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輔生去宣旨時已經(jīng)預料到現(xiàn)下的狀況，言渚跪在那兒靜默了良久，始終沒有接過圣旨。

    “我要見父皇?！彼粶蕚浣又挤吹怪苯悠鹆松怼?/br>
    “端王接旨?！绷州o生又高聲叫住了正在往外走的言渚。

    他走到言渚身邊輕聲說：“你大婚之日，肅遠侯便能掌一府之兵，否則陛下就會再給她一個虛職遣她回延吳。她能不能拿到應得的東西，能不能成為名副其實的肅遠侯，就在王爺一念之間?！?/br>
    他窺著言渚的神色，鼻翼微動，呼吸之間心緒難平，一雙眼睛充滿不甘。

    “帶我進宮?！彼耘f不肯放棄。

    “殿下進宮又能如何？陛下廢儲之意已定，此刻他身體不康健，國本又動搖，若沒有可堪大任的皇子，朝局動蕩旦夕之間，陛下怎會容此事發(fā)生。”林輔生掛著淡笑，實則哀愁。

    “本王沒有這個德行才能，也擔不起此任。”他咬牙說。

    “殿下享親王尊位，物華天寶堆出來的富貴，較之他人輕易就能獲得的權勢地位，如今朝局危急，殿下真的以為你有這個資格說擔不起嗎？”林輔生知道，言渚這個人從來都是隨著自己的心意不管不顧的，但也不是能荒唐舍下職責的人。

    看到林輔生淡然自若的樣子，言渚突然笑了一聲。

    “你倒是得意了?！?/br>
    林輔生現(xiàn)下就是在告訴他，一切事情從來都是不得已，被裹挾著誤入歧途，也都是剎那間。

    “兩個失意人也要比一比誰更得意嗎？”林輔生倒是不為所動，而后側(cè)過臉小聲道，“訴莫消息，庫頓再次上書，請求歸順，如今訴莫王庭內(nèi)亂不休，沒有一年是恢復不了的，陛下有意答應，那此刻朝廷就更不能亂。且此刻北疆正是用人之際，也是建功立業(yè)之千載良機，殿下若真為肅遠侯著想，此刻還是事急從權吧?！?/br>
    他將那圣旨放在言渚手上的時候，他沒有再拒絕，見狀林輔生才松了一口氣。

    “婚嫁之禮已著禮部冊辦，在下先為端王道喜了?！绷州o生端正行禮后，那內(nèi)侍見言渚怔楞在原地一言不發(fā)，心下也嘆氣，跟隨離開了。

    這樣的動作幾乎是一天之內(nèi)就傳遍了京城，陸夫人聞言還沒有什么反應便聽到身后筷箸落地之聲。

    “怎么了？”陸夫人皺眉看著她。

    陸思音手指動了動，只說沒事，綠英又奉上筷箸，一頓飯她吃得嘴里辦點兒滋味也沒有了。

    “看來陛下已經(jīng)取舍了，太子被廢已要成定局，端王此刻要坐穩(wěn)位置，也少不得要聯(lián)姻結親，”陸夫人舒了一口氣問，“在西南，端王與你可還有什么齟齬？”

    只是問完，陸思音仍舊專心致志看著碗里的飯食，綠英硬著頭皮喚了她幾聲，她才回過神，而后綠英將陸夫人所問說了一遍。

    “沒有了，”她局促眨了幾下眼，“也只是平常相處?！?/br>
    “那便好，他既有這個命數(shù)，咱們最好也別招惹?！标懛蛉苏f完后仍舊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心下總是不安。

    “他不肯見我？”陸思音看著明封沉默的樣子，眸子微冷。

    “喬赟說，此刻不能相見。”明封只能照實將方才去端王府的事說出，看著陸思音抿著唇，像是要將手中杯子捏碎的樣子也只能看向綠英。ΓＯＵЩёиЩū.Dё(rouwenwu.de)

    “你說，他是一早就盤算好這一切的嗎？所以此刻連見也不見我了?！?/br>
    綠英見夜色已深，她還坐在案前失魂落魄便提醒她到了就寢的時候，而后就聽陸思音盯著已經(jīng)涼了的茶杯問出這話。

