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肆見他吃的香，忙遞了一杯茶過去：“您就口茶，別噎著?！倍笸塘丝谒骸澳苁Ｒ豢诮o臣妾嘗嘗嗎？臣妾適才不想吃，這會兒看您吃竟是覺得好吃?！?/br>
    云澹見她那饞貓樣兒，將炸糕遞給她：“咬一口?！?/br>
    荀肆湊過去咬了一口，又見他拿了回去繼續(xù)吃，那一口就落在她咬的那口之上，當(dāng)今圣上吃了自己的口水。

    …

    云澹吃了炸糕心滿意足，見荀肆坐著不動，便問她：“不回去陪泰水大人？”

    荀肆搖搖頭：“阿娘睡的早，這會兒應(yīng)是安置了?！?/br>
    “你不困？”

    荀肆又搖頭。

    “有心事？”

    第43章 無情笑嘆他人癡（五）   酥肩半露，不得……

    “皇上是好人?！避魉翛]頭沒腦說了這樣一句, 令云澹忍俊不禁。

    “眼下又覺得朕是好人了？你是不是做了虧心事？”云澹用完炸糕，頓覺心情舒暢。這小東西若能一直這樣有良心, 多放她出宮幾次倒也無妨。

    “總之皇上是好人?！避魉辽酚薪槭?，起身朝云澹一拜：“臣妾謝皇上厚待?！?/br>
    黃鼠狼給雞拜年，這其中鐵定有詐。云澹身在靠向龍椅，仔細(xì)打量她神色。只見她眼一轉(zhuǎn)，似是計上心來，眉一挑，志得意滿。好家伙，又要算計人了。

    “皇上您說, 是宮里的煙火好看還是永安河邊的煙火好看？”荀肆今兒聽定西念叨年三十那晚，永安河上會有一艘畫舫被推上去，樓外樓的花魁會在畫舫之上表演彈唱及舞蹈, 相當(dāng)熱鬧。荀肆惦記那樓外樓不是一兩天了, 而今有了新花魁, 便想著再去瞧一瞧。

    “宮外的人每到年三十, 都往皇宮這瞧。應(yīng)是皇宮的煙火好看?！痹棋２唤铀?，有意逗她。

    “那您說, 是永安河邊的人氣兒旺, 還是宮里人氣兒旺？”荀肆又問。

    “后宮的人都聚在一處，那人亦是不少?！毖粤T見荀肆嘟起了嘴, 便笑出聲，而后指著自己的脖子：“哎，批了一整日折子, 腰酸背痛?！?/br>
    荀肆忙上前，手按上去：“是這兒嗎？”

    云澹點頭：“是。”

    “那臣妾給您按按?！避魉烈贿叞匆贿厗査骸笆嫣箚?？”

    云澹拿捏夠了，這會兒心滿意足, 長舒一口氣：“舒坦。三十兒那天用了年飯，帶你出宮未嘗不可?！?/br>
    荀肆眉開眼笑：“臣妾說皇上是好人一點沒錯！”

    “但朕隱隱擔(dān)憂，若是這后背哪一日疼起來…”

    “臣妾天天給您按！”荀肆忙截住他話頭，心中狠狠罵他一句老狐貍！欺負(fù)人！

    “你是不是在心里罵朕呢？”云?；仡^看她，這個角度頗有些刁鉆，險些埋進荀肆胸/乳之中，不著痕跡向后移，又想起千里馬說的食色性也。輕咳一聲，轉(zhuǎn)過身去。

    想起從前嬪妃侍寢之時，時常酥肩半露，男子也應(yīng)同理。于是微微扯下自己衣襟，而后對荀肆說道：“別按了，按久了手酸?！?/br>
    荀肆得令坐回木椅，一抬頭看到云澹衣襟似是被自己按的敞了開。那棱角分明的鎖骨，再向下…媽耶。荀肆站起身，緩緩幫云澹將衣襟拉上，口中賠著不是：“臣妾真不是有意的，天兒冷，您別著涼?！?/br>
    云澹頹然靠回去，擺擺手：“回去吧！不早了。”

