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薛芃下意識皺起眉,卻不便說什么,直到陸儼拉著巴諾的韁繩,往旁邊站了幾步,巴諾雖不情愿,卻還是跟著過去了,就蹲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薛芃再次蹲下身,感覺到巴諾有些委屈,想去安慰它,卻順著它的目光看過去,發(fā)現(xiàn)它這會兒盯著的不再是那輛車,而是那群人。 不,或者說是那群人中的某一個。 那些人又站在原地寒暄了幾句,每個人都透著不自然,有尷尬的,有緊張的,還有人用余光往陸儼和巴諾這邊瞄,中間伴隨著幾句小聲交談,似乎意有所指。 陸儼始終雙手插袋,站得筆直,就那樣盯著那群人。 直到那群人終于分開,有幾個返回了酒店,還有幾個往另一個方向走,黑色轎車邊只剩下那女人和拄著拐杖的男人。 女人單手搭在男人的手臂上,似乎在他耳邊低語了什么。 男人沒應,只是側(cè)身掃向站在不遠處的兩人一狗,他的拐杖也在地上發(fā)出摩擦聲。 薛芃緊緊盯著這一幕,然后她就看到了男人再度轉(zhuǎn)向女人,上下嘴唇碰了碰,仿佛說了兩個字。 是“沒事”。 男人話落,便抬腳上車,只是那姿勢很不自然,一腿先埋進車里,另一腿的褲管略微往上掀了一下,露出一截合金質(zhì)地的假肢。 薛芃倏地睜大眼,接著就看到女人在上車前,朝這邊露出一抹笑,透著敵意,隨即也上車了。 …… 等車子開遠,薛芃站起身,看向陸儼,這才發(fā)現(xiàn)他整個臉都沉了,迎著微風,一直看著車子離開的方向。 薛芃問:“你認識剛才那個女人?” 陸儼收回視線,抿了下嘴唇,只說:“先回車上吧,路上邊走邊說?!?/br> 薛芃:“嗯?!?/br> 然而這之后的一路,陸儼的話都額外少。 在回停車場的路上,他就一直垂著眼睛,似乎在想事情,眉頭也是皺著的。 巴諾的情緒似乎也不好,上車后就有點蔫兒。 薛芃見狀,就坐到駕駛座上,然后對陸儼說:“我來開車吧,你有心事,開車太危險了。這樣,你有一路的時間想事情,等到了地方,記得給我個交代。” 陸儼點了下頭,并未多言,也沒異議,坐在副駕駛座上,此后就一直沉著臉。 薛芃開車的同時,也時不時朝他那邊掃去一眼,見陸儼似乎已經(jīng)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很難進去,她也沒有追問。 車里一時安靜的不像話,好在兩人都是耐得住的人,薛芃就趁著這段時間,快速將剛才的訊息整理一遍。 首先有一件事,薛芃十分確定,就是陸儼認識那個女人。 那么那女人的身份就很值得深究了。 陸儼和她一樣,都是慢熱型的,生活里沒什么朋友,因為職業(yè)關(guān)系,社交圈比較狹窄,加上他性格內(nèi)斂,很難會主動邁出一步與人結(jié)交,多半都是別人來結(jié)識他。 可陸儼又是警惕和防備性很高的人,他很難交到朋友,而他又很念舊,不易輕信社會上復雜的人際關(guān)系,反而對過去少年時代認識的朋友,始終維系著情誼。 據(jù)薛芃所知,陸儼的“朋友圈”一共就四個人,常鋒決裂了,鐘隸失蹤了,余下的就是她和艾筱沅。 剛才那個女人當然不是艾筱沅,陸儼見到艾筱沅,也不會沉著臉。 那種臉色,絕對不是見到故交好友的表情。 而陸儼在去刑偵隊之前,一直都是在禁毒隊的,難道那女人是在那期間認識的? 還有巴諾,它竟然對那個女人的車反應那么大。 如果只是一次,還可以認為是搞錯了,但是接連兩次,這就不是巧合了。 那么將陸儼和巴諾的種種“古怪”串聯(lián)到一起,那女人的身份就指向了“毒品”。 一想到這里,薛芃的眼神也跟著變了,隨即又將之前的細節(jié)回憶了一遍,生怕有什么遺漏。 然后,她就想到了巴諾后來的表現(xiàn)。 一開始巴諾的確真的是那輛車,可是當那些人出來后,巴諾又一直沖著人群叫,到后來走了一撥人,只剩下一男一女,巴諾卻沒有轉(zhuǎn)移注意力,始終盯著那兩人。 這么說,巴諾是認識那個女人的?還是認識她的氣味? 當然,那個男人也透著古怪。 也不知道為什么,他身上的氣質(zhì),還有眼神,讓人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 薛芃想到這,又一次看向陸儼。 陸儼始終維持著原有的坐姿,看著窗外,目光深遠,而巴諾就趴在后座上,一動不動。 薛芃也沒打攪,就安靜的開著車。 等車子快到郊區(qū)的時候,陸儼終于動了一下,調(diào)整好坐姿,向她這個方向轉(zhuǎn)頭。 薛芃也掃了他一眼,見他臉色已經(jīng)轉(zhuǎn)淡,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便問:“想明白了?” “差不多。”陸儼接道:“不過有個問題還沒想通?!?/br> 薛芃說:“那聊聊吧。” 陸儼輕輕頷首,看著前方的路,忽然問:“你知道康堯這個名字么?” 康堯? 薛芃自然有印象:“我知道,幾年前落網(wǎng)的毒梟,禁毒支隊花了很長時間布線,終于抓到他,最終判處死刑,執(zhí)行槍決?!?/br> “嗯?!?/br> “雖然你從來沒說過,但我猜,你第一次臥底行動,就和康堯有關(guān)。只是那是禁毒隊內(nèi)部的任務,按規(guī)矩,就算任務結(jié)束了,你也不能對外透露,所以我也沒問過。” 