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命運(yùn)
小白貓昨天下午跑出去找那位宗主了,晚上回來的時候只看到兩個人相擁而眠。它并不覺得床上會有自己的位置,自個兒在屋子里找了個地方趴著。今天醒來,聽到兩人對話才隱約知道昨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 它反省了一下自己扔下飼主不管的行為,旋即為她擔(dān)心起來,依著這個進(jìn)度,離她被吃干抹凈似乎也不遠(yuǎn)了,然而這邊卻沒什么辦法能離開。 虞時年離開后,小白貓?zhí)洗?,爪子拍了拍裹成團(tuán)子的被子,好半晌,少女才不情不愿地從里面探出頭:“小白?” 小白貓不想吐槽這個一聽就是隨便取的名字,雖然知道她現(xiàn)在情緒需要緩和的世家,但情況不等人啊,它再次拍了拍:“快起來,要干活了!” 芙鸞倒是很順從地掀開被子,聽到它的話卻有些茫然:“干活?做什么?” 小白貓其實(shí)也拿不出具體的方案,但來到一個地方,至少要先摸清楚合歡宗的情況吧?比如那個看上去是被迫,又看上去是自愿被囚禁的合歡宗宗主。 不管怎么說,跟它的飼主也算是同一陣營? 它慫恿飼主去找他。 正如那位宗主所言,只要他不出去,那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宗主夫人是不怎么理會哪些人進(jìn)去的。芙鸞成功進(jìn)去,也順利地見到了合歡宗的宗主,元同甫。 他坐在涼亭內(nèi)的石桌邊上,穿的還是小白貓第一次見他那身灰布衣衫,手里握著佛珠,一旁放著幾本佛經(jīng)。 芙鸞稱呼他為宗主,他點(diǎn)頭,無可無不可地應(yīng)下這個稱呼,手中撥弄著佛珠,靜默地看著她,直到她坐立難安了,他才收回視線,神色較之她剛進(jìn)來時凝重了些。 那日與小白貓相見,得知這位姑娘時他心里已有了準(zhǔn)備,今日得見,卻還是因?yàn)樗砩霞m纏的因果量感到心驚。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何以會被牽扯進(jìn)如此巨大的因果? 元同甫收斂了臉上的情緒,沉吟片刻,看向她:“施主可曾接觸過佛道?” 芙鸞......有些迷茫,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白貓,不知道他為什么第一個問題會問她這個,“我隨師尊,學(xué)的是劍道。閑暇之余也會看些丹修、陣修、儒修之類的典籍,但佛道......” 說到這里的時候她猶豫了下,又去看他,見他神色平和,似乎是在鼓勵她,也就繼續(xù)說了下去:“我尚未接觸過?!?/br> 元同甫的神色到?jīng)]什么意外,卻將手邊的佛經(jīng)推了過去。 芙鸞接過來,低頭看了一眼,十分茫然的,“宗主?” “無事可以翻來看看,若有疑問,也可來問我。”他平靜道,見她面露不解,與她說道,“叁千大道殊途同歸,多讀,多看,總歸是百益無害?!?/br> “更何況,”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看向她,“你心事過多過重,易生執(zhí)念,日后恐難以長遠(yuǎn)?!?/br> 他這句話讓芙鸞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書,心里藏著的事情被外人戳出,她一時難安,只是看到他平靜到不起波瀾的眼睛,被那樣的平靜震撼住,也就慢慢地平復(fù)下來。 小白貓莫名有些擔(dān)心,他這么做,不會導(dǎo)致它飼主哪天看開了干脆遁入空門吧?那可不行,要真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了,它要怎么交代? 小白貓愣了下......哎?它要跟誰交代? 這突如其來的疑問打斷了它之前的想法,等它回過神,它飼主已經(jīng)答應(yīng)說要看這些書了。