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不行!”景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在溫水里洗了手,將青玉瓶中剔透的藥膏倒在指尖,輕柔地涂在傷口處,“那藥會讓疼痛徒增數(shù)倍,你受不住的?!?/br> 清涼的藥膏涂在傷處,頓時緩解了那刀割火燎一般的灼痛,慕含章微微合眼,輕緩了一口氣。 景韶俯身在他臉側(cè)落下一個輕吻,強忍下眼中的酸澀,熟練而快速的包好傷口,給他蓋好被子。 慕含章側(cè)過臉來看到景韶那滿是心疼的雙眼:“我沒事,你去忙吧?!?/br> 景韶握住一只在被子外面的手,緩緩的一遍一遍地在掌中摩挲,不起身也不說話。 他從沒覺得重生一次萬事便盡在指掌之中,但如今出了這種事,還是他過于自負造成的。如今三藩之爭提前了三年,很多事都會不一樣,相對年輕的西南與東南王,想法做法都會有所差別。便如今日的弓馬兵,乃是東南王的秘寶,這一世竟肯借給西南王用,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景韶把那只手背貼到自己臉上,什么天下,什么皇位,早已不是他想要的,這一世,真正所求不過是與君清長相廝守,若是失去了這個人,重活這一世又有什么意義? 掌中的柔軟忽然反握住自己的手,景韶回過神來,抬頭看他。 慕含章看著這般沮喪的景韶,像受了傷的小獸,扒著自己唯一的東西怎么都不肯放手,不禁有些心疼,輕勾起唇:“你去幫我找找小黃,剛才兵荒馬亂的,別走丟了?!?/br> 景韶勉強笑著點了點頭,起身出去找小老虎。君清根本不知道,他用那毫無血色的唇笑起來有多讓人心疼。 費了半天功夫才把躲在箱子縫隙里的小虎崽找到,景韶嫌棄地甩了甩手中的灰團子,扔給小兵給它洗澡,自己去處理營中的事務(wù)。 仔細查看了那些騎兵尸身上的衣物與武器,景韶確定這就是東南王的人。趁大軍在外突襲營地這可以理解,但為何要針對一個嶄露頭角的小小軍師,這一點卻十分令人費解。 “一個活口都沒留下嗎?”景韶蹙眉。 “那些弓馬兵太彪悍,根本留不得?!庇易o軍想起朝盡數(shù)砍的那一刀還是心有余悸,那種不要命的打法,把空當(dāng)都暴露出來只為殺人,他還是頭回得見。 “仔細修復(fù)營帳,在營外再建一層防御工事,夜間加一班巡防?!本吧亟舆^左護軍遞上來的傷亡損失統(tǒng)計,擺手讓兩人下去。 衛(wèi)兵進來送晾干的小老虎,景韶看完手中的東西,便拎起小黃回王帳去。 床上的人已經(jīng)睡著了,夕陽透過帳幔映在他臉上,還有些蒼白,許是傷口疼痛,慕含章睡得并不安慰,微微蹙著眉頭, “哇唔!”被折騰半天的小老虎看到自家主人,興奮地嗷了一嗓子。 “噓……”景韶呼了小虎頭一巴掌,讓他噤聲,奈何手中的毛團子根本聽不懂,掙扎著要往床上竄。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看著互相較勁的兩個家伙,禁不住笑了笑,緩緩坐起身來。 “別亂動!”景韶忙上前扶住他,小老虎順勢跳上床,在被子上打了個滾,跳到慕含章腿上抓被子。 不多時,送飯的小兵端著兩碗面進來:“軍師,面煮好了?!?/br> “怎么想吃面了?”景韶挑眉,他記得君清喜歡吃米飯,并不怎么吃面。端過一碗來,慕含章要去接,卻被他避開了,“我喂你?!?/br> 慕含章頓時紅了臉:“傷在肩上,不礙事的?!