馬爺自有駙馬爺?shù)陌翚?,從容坐在自己的世界里,雪白的京華白牡丹,在yin俗里,硬是不染纖塵,活出了自己的清矜富貴,瀟灑從容。 嘖,若是陸硯生一開始便是這副模樣,她哪里還去做什么任務啊...透明阿飄顧歡飄在上空,支著下巴,看著陸硯生。 許是沒在意,顧歡不知道,陸硯生死的那樣早。 他死的時候,指尖掐著朵牡丹花,像睡著了般,余年才二十又八。 別人的故事還在繼續(xù),可陸硯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意料之外,他帶著記憶,回到了故事的最初,開始他確實不信,可一切的一切,都在機械地重復...一遍,兩遍...每一件事情,都在他的預料內(nèi),每個人出場的時間,誰會說什么話,都是既定的,無可改變的... 包括他的死亡,以及無可打破的輪回。 顧歡看著他的眸子里慢慢地暗下來,創(chuàng)世者在他眼里添了星光,亦親手將他送進深淵。 傳聞佛神可渡化眾生,真也好,假也罷,陸硯生索性拋棄一切,一路往西,走到滿身風塵,輪椅作舊,他撐著樹枝,從沒有放棄。 從白天到黑夜,已經(jīng)走了很久了嗎...不吃也不睡,不坐下停歇,沿途的風景都已經(jīng)荒蕪了,但是他已經(jīng)不能回頭了,因為時間不會停下。 他沒能等到神佛,二十八歲依然先一步到來,他躺在地上,還等著那束光。 其實他已經(jīng)走到了傳說神佛所在之地,有八百信徒俯首叩地,虔誠向神佛獻禮。他還在求助,可無人應答。八百人信徒怏怏路過,八百人無一回頭應他。 絕望是不需要天賦的。 在那一刻,顧歡親眼看到,他眼如最后的燭,掙扎求存的光,“嘩”地一聲滅了,余熱也慢慢散去,歸于虛無。尸體在原地風化,時間過去了很久,白骨依然不化,纏著紅染的牡丹。 生而執(zhí)念,死而艷骨。 直到有一天,有人摘掉一朵牡丹,饒有趣味地說,“我可以幫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