事實上,薛芃的猜測是按照時間線來走的,那時候她和陸儼都剛從公大畢業(yè),都是新人。 陸儼畢業(yè)的時候成績優(yōu)異,在畢業(yè)之前就被禁毒支隊看重,提前預定。 當時薛芃雖然很為他高興,但也覺得奇怪,直到陸儼加入禁毒支隊之后,在毫無經(jīng)驗的情況下,被派出去做臥底。 那次臥底時間長達半年,陸儼和任何人都沒有聯(lián)系。 而后他回到警隊,整個人都像是蛻了層皮,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一點都不像是剛畢業(yè)的社會新人,身上不僅多了一層銳氣,還有點生人勿進的感覺,連笑容也變少了。 薛芃沒有問他去執(zhí)行什么任務,根據(jù)當時的估計,她以為最多也就是仗著面孔生,混進去一個小的□□點罷了,要不然也不會半年就回來。 直到后來,薛芃聽說毒梟康堯落網(wǎng)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又下意識將這件事和陸儼聯(lián)系到一起。 這時,陸儼說:“你猜的基本沒錯,我當時執(zhí)行的任務,的確和康堯有關(guān),但一般臥底很難從他手里掌握到實據(jù)。就在我加入任務之前,就已經(jīng)差臨門一腳了,而我被派去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我認識他的女兒——康雨馨?!?/br> 康雨馨? 這名字很陌生,薛芃從未聽過。 薛芃問:“就是剛才那個女人?” “對?!标憙罢f:“不過根據(jù)當年的調(diào)查,康堯雖然涉毒,但他離家超過十年,從未和家人聯(lián)系過。他和康雨馨的母親也沒有正式領(lǐng)證結(jié)婚,她們母女也不知道他涉毒的事,更沒有參與,所以這件事并沒有連累她們?!?/br> 聽這意思,康雨馨就是沒有參與販毒了。 既然如此,那為什么巴諾兩次都會對著她的車一直叫? 思及此,薛芃說:“有件事很奇怪,在你來之前,巴諾一直很針對她的車,后來他們一行人出來了,巴諾又一直對著康雨馨叫,巴諾認識她?” 陸儼搖頭:“不認識,也許是她身上的某種氣味,吸引了巴諾的注意。” 薛芃沒接話,她回想著當時的情形,只覺得巴諾情緒很激動,卻并不兇狠。 但這個問題如今深究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薛芃只說:“雖然當初的調(diào)查證明康雨馨母女沒有參與販毒,可是就巴諾的反應,還有今天的情形來看,我猜這個女人已經(jīng)一腳踏進去了?!?/br> 無論是禁毒、刑偵還是刑技,做警察久了,就會對某個特定人群額外敏感,那種職業(yè)直覺是融在骨子里的,不管罪犯如何掩飾,仍是能一眼就看出端倪。 而這層事實,陸儼也不得不承認,今天再見到康雨馨,隔著幾步遠,他都能“聞”到她身上那種毒品味兒。 現(xiàn)在的她和當年比起來,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想到這,陸儼的眼神又一次沉下去。 半晌,薛芃忽然問道:“對了,你當初是怎么認識她的?” 陸儼這才醒過神:“哦,上高中的時候,我有時候周末會去網(wǎng)吧打游戲,就在那里認識的。” 薛芃詫異的看過來一眼:“網(wǎng)吧打游戲,你?” 陸儼揚著眉:“怎么,你真以為我除了查案別的不會?” 薛芃沒接話,說實話她是真的驚到了。 在她印象里,陸儼比較擅長打籃球,還曾經(jīng)用球打中她的頭三次,因為這事兒她特別記恨他。 在學校里,他的成績一向不錯,平日里看著又比較穩(wěn)重,她還以為像他那種性格的人,就算是周末也會去補習。 薛芃又問:“那康雨馨也是去網(wǎng)吧打游戲的?” “這倒不是。”陸儼說:“網(wǎng)吧是她舅舅開的,她周末會去那里幫忙看店。而且她長得漂亮,有她在,會吸引不少男生過去?!?/br> 長得漂亮,吸引不少男生? 原來如此…… 薛芃又掃向他一眼,這一眼,包含了不少東西。 陸儼見狀,這才后知后覺道:“這可不包括我,我就純粹是為了打游戲?!?/br> 這解釋真是欲蓋彌彰。 薛芃扯了下唇角,沒接茬兒。 隔了幾秒,就又聽到陸儼說:“我是說真的?!?/br> 薛芃這才應道:“嗯,我明白。禁毒支隊派你去執(zhí)行任務,其中一項應該就是接近康雨馨吧,看來你們的關(guān)系的確不錯。如果只是多年前經(jīng)常去網(wǎng)吧消費的關(guān)系,也不至于會讓你去了?!?/br> 薛芃的語氣倒是平靜,聽不出半點弦外之音。 一陣沉默。 陸儼一噎,半晌接不上話。 他總不能說,上面派他去的目的,其中一項的確是因為康雨馨曾經(jīng)對他有好感吧? 陸儼抿了抿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才解釋道:“但我有我的原則,我是為了執(zhí)行任務,不是去談情說愛的,無論她的父親是不是康堯,都不會影響我的判斷。你也可以理解為,在這件事情上,我就是沒有感情的任務機器?!?/br> 沒有感情的任務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