彼级?,哪還能讓人喂飯! “不行,”見那發(fā)白的臉終于有了些血色,景韶的心情也不禁好了起來,笑著挑了一筷子熱乎乎的面,湊到他唇邊,“快趁熱吃?!?/br> 慕含章無法,只得張口咬了一口,然后眼睜睜的看著景韶把他咬了一半的面條給吃了。 “王……王爺……”慕含章呆呆的看著他。 景韶喜滋滋的在呆住的自家王妃臉上蹭了一下,然后繼續(xù)美美的你一口我一口的把一碗面給吃了個精光。雖然不過是用青菜煮的陽春面,景韶卻覺得這是他從小到大吃的最好吃的面。 懷中的小老虎見人吃東西,扒著景韶的胳膊立起來,把一顆毛腦袋往碗里探。景韶給虎嘴里塞了半根面條,小老虎嚼了一下就嫌棄地吐了出來。 夜幕降臨,因著今天的混亂,軍營中還未完全安靜下來,各處還在忙碌不止。 慕含章躺在景韶懷中,微微蹙著眉,傷口疼痛,他根本睡不著,便緩緩坐起身來。 “君清,怎么了?”景韶懷中空了,立時驚醒過來,看到身邊人還在,松了口氣也坐起來。 “睡不著,我們?nèi)ズ舆呑咦甙?。”慕含章說著下床穿衣,還把那只青玉簫掛在了腰間。 景韶愣怔片刻,怕他碰到傷口,忙過去幫他穿外衫。雖然不知自家王妃為何半夜要到河邊吹風(fēng),但自己腦中也亂亂的睡不踏實,莫不如出去走走。 營地向來都是臨河而建,后面就是一條小河,月光灑在淺淺的水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底的鵝卵石。 兩人攜手在河邊走了片刻,慕含章額頭便冒出了冷汗,不得不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 景韶摸了摸他汗?jié)竦念~頭:“莫再走了,坐一會兒我抱你回去?!?/br> 慕含章緩了口氣,抬頭笑了笑道:“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嗎?” “什么日子?”景韶愣了愣,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殘月,想不起來今日是日子。 慕含章但笑不語,拿過腰間的青玉簫:“我給你吹個曲子吧?!?/br> 作者有話要說:傳說中的小劇場: 右護軍:小左,王爺和軍師大半夜的去河邊干嘛? 左護軍:吹簫。 右護軍:?。?! 55第五十五章 簫韶九成 “好??!”景韶聞言很是高興,他在小書房里備下了名琴,就是等著君清敞開心境愿意彈奏一曲的時候,可惜他從來沒聽到過,更遑論這玉簫之聲。 慕含章看了莫名興奮的景韶一眼,無奈一笑,將青玉簫抵在了淡色唇邊。 月夜幽靜,簫聲嗚咽,帶著些亙古的蒼涼之感。徐徐緩緩,仿若風(fēng)過林海;起起伏伏,宛如月映澄江。 景韶不甚懂音律,但這并不妨礙他聽懂這個曲子,因為他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吹簫的人。月光灑落在淡青色的紗衣上,瑩潤修長的手按在長長的玉簫之上,只覺得那雙手比玉還要溫潤。 河中的粼粼波光映亮了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伴著那簫聲陣陣,景韶仿佛看到了一只青色的鳳凰,在月下起舞,在林間盤旋,扶搖直上九萬里…… “怎么沒了?”簫聲戛然而止,景韶還遠遠沒有聽夠,不滿道。 慕含章抬頭看他:“你聽出什么了嗎?” “一只青鳳,扶搖直上,云層萬里,然后呢?”景韶蹙眉,這種聽故事聽一半的感覺十分難受。 慕含章驚訝地看著他:“你竟能聽出這么多?”這首古曲是上古時期傳下來的,其中內(nèi)容艱澀難懂,別說是不懂音律的人,便是琴師也不見得能聽得出這般多。 