小白貓遲疑著,它覺得吧,這人說的也有道理,只是看看......應(yīng)該沒有問題的吧? 好在她之前忍無可忍發(fā)的那通脾氣為她爭取到了不少閑暇時間,她便待在這里看書,小白貓也會因?yàn)楹闷嫣剿绨蛏?,跟她一起看?/br> ...... 山海玄境內(nèi)。 幽祁和幽昭帶著人攔住了傅雪舟和明成歌兩人,等抽身離開再去找芙鸞時,人早已不在了蹤影,他們只好先傳訊回山海玄境。冥十一收到信息的時候,立刻去見了大長老。 大長老宮殿內(nèi),栽種著一株搖光木,這棵樹原本是搖光城的古木,歷經(jīng)萬年,世家傾軋,魔獸侵襲也不曾倒下,后來途徑千里,被運(yùn)送到這里來,被栽種在紫薇城,大長老的居所外。 搖光木剛來的時候水土不服,一度險些死去。大長老親自費(fèi)了修為,足足花了一年多時間才將它養(yǎng)活了。或許是花費(fèi)的心思多,這位大長老對它便多了幾分在意,即使后來不需要他花費(fèi)心思了,他偶爾也會去照料一番。 冥十一剛進(jìn)入庭院,就見一道人影。身形頎長,外罩件灰白色的鶴氅,氣度清透飄逸,與山海玄境格格不入。 他站在搖光木下,那雙抬一抬便能決定無數(shù)人生死的手并不像外人以為的那樣恐怖猙獰,甚至有些瘦削,蒼白明秀,骨節(jié)分明,怎么看怎么像是一雙用來握筆的手。而他此刻手里也沒有拿什么刀劍之類的危險武器,拿著一把頗為平凡的剪子,正將搖光木多余的枝丫剪下來。 冥十一上前,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大長老?!?/br> 凌息并未回頭,他將那束開過了的花剪下來,聞聲淡然道:“什么事?” 大長老與殿下是兄妹的事情,在山海玄境內(nèi)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大長老也從未掩飾過他對于殿下的在意。如今他們跟丟了人,是他們失職,被處罰也是應(yīng)該的。但面對大長老的時候,還是有所遲疑。 冥十一是他的心腹,不會隱瞞他什么,當(dāng)下把事情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他,末了還是忍不住為幽祁和幽昭求情:“事發(fā)突然,他們也來不及召回那么多人,而云無岫兩名弟子也不是好對付的,當(dāng)時也只能盡全力先拖住他們。事出有因,還請大長老從輕處罰?!?/br> 冥十一低著頭,只能聽見修剪枝葉的“咔嚓”聲停了一停,旋即是剪子與托盤相觸發(fā)出的聲音。 凌息將剪子扔給旁邊侍立的鬼仆,轉(zhuǎn)過身來,神色清清淡淡的,倒也看不出多少喜怒:“你們在哪里跟丟她的?” 冥十一回:“在離月諾城叁千里處,桐城?!?/br> 隨后便是長久的沉默,冥十一等了許久,也不見大長老開口,忍不住去看他,見大長老抬頭,似乎是在看搖光木,又似乎是在看天上的星辰,不知在想什么。 許久之后,他聽得大長老輕輕地嘆一聲,道一句“又晚了一步”。 冥十一不明所以,疑惑問道:“大長老?” 凌息收回視線,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如此吩咐道:“桐城往西數(shù)百里,合歡宗。” “若遇上云無岫,避之?!?/br> 冥十一驚愕一瞬,因?yàn)榇箝L老的語氣過于篤定。但他又想到大長老所修行之路,便不覺得奇怪了,當(dāng)即應(yīng)下:“是?!?/br> 凌息讓眾人退下,獨(dú)自一人站在庭院里。他用手托著星光似的花串,垂眸看著,不知為何,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記憶。那樣黯淡無光的記憶里,有那么一個女人,站在火光沖天的屋子里,偏偏是笑著的。 她對他們從來都是冷淡的、疏離的、厭惡的,只在那一天,語氣溫柔地與他說了最后一句話。 她說,“凌息,你要保護(hù)好她啊......” “......別讓她,走上跟我同樣的命運(yù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