    他說他無意爭位，可此刻若是被迫，連句話也不肯跟她說嗎？

    她也從來沒覺得自己那么容易胡思亂想，將從前的話翻來覆去地想，去思慮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最后只剩下痛苦與失落。

    綠英見她神情總是冷淡，只知道她是失魂落魄著，也看不出她究竟多難受，心下將言渚罵了個完全，從起初被那人招惹就已經(jīng)是后患無窮，到現(xiàn)在果然還是要害了她自己。

    “你能找到言江嗎？”

    綠英還未出言相勸便看她陡然抬頭問。

    之前言江為著離間她和言渚的事私下與綠英聯(lián)絡過，綠英跟她坦白此事的時候她也并未怪罪。

    “能?！?/br>
    “我要與他說件事，”陸思音突然笑了笑，眼神仍舊是落寞的，“這世上不想看他聯(lián)姻坐上太子之位的，總不止我一個?！?/br>
    這幾日里，言渚除了處置一應事務之后，每日略微空些時候就會去殿門前候著。七日之后皇帝總算愿見了他，只是還沒等他開口，便遞了一封奏章給他。

    皇帝斜倚在床榻邊，這幾日精神看上去要好些，卻也還是舉止無力。

    “壺州六日前地震，昨日才來的消息，司天監(jiān)的人今日便說，是你星象不利，此前剿匪恐怨氣頗重，封壺州牧一事驚動了地龍，又說你命格時運如此，不宜在今年有大喜之事?！?/br>
    這事情的確是湊巧，他們才從壺州離開沒幾日，壺州便遇上了大震。

    言渚未聽到皇帝后言，立刻跪下：“兒臣知罪?！?/br>
    皇帝覷了他一眼問：“這些日子我叫人盯著你，你做過什么我也清楚，這事情自然不是你做的。”

    他并未松口氣便聽皇帝接著說：“朕沒這個精神去想清楚，究竟是誰干出了這件事要阻撓你聯(lián)姻和加封之事，但是你應該，有這個打算的?！?/br>
    言渚低著頭，眉頭已經(jīng)擰成一團，雙手握拳微顫著說了聲“是”。

    “朕從來不信這些東西，借由此事想讓朕收回成命是癡人說夢。只是鬧得朝野上下風聲不斷，總要去擺平，”他側(cè)過臉，言語都是虛浮著，一雙眼睛卻依然威嚴，“若是不想讓朕去追究，就自己去料理清楚，往后也不要再讓朕看見這些事情。”

    “兒臣知道……”這件事究竟是誰鬧出來的，他的確不知道，但是他怕……

    “那就退下吧?！被实塾掷Ь肓恕?/br>
    “父皇，兒臣是為與趙家娘子的婚事……”

    “不是趙家，那還有李宰相，傅尚書，你想要哪家的娘子？”皇帝打斷了他，話語沉重虛弱，這些日子飯食也用不下去，全靠參湯吊著，枯槁神色看上去神思昏沉，但話里的意思卻明白。

    總歸是要娶一個能在朝中助他穩(wěn)定下局勢的人。

    “兒臣就算不娶……”

    “朕最厭的就是你這一點，狂妄慣了，”皇帝已經(jīng)由內(nèi)侍扶著躺下，他知道不去借這些勢力也不是不能穩(wěn)住局勢，但是一切都不能有風險，見他還想開口便冷聲道，“再說下去，即刻我就傳召大理寺的人，將司天監(jiān)給查個干凈。”

    在皇帝閉上眼安睡后，他仍舊跪在床前良久時間，內(nèi)侍提醒了叁回，他才緩緩起身。

    “陛下拿定的主意，殿下就不必再多此一舉，再鬧出事情來，陛下便真的不能容忍了，”內(nèi)侍蹙著眉嘆了一聲，“西南的事，此前孫刺史就送來過消息，說是殿下在壺州，身旁還帶著個侍妾……有些事陛下是知道了，也沒計較，但此時此刻，殿下還是以大局為重?！?/br>
    此刻就是皇帝容不得的時候了。

    “多謝阿翁。”

    才說完話他踩空了一節(jié)階梯差點摔了下去，還好內(nèi)侍扶住了他。這幾天白日里處置事務本就繁多，夜里也總是愁思難眠，好幾回夜里實在坐不住，打開房門便見到了守衛(wèi)，只能又摔關上。

    思之不得，也快要發(f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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