景韶沒料到自己竟然聽出了其中意,不由得意一笑:“古人云黃金易得,知音難覓,若是遇上知音,縱然是漁樵老農(nóng),照樣聽得明白。我懂得不是曲,而是奏曲之人?!闭f著伸手掬起一縷青絲繞在指間。 慕含章斂下眸子,月光下的俊顏有些微紅:“那你可知這曲名為何?” 景韶撓了撓頭,這他怎么會知道呢?于是,笑著坐到自家王妃身邊,把人抱進懷里,湊到一只耳朵邊道:“我猜是《鳳求凰》?!?/br> “胡說……唔……”慕含章瞪他一眼,還未說完,便被堵住了雙唇。 景韶只是淺嘗輒止,讓他安靜下來之后便緩緩分開,伸手撫著懷中人的臉頰,輕聲道:“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睅е判缘穆曇翎萑缫鞒闫鹌鸱?,甚是動人。 慕含章靜靜地望著他,緩緩地笑了:“此曲名為《簫韶》,上古時有簫韶九章,如今殘存的只有三章?!?/br> 原來是個殘曲,景韶點了點頭,難怪覺得沒有聽完。 見他還是不開竅,慕含章無奈地嘆了口氣:“今日是九月十九?!?/br> 九月十九?景韶頓時瞪大了眼睛,九月十九,不就是他的生辰! 自從母后過世,除卻宮中的例行賞賜,他還真沒有好好慶賀過生辰。上一世在外征戰(zhàn)多年,到如今,他自己都不記得還有生辰這件事了,難為自家王妃竟然記得,受了傷還不忘給自己煮一碗長壽面。 “君清……”景韶看著懷中人,今日種種疊加在一起,頓時讓人百感交集,一時間竟不知要從何說起。 “今日起你就二十歲了,來不及回京給你行冠禮……”慕含章抿唇,皇子的冠禮很重要,其隆重程度也決定了其繼承皇位的可能性,只不過,景韶已經(jīng)失去了繼承權(quán),行不行冠禮都無關(guān)緊要了。 “我封親王之時便已戴冠了,”景韶看出自家王妃眼中的憐惜,心中涌出陣陣暖意,“不過我還缺個表字,不如你來取吧?!被首迤鋵嵤菦]有表字的,因為皇族的名基本上都沒有人叫,何況是表字。讓君清起一個,也就是他倆私下里叫著玩而已。 慕含章靠在他懷里,見他沒有什么難過的樣子,暗道自己多慮了,彎起眼睛道:“簫韶九成,有鳳來儀。不如,就叫‘九簫’吧。” “九簫……”景韶細細地品味這個字。 簫韶九成,有鳳來儀。當(dāng)年父皇與母后給他這個名,便是希望他做那召來神鳳的簫韶神曲,為大辰帶來安康,而不是讓他做那爭奪皇位的蛟龍。他的未來,在他出生之時便已經(jīng)定下,父皇封他為成王,又何嘗不是在提醒他?奈何他一直看不通透。 “怎么,可是我說錯了什么?”慕含章見他面露憂色,不禁有些緊張,他也是根據(jù)景韶的名臆測的出處,并不知這韶字究竟出自何方,若是提到了景韶的什么傷心處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不,母后當(dāng)年定然也是這般想的?!本吧匦α诵?,仰頭看了看天上的下弦月,母后若有在天之靈,看到他如今的樣子,定然會很欣慰的。 南方的初秋依然如仲夏般炎熱,晚風(fēng)拂面,夾著不知名的花香,帶來一陣清涼。景韶深吸一口氣,懷中的人為他做了這么多,怎么能不給些回報呢?于是低頭,笑著對懷中人道:“其實,我也會吹簫。” “是嗎?”慕含章驚訝不已,以前倒是沒聽說過成王還懂樂律,看著景韶不正經(jīng)的笑容,懷疑道,“你不會是吹牛的吧?” “是不是吹牛,試試就知道了?!本吧厮坪鹾苁亲孕?。 于是,片刻之后…… “嗯……這,這哪是……唔……”慕含章坐在石頭上,被逼得仰頭喘息不已。 