    待荀肆出了門，他忙起身回到臥房，自床底扯出一本冊子，那冊子是有一位大人從前抄樓外樓之時順手牽的，對，就是送他相思套和銀托子那位。翻開冊子，仔細(xì)研磨。顯然適才不得章法，其一是那燭火太亮，其二二人相距甚遠(yuǎn)，其三云澹這衣襟拉的遠(yuǎn)不到位...他在心中將適才情景認(rèn)真思量一遍，這才胸有成竹將冊子藏起來。小東西下次可跑不了了！

    志得意滿又去批折子，低頭看折子，那折子上的字一一幻化為荀肆的一顰一笑。胖東西真會磨人。云澹輕笑出聲，胖東西是不是給他下了什么迷/藥了？

    又想起荀肆一本正經(jīng)荒腔走板唱戲，如她人一般。她這樣荒唐的人，也會那樣深情的看人，眼底噙著淚，欲語還休。

    云澹合上折子，問千里馬：“在民間，結(jié)發(fā)夫妻若是過不到一起去，該如何呢？”

    “將就著過唄！”千里馬一邊研墨一邊說道：“民間的女子嫁了人講究從一而終。日子都是頭三年甜，小兩口跟那漿糊似的整日黏在一起，夜里吹了燈說不完的話；再有三年，孩子得添了兩三個，整日擔(dān)憂這個擔(dān)憂那個，夜里吹了燈翻身便睡去；再有一年，女子色衰，男人看上了旁人，富庶的使銀子將那看上的女子納進來，窮的叮當(dāng)響的便去那煙花之處嘗個鮮。發(fā)妻咬碎了牙齒往肚中咽，日子苦哇！苦著苦著就埋進了黃土，這一生了了?！?/br>
    世間疾苦。

    “若是女子有了二心呢？”

    “那就更慘了。有一些地方將那女子身上綁著石頭沉了潭，jian/夫打的不能人道…”

    “著實慘了些?！痹棋Ｏ肫疖魉聊巧矸时欤羰菍⑺撂?，恐怕得多綁兩塊巨石。否則她下不去。又忙斥自己陰毒，可舍不得將那胖墩兒沉潭。

    “多少有些不公?！痹棋Ｋ紤]良久說道：“不興和離？我大義的律法可是準(zhǔn)許和離的。就連歐陽丞相和宋先生都和離過…”

    “尋常人家的女子和離了再嫁就難了..”千里馬覺著主子今兒問的這些話令人摸不清頭腦，皇后多看那韓城兩眼，也不至和離吧？韓城能呆多久，頂多半月出頭，人走了，皇后整日跟皇上混在一起，日子久了，還能跑了不成？“皇上…奴才斗膽問一句，您今日緣何問這些？”

    “閑的。”云澹放下筆。

    …

    千里馬覺得自打?qū)m宴那天皇上就不對勁了，喜怒無常，頭腦中的念頭稀奇古怪。時常批著批著折子便站起身，朝著永和宮方向嘆氣。皇上莫不是得了什么怪??？他這樣思量，卻聽云澹幽幽道了一句：“朕以為我大義朝應(yīng)當(dāng)一夫一妻?！?/br>
    ？千里馬手中的墨塊兒掉了下去，見慣了世面的大太監(jiān)都被這句驚的失了心神。那萬歲爺卻還不作罷：“不僅一夫一妻，過不下去還可和離。你看眼前的靜念和雪鳶；往上一輩說歐陽丞相和宋先生，宋為將軍和陳大掌柜，穆宴溪大將軍和春歸夫人。再往上一輩說，穆老將軍和穆老夫人…我大義朝就當(dāng)開這個先河，給周圍列國起個表率?！?/br>
    千里馬輕咳一聲說道：“主子說來容易，遠(yuǎn)的不說，就近的您這后宮…雖說照老祖宗以前清凈許多，但人數(shù)亦是不少呢！”

