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已經(jīng)掛了一張獎狀， 你們以前得了啥獎？”唐建國興沖沖地過去看，瞧見上面的名字，愣住了。

    三花道：“這是媽和你的獎， 我姐給掙回來的。”說著找出唐昭寫的通訊，把李桂蓮跟李東來傳瞎話的事兒說了一遍。包括自己帶著虎子大奎把李東來揍了，又去廣播站用喇叭質(zhì)問李桂蓮，沈晏清制住李東來按手印，唐昭寫通訊全縣宣傳，縣領導來家里慰問……

    唐建國站在獎狀下看了很久很久，輕聲道：“看見沒，他們都長大了，會給咱倆爭氣了。”

    他把桌上獎狀收拾起來，打算回頭多看幾遍，突然發(fā)現(xiàn)里邊還混了張別人的，仔細一看火冒三丈：“沈晏清的獎狀放咱家干啥？”

    唐昭趕緊解釋，“我們一起去的藝術館，東西可不就放在一塊了？”

    唐建國氣得夠嗆，“他憑啥得特等獎？憑啥？”

    “憑他拍的照片唄?！比ɑ匚?，拿出放大的《小獵手》，“得獎的就是這張，拍得是我，特別帶勁是不是？誰見了都說好?！?/br>
    “好什么，全仗我閨女長得好！要不他能得獎嗎？”

    “能，他還送去一套《雪原》。”

    唐建國氣道：“反正他的獎品，應該全給你才對！”

    “都在咱家啊，”三花道，“他的獎狀在你手里，獎金在我姐兜里，還得了搪瓷盆，你剛才不是用它洗手來著？”

    唐建國啞然，心中憤憤，臭小子這么大方干啥？這下給我整尷尬了。

    他站起來，抓起進村時穿的破棉襖，“我出去一趟?！?/br>
    唐昭道：“別穿這個了，根本不壓風，給小狍子當門簾我都不愿意。”

    唐建國不聽，執(zhí)意穿好舊棉襖，又戴上破棉帽，“你們在家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br>
    “這大晚上的去哪兒啊？有事明天再去辦唄?！碧普岩姅r不住，便抱了沈晏清的大衣過來，“要出去也穿厚點，原來那件不要了好不？”

    唐建國拍拍閨女的頭，“沒事，這會兒不舍得穿好的，軍大衣我明天再穿?！?/br>
    他出了門，直奔唐家老宅。

    此時，唐有年、董玉珍和大房一家正在吃飯，聽到自家大門被拍響：“爹，娘，我回來了 ?！?/br>
    “是老二！”唐建黨一耳朵就聽出來了，剛才唐建國在唐耀祖家門口一頓砸，早有人告訴老宅這邊，這會聽到他來，倒也不吃驚。

    董玉珍在炕上盤著腿沒動，唐有年掀了掀眼皮，朝外面喊道：“回來了就好，這么大的人了，別老在外面野?！?/br>
    一屋子人都悶頭吃飯，竟然沒人去給唐建國開門。

    二花道：“奶，他是不是該給你錢了？”

    董玉珍哼了一聲：“可不是咋滴，不用搭理他，拿會兒喬，一會兒讓他多給?！?/br>
    李桂蓮朝自家爺們使了個眼色，唐建黨問：“老二啊，這幾年干啥營生了？掙了大錢吧？”

    唐建國在院外道：“這年月哪有大錢可掙？反正我一分錢沒掙著，還讓人騙了，吃了兩年牢飯剛給放出來?！?/br>
    啪，董玉珍把筷子摔在桌上，兒子回來她不激動，說讓人騙了她不關心，關注點全在“牢飯”兩個字上。

    兩年時間全坐牢了，哪還有錢賺？想要也要不出來啊。

    董玉珍扯著嗓子吼：“丟人現(xiàn)眼的玩意兒！你還回來干啥？”

    “可不是咋滴，”李桂蓮臭著臉，“有個坐過牢的二叔，田陽和小海全得被拖累。”

    董玉珍一聽這話馬上就炸了，何止田陽小海，三房還有倆大孫子呢，家里有了這么大個污點，根本抬不起頭??！

    “沒多大牽連，”老爺子唐有年道，“不是都分家了嗎？”

    李桂蓮皺著眉頭，一臉厭惡，“雖然分了家，但這層關系還在，就能算在頭上。老二是咱家的克星吧？咱家?guī)纵呑忧迩灏装?，他偏要去學那手藝，走資本主義道路，現(xiàn)在又吃了牢飯，跟李大他們哥仨劃等號！老唐家怎么出了這么個敗類？這是老天派下來霍霍咱家的吧？萬一咱小海想入黨，這不叫他給耽誤了嗎？”

    董玉珍當時就怒了，她原本想，即便唐建國荒廢了兩年，但大花這半年沒少掙，贍養(yǎng)費怎么也能補上?，F(xiàn)在他有可能牽連孫子，這可不行，田陽倒也罷了，另外三個堅決不可以。

    對，當斷則斷！

    董玉珍穿鞋下炕，走到院里一腳踹開院門：“我沒你這個兒子，這么多年就當白養(yǎng)了你！”

    唐建國悶聲道，“媽，你啥意思？”

    “別叫媽，我沒你這個兒子！”董玉珍看見唐建國身上的破棉襖，嫌惡極了，“你兩年多沒朝面，該給的錢也沒給，你家閨女都是白眼狼，掙出個房子也沒說請我去住，我還能指望你們啥？你身上有污點了，這時候知道回來了？成心拉我們下水??？你還不如死在外頭呢！明天我就找唐耀祖開證明，咱們徹底斷絕關系，以后你也不用給我養(yǎng)老，我家孫子跟你也沒有一分錢關系！”

    看吧，唐家大房和三房更重要，孫子永遠放在第一位。

    只是董玉珍這話，說得太絕情，太讓人難過。

    唐建國嘆了口氣，“我明白了?！?/br>
    “以后路歸路，橋歸橋，兩家八竿子打不著！”

    “行，那就按您說的辦?！碧平▏f著跪下，給董玉珍梆梆梆磕了仨響頭，然后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