景韶抬起頭來,輕笑道:“怎樣,本王的簫吹得如何?” “你……”看著埋首在自己雙腿間的人,慕含章驚得說不出話來。那般驕傲的人,竟肯為他低下頭,做這些本不該為夫者做的事! 景韶親了一下唇邊的小君清,抱著臉頰緋紅的人,把他輕柔地放到河邊的草地上:“若是說不出好不好,等我把這一曲吹完再做評判?!?/br> 慕含章緩緩攥緊了手邊的青草,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是在河邊!幕天席地,做這等事情,著實讓人難為情:“別……在這里……啊……”驟然加深的溫暖包裹,頓時逼得他語不成調(diào)。 眼中的星空變得忽明忽暗,身體的感覺在這寂靜的曠野之中似乎徒增了數(shù)倍,慕含章從未覺得這種感覺如此清晰過,讓人即便知道隨時都可能被人發(fā)現(xiàn),卻還是忍不住渴望更多。 慕含章顫抖著伸手,撫上雙腿間的頭顱,這般溫柔的對待,其中的憐惜與愛意,盡數(shù)傳到了他的心里。這一刻,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想要他,想要與他融為一體。 “小勺……” 聽到身下人的輕喚,景韶停下了動作,向上爬了爬,去吻他的臉,卻意外地被勾住了脖子!君清,這是在,主動? 天知道原本打算過個癮就收手的景韶,被這輕輕一勾,徹底勾去了魂。猛地捉住那半開半合的唇狠狠地吻了上去,但尚且留著的一絲理智告訴他,懷中人身上還有傷,做不得過分的事。 “傷口有些疼,你輕點……”慕含章咬住身上人的耳朵,輕聲道,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或許是景韶今夜的深情讓他情不自已,或許是今日的紛亂讓他想洗去腦海中的血腥記憶,亦或許只是他自己的心想要這么做…… 血氣方剛的年紀(jì),干柴烈火,哪經(jīng)得起這般耳鬢廝磨? 景韶聽得此言,再忍下去他就不是男人了! 從腰間拿出一個核桃大小的小盒子,打開,熟悉的幽香便散發(fā)開來。 慕含章見他竟隨身帶著這種東西,紅著臉瞪了他一眼。 清涼的膏體被緩緩?fù)磕ǎ吧厥炀毜卣业侥强蓯鄣囊稽c,按壓揉捏,同時俯身,再次含住被冷落的小君清,待身下人軟成了一灘春水,才停下開拓的動作,掐住那勁窄的腰身,沖了進去。 慕含章咬著唇,承受那疼痛又舒適的感覺,縱然肩上的傷口會疼,縱然身下的草地不如床榻柔軟,但他覺得,這是這么久以來,最讓他快樂的一次。仿佛掙脫了種種枷鎖,用純粹的心與之相溶。 聞著青草的香味,借著月光能看清懷中人每一個表情,那微蹙的眉頭,含著薄淚的眼眸,被咬出齒痕的下唇,泛著粉色的身體,甚至是那肩頭的軟綢,一切都美得無以復(fù)加,景韶禁不住加快了動作。 良久之后,景韶才從這場酣暢淋漓的情|事中回過神來,安撫地親了親還在不停顫抖的人,緩緩?fù)肆顺鰜?,自然又惹得一串細碎的輕吟。 “傷口痛嗎?”用河水簡單清洗了一番,景韶坐在草地上把人抱進懷里,拆開他肩上的軟綢查看。 “還好……”慕含章渾身酸軟無力,懶懶地靠著他。 “糟了,還是出血了?!本吧乜粗沁€未完全結(jié)痂的傷口又開始滲出血珠,頓時懊悔不已,打橫抱起懷中人回營帳去。 “所以就改用那個藥,過幾天拔營顛簸,說不得還會裂開,”慕含章趴在那寬闊的肩膀上,昏昏欲睡,這般折騰下來,縱然傷口疼也睡得著了,打了個小哈欠帶著些鼻音道,“回軍師帳吧,免得明日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