    云澹瞥他一眼：“你是不是以為朕沒那魄力解決這后宮？”

    “您有，您有?！鼻Ю锺R忙低下頭，您還當(dāng)是太上皇當(dāng)年在王府做皇子呢？側(cè)室偏房說散就能散，自古抬進宮的女子哪有給散了的道理？除非送庵里去。

    云澹搖搖頭笑出聲，直到天擦亮才離開書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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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九夜里，荀肆爬上床，睡了一個時辰便睜開了眼。

    披著被子坐在床上搓手，要過年了嘿嘿！是真心實意盼著過年呢！從前在隴原，三十兒一早，阿大阿娘便會將四姐妹喚起，而后送每人一身新衣，要她們換上，圖個喜慶吉利。

    宮里依慣例，過年之時皇上皇后要給各宮賞賜，這些事兒都交與千里馬和存善師徒去辦了。荀肆自己倒是備了一些新意，譬如為修年修玉每人備了一身紅色新衣，為永和宮的宮人每人備了一張銀票，還有為萬歲爺備的小泥雕。

    荀肆不會泥雕，是去凡塵書院見宋先生在刻，一時興起與宋先生學(xué)了起來。她刻的這一件是一匹良駒，云澹騎的那一匹。荀肆將這匹良駒捏的像模像樣，還為它畫了眼珠兒。也算有心了。

    她坐在床頭樂津津，要是每天都是過年該多好。正美著，聽到窗嘭的一聲不知被什么打到，莫不是又有小混球來鬧事！荀肆翻身下了床，推開窗看到永和宮宮墻上坐著一人，正朝她擺手，小聲喚她：“你來?！?/br>
    荀肆眉頭一皺，那不是有門嗎？怎么翻上墻了？

    回到屋內(nèi)裹上衣裳，也翻到墻頭去。朝下一看，齊刷刷站著一排人。定西無奈朝她聳肩。

    “宮里興□□找人了？”荀肆笑道：“您早說啊，臣妾□□可厲害了！”

    “這會兒叩門多嚇人，看到你屋內(nèi)還亮著燈，索性打你窗?！痹棋背断聛頌樗瞪希骸白?。”話落率先跳下宮墻，而后朝她伸手：“來，朕接著你。”

    ？這下荀肆是真蒙了。這廝忘記自己這身量以及功力了？跳是不跳？若是不跳，似乎駁皇上顏面，若是跳，這一下恐怕今兒就得為皇上挖墳了。管他呢！

    荀肆縱身一跳，云澹穩(wěn)穩(wěn)接住。見荀肆睜大了眼，還煞有介事顛了一顛：“如何？”

    荀肆張著嘴半天合不上，云澹見她憨直的神情，笑出聲。

    “隨朕走。”云澹將她放下，扔下一句便走了，行至永明殿的一間屋子，指著屋門對她說道：“推開。”

    荀肆聞言推開門，天耶！是一間兵器室！荀肆一一看過去，好多兵器都是她從前并未見過的。除了短兵器和長兵器，亦有索擊類暗器。

    “喜歡嗎？”云澹見她拔不出眼，行至她身后輕聲問她。湊滿這一屋可不易，但想著她喜歡，便興師動眾要人去京城街巷、店鋪里逃，他還親自去了鬼市一回。

    “喜歡！”荀肆眼中發(fā)著光呢，是真心喜歡。

    “送你?！痹棋２徽f賞賜，而說送你：“往后你不出宮之時可以來玩兒?！?/br>
    “不出宮？”

    云澹點頭：“不是說要去大理寺與云珞一起查案？”

    “合規(guī)矩？”

    “你講規(guī)矩？”云澹拿起一根軟鞭丟給她：“會用這個嗎？會用的話便帶在身上防身?！?/br>
    荀肆太喜歡過年了，過年之時總有好事，浸到人心里，浸的人喜滋滋的。眉開眼笑自袖間拿出那個泥雕：“臣妾也有東西送您。但比起您送臣妾的，簡直不值一提?！?/br>
    云澹接過那泥雕仔細(xì)打量：“誰捏的？”

