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洗漱完下樓，就見他的三位同事正在吃外賣。薛小蓮還叫了他的那一份。李叔打了招呼后，就招手讓他快來吃飯。

    三個人好像都忘了昨天發(fā)生過什么，好似他們昨天晚上就非常有同事愛地吃了一頓普通的烤雞夜宵。

    黎云覺得自己在這四人中，就是最大驚小怪的那個，心里有小小的羞愧。

    他連忙坐下，給三人道了歉。

    薛小蓮微笑著說不用。易心毫無反應(yīng)，繼續(xù)吃飯。李叔也就是拍拍他的肩膀。

    他們這小公司，不用考勤，也沒有業(yè)績一說，遲到早退，上班摸魚，都無所謂。黎云睡了一個上午，在兩位半的前輩——李叔頂多靠年齡算半個——眼中，那就是小事。李叔現(xiàn)在也淡定了，對于工作沒有那么高的熱情。

    薛小蓮邊吃飯，邊對黎云說道“吃了飯你和我去找一下這里物業(yè)。”

    黎云的筷子頓住，驚訝道“我們真的要搬去四樓？”

    這個四樓，是金榮大廈真正的四樓。

    昨天薛小蓮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這樣說的，可黎云和李叔都以為她也就隨便找個借口，幫黎云脫身。

    李叔這會兒也放下了筷子。

    只有易心仍舊在吃飯。

    “總要做做樣子。之后還可能要被查稅。唔，要是在稅務(wù)局里那里掛了名，就很麻煩了?！毖π∩徑忉尩溃皳Q公司還得老板去跑手續(xù)?！?/br>
    她說的麻煩就是他們這獨特的小公司換殼的麻煩。

    “還有搬家，選新的辦公室，重設(shè)法術(shù)……”薛小蓮又補充了一些麻煩的地方。

    簡而言之，就是他們臨時演戲，度過這次麻煩，比換個地方從頭再來要容易。

    “你們不會那種、那種障眼法嗎？”李叔問道。

    薛小蓮和易心都是搖頭。

    妖怪中大概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老板會很多法術(shù)的樣子，但薛小蓮和易心就一竅不通了。這可能是由他們的原形決定的，也可能是實力……

    黎云想象了起來。

    “最近裝裝樣子，搬到四樓，上一段時間的班。之后再看吧。”薛小蓮說道。

    黎云他們當(dāng)然不會反對。

    吃了飯，收拾了東西，黎云就陪著薛小蓮下了樓。

    他們從特殊通道離開金榮大廈，繞到了正門。

    到時候演戲上班，可能也就他們兩個來干。易心最近醉心于和人邂逅，剛才吃了飯，就馬上跑出去了。李叔則年紀(jì)太大，有些不太合適。

    黎云感到了幾分不自在，路上還問薛小蓮，這樣走，別人能不能看到他。

    “你走我旁邊，別人當(dāng)然能看到你。別離太遠(yuǎn)了?！毖π∩徎卮穑斑M了樓，就沒事了?！?/br>
    黎云點點頭。

    這證實了黎云之前的猜測老板在金榮大廈不止布置了兩層空間和一條通道，還對整棟大樓都施了法。

    薛小蓮走在前面，和保安打了個招呼，說明了來意。

    她提到“新生傳媒”的時候沒有壓低聲音，周圍進出的上班族都能聽見。

    保安吃了一驚，但還算鎮(zhèn)定?？赡苁亲蛱煳飿I(yè)經(jīng)理就對他們說過了。

    那些上班族就不那么冷靜了。一個個都偷瞄著薛小蓮和黎云。

    薛小蓮的外形就很扎眼，進來的時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現(xiàn)在更是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了。

    黎云還聽到了有人驚呼、抽氣和摔倒的聲音。

    摔倒的動靜實在是太大，讓黎云不禁轉(zhuǎn)頭看去。

    他看過去后，就愣住了。

    跌成一團的三個人正是他昨天見過的三位。他對他們都有印象，正是這三人講故事的講故事、抬杠的抬杠、提議的提議，結(jié)果一群人跑去了四樓，又被嚇得逃走。

    黎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只是很意外又遇到了他們。

    他的視線微微移動，落在了三人摔在地上的購物袋上。

    那三人慌里慌張，抄起購物袋抱在懷里，飛快地跑了。

    可黎云還是看到了。

    購物袋里，裝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那塑料袋質(zhì)地不怎么樣，能輕易透過一層塑料看到里面的東西。