    荀肆微微紅了臉：“臣妾自己捏的，手拙，您若是看不上眼就還給臣妾，回頭臣妾再與宋先生學(xué)學(xué)，捏個好看的?！闭f罷伸手去拿，云澹卻將那泥雕藏在身后：“送人還有反悔的道理？朕看的上眼。”她親手捏的呢，荀肆哪里是肯安心坐下捏東西的人，這一件格外珍貴。往后可未必會有這樣的好時候！

    “乏不乏？”云?？刺焐嚯x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再睡會兒？”

    荀肆點點頭，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隨他去了臥房。而后將外衣脫掉，輕車熟路鉆進被窩。云?？此@一套動作，是真不見外。

    大體就是在這一茶一飯、一坐一望之中生出的情愫吧？云澹腦海中冒出這樣的念頭，掀起被子亦上了床。眼前人雖是摸不得碰不得，但好歹還在眼前呢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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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無情笑嘆他人癡（六）   小女子愿以身相……

    永安河亮起了百家燈火。遠(yuǎn)遠(yuǎn)看去色彩斑斕, 星河燦爛。那河面冰上停著一艘巨舫，被燈籠點綴, 如九天之上駛下的神舟，將個冰面映的有如天街。

    荀肆和云澹在遠(yuǎn)處下了馬車，云澹將手伸給她：“你最好拉緊朕的手，永安河人多，切勿走散?！?/br>
    荀肆聞言將手塞到他掌心，諂笑道：“臣妾保準(zhǔn)兒不松開皇上的手，絕對不給皇上添一丁點麻煩?！眗ou乎乎的手，被他滿攥, 二人并肩向河邊走。荀肆惦記那新花魁許久，今兒不知能否得見真顏。于是嘟囔一句：“若是能找個最近之處去看就好了?！?/br>
    云澹見她這般，出言笑她：“讓你進畫舫成不成？”

    荀肆一聽便當(dāng)真了：“當(dāng)真嗎？”

    這下云澹又察覺出不對, 停下腳步仔仔細(xì)細(xì)打量荀肆, 而后朝前探過身子, 與她耳語：“愛妻莫不是有何隱疾？”

    荀肆懵懂無聲：“哈？隱疾？”

    “譬如, 對女子有遐思？”

    荀肆臉一紅，忙擺另一只手：“并無并無?！?/br>
    “那你對那花魁有這般興致？”

    荀肆縮了縮脖子, 總不能說要為你討小老婆吧？“您瞧！”荀肆手指伸出去, 永安河邊燃起第一根煙火。如孩童一般跳了起來，拉著云澹朝那跑。云澹跟在她身旁, 緊緊握著她的手，一顆心倏忽飛起。

    緊接著第二根第三根，煙火在天上綻成花樹, 將人臉龐打亮。荀肆眼中映著那光，鮮活生動。云澹顧不得看煙火，只眼前這一人便令他看的癡了, 傻了。如那不諳世事的少年一般，此刻心跳莫名。

    待那煙火落了，畫舫上瑩瑩點點走下數(shù)十手執(zhí)燈籠的女子，鼓樂聲起，冰面上的人翩然起舞。那燈籠接連變成各種模樣，與那燈海交相輝映，又錯落出不同。靜念與云澹耳語幾句，云澹拉了拉荀肆：“走罷!”

    “去哪兒？還沒看完呢…”荀肆嘟起嘴。

    “不是想上前看的真切？”

    眼見著眼前人的眼愈發(fā)的亮，拉起她的手朝畫舫處跑。每年畫舫前都會留有一艘空舫供達(dá)官巨賈觀賞。云澹帶著荀肆走上去，果然看的真切。

    荀肆睜大了眼，見那畫舫上翩然走下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身軟煙羅裙，上頭綴著光粉，長袖廣抒，袖間閃爍如流螢。翩然立在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