    “怎么了？”薛小蓮轉(zhuǎn)頭問黎云，對之前發(fā)生的小插曲和身邊那些圍觀黨都沒放在心上。

    “呃……我看到那幾人……他們拎著紙錢……”黎云神色怪異，有些遲鈍地回答。

    薛小蓮掃了一眼三人消失的走道拐角，“哦”了一聲，“搞迷信活動啊。也沒什么?！?/br>
    黎云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保安掛了電話，對兩人道“你們這邊進去，左拐，物業(yè)辦公室在右手邊。我們經(jīng)理已經(jīng)在辦公室了。”

    薛小蓮沖他笑笑，謝過之后，就走進了另一邊的走廊。

    ※※※※※

    王新用力抱著懷中的購物袋，將里面的塑料袋和錫箔紙都壓出了聲響。

    他身邊的馮東華和葛曉軍也好不到哪兒去，臉色發(fā)白，眼袋發(fā)青，一副快猝死的模樣，眼睛里都是血絲不說，那眼珠子還不斷顫動著，好似在經(jīng)歷極大的精神壓力。

    和他們同行的幾個職員都下意識避開了他們，遠(yuǎn)遠(yuǎn)打量他們，猜測這三個人是不是發(fā)了什么病。

    “我們還是……還是去廟里面吧？”馮東華小聲說道，手臂收緊，也是壓住了自己抱著的那個購物袋。

    “早上不是就去過了嗎？你難道要去武當(dāng)山，還是嵩山少林寺?。俊备饡攒姺磫?，又搶先說道，“我請不出那么長的假??！要這樣，還不如直接辭職，換個地方找新工作呢?！?/br>
    他這么說很現(xiàn)實，但也的確有道理。

    馮東華心中焦急，卻沒有辦法反駁。

    “那不然，換一天？”葛曉軍自己提議。

    王新?lián)u頭反對，“他們要搬進來了。你現(xiàn)在不燒，等他們搬進來燒??？還是你們要等下班……”

    三個人一起打了個寒顫。

    “沒事的。就是燒紙。很快的。燒完就好了。我們昨天……嗯……她不是說不殺人嗎？”

    “對對，她也沒殺我們，沒殺那個保安?！?/br>
    “我看……我看啊，那個公司，和這次的事情關(guān)系不大，和這次的鬼關(guān)系不大。我們就是抓緊時間，趁著白天那兒沒人。嗯……”

    三個人腦袋湊一塊兒，含含糊糊地討論著，旁人離得遠(yuǎn)，也聽不清他們說什么。

    電梯來了之后，他們馬上就鉆了進去，按了三樓的樓層鍵。

    三樓一到，他們又是在其他人奇怪的注視下，匆匆跑出去。

    三個人都沒有進辦公室，而是直奔樓梯間。

    在三樓到四樓的樓梯拐角，他們放慢了腳步。

    “趕緊的吧?！蓖跣麓吡舜哒咀〔粍拥膬扇耍约阂矝]動。

    還是馮東華先動作起來，將自己抱著的塑料袋拆開，把那些紙錢都倒了出來，又從購物袋里摸出了粉筆，在地上認(rèn)認(rèn)真真畫圈。

    “兩位小姐，我們無仇無怨啊，也沒見過面，我們就是聽說了你們的事情。我們要當(dāng)時聽到你們呼救，肯定會來救你們的?，F(xiàn)在只能表表心意。你們早日投胎，在地府吃好用好。”馮東華一邊畫圈，一邊振振有詞。

    王新和葛曉軍也附和著，掏出打火機，將那些紙錢點燃。

    他們趕時間，就直接將一堆紙錢一塊兒燒了，還不斷用事先準(zhǔn)備好的塑料棍子撩撥著火星，讓它們燒得更快。

    不一會兒，這堆紙錢就全成了灰燼。

    三個人又鄭重磕了頭，抱著另外兩袋紙錢上了四樓。

    三人都沒發(fā)現(xiàn)，在他們離開之后，地上的灰燼無風(fēng)自動，飄揚起一些碎片，又重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