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可師傅是信王的人?!?/br> 容歡哂笑,在看到太后的臉色瞬變,一字一頓無比清晰地告訴她,“在來到你身邊之前,在陪你走過最艱難的時刻之后?!?/br> “他一直都是信王的人?!?/br> * 楊眉重生在她被關(guān)入水染房之時,受到百般凌虐奄奄一息的她在被溫濃救回來的那一刻睜開雙眼,兩輩子的記憶就此重疊在一起。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是楊眉最是意氣風(fēng)發(fā)之時。她在眾多新進(jìn)宮的采女當(dāng)中被容從一眼挑中,順理成章進(jìn)入永福宮不說,很快擠身太后的近侍之列,年紀(jì)輕輕,眾星捧月。 那時候的容歡雖然態(tài)度疏冷,卻并不像現(xiàn)在這般處處針對。再過些年等當(dāng)今圣上長大些了,太后就會替她安排,將她送入永順宮。 兩輩子落差之大,顯得那么不真實。起初楊眉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兩輩子的差異會這么大,直到她將注意力集中在溫濃身上。 “今生的變數(shù)是由你進(jìn)宮開始產(chǎn)生了改變,又或者是在更早之前?!睏蠲己V定兩輩子的差異因她而起,因為在溫濃還沒有進(jìn)宮之前有關(guān)她與信王的事情就已經(jīng)引發(fā)熱議,而這一切都是上輩子所沒有的,“我猜你肯定比我更早醒來?!?/br> 前生楊眉與溫濃雖是同期入宮,但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宮中行走多年楊眉從未注意溫濃,之所以后來會知道她,還是拜容歡所賜。 “上輩子容歡就曾對你死纏爛打,我沒想到這輩子他竟還是那副死德行?!睏蠲济媛吨S色。說是同門,拜了同個師傅,可上輩子她與容歡的關(guān)系遠(yuǎn)不如現(xiàn)在溫濃和容歡的關(guān)系好,只不過也不到老死不相往來的擰巴地步。 那是再往后幾年的事,她被太后送去了永順宮,而容歡仍然壓制在容從手下,但是隨著年紀(jì)漸長,有些事情太后與容從不會繼續(xù)拘著他,某日便不知從哪傳來了風(fēng)聲,聽說他在澤潤宮看中了名宮女,有意與她結(jié)為對食。 楊眉略略打聽,也就知道了溫濃的事情。 聽她提起上輩子跟容歡糾扯不清的事,溫濃尷尬不說,還有些回憶過往受苦受難的心有戚戚。那時候的她無權(quán)無勢,卑微弱小得可憐,容歡于她就像高山遠(yuǎn)天,一只手輕輕松松就能捻死她的那種。 那時候的絕望,至今回想仍然心有余悸。溫濃不禁摸摸臉,她哪里知道容歡對她的喜歡是因為肖似郭婉寧的這張臉? “你可知道容歡因何會喜歡你?” 溫濃遲疑,不過還是點下頭。楊眉細(xì)細(xì)打量她的眉眼:“你與忠國公府的郭小姐容貌肖似,這事我想你自己應(yīng)該再清楚不過。” 這回溫濃沒有遲疑,頜首說:“我知道容歡喜歡的不是我。” 楊眉牽動唇角,不無諷刺:“可他得不到郭小姐,只能退而求其次地不停sao擾你?!?/br> 對于這個說法,溫濃沒有否認(rèn)卻不想再提:“那都是過去的事了?!?/br> 楊眉不以為然:“我聽說后來容歡放你出宮了?!?/br> “以他的性子,竟肯放你出宮?” 不安在溫濃內(nèi)心隱隱翻涌,她面色不豫:“我也付出了代價?!?/br> “代價?”楊眉低念這兩個字:“你所付出的代價,能比性命更重要?” 溫濃眉心一擰:“我不懂你的意思?!?/br> “溫jiejie,我知道這輩子你的心偏了,比起我你更偏向容歡。其實你與他接觸的更多,更同他是情有可原的事??赡阌袥]有想過,以容歡那種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的瘋批德行,你得付出什么代價才能換來他的放手?” 楊眉的話不停催促著溫濃回想過去,腦海的畫面重復(fù)一遍又一遍,面上的血色逐漸消褪。 “那是圈套。” “容歡糾纏你的原因,也正是他輕易放手的原因。” “你被騙了?!?/br> 溫濃面無血色。 小小宮娥無權(quán)無勢,也敢拒絕容歡那樣的高階宦臣?溫濃一直知道容歡不滿她的拒絕,故意駁回她的出宮請愿,懷揣惡意地頻頻欺壓,壓迫得她度日如年喘不過氣。 容歡不是易與之輩,拂他臉面等同撥他逆鱗,溫濃滿心以為自己會被折磨到死。 可是那天容歡說只要她能做到,他就會同意放過她。 所以溫濃狠心咬牙,任他打斷那條腿,她心想著說不定廢去一條腿就能夠消解容歡的心火?說不定他會嫌棄一個殘廢自此不再糾纏呢? 事實上容歡在那以后的確對她失去興趣,而殘疾之身也令她可功爭取得到出宮的機(jī)會。 她一直是這么以為的。 可現(xiàn)在楊眉卻告訴溫濃她被騙了?是誰騙了她?容歡? 如果整個過程都是陰謀,而容歡放她出宮是個圈套,那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溫濃遍體生寒,容歡為的是郭婉寧。 容歡故意放她出宮,為了讓她出宮代替郭婉寧守靈。 霎時間,溫濃只覺整個人的魂靈都被抽走了,了無生氣。 是啊,怎么就這么巧合呢? 她才出宮不過幾天,立刻就有人找上她,要她代替郭婉寧去為陸漣青守靈。那些人是從什么渠道知道她的,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如果說這里面有容歡的手筆,那么整件事都將變得合情合理。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容歡在織染署做什么嗎?”楊眉以彼此才能聽見的距離壓低聲音,“織染署里的那副春芳百錦圖你見過的吧?那里是容歡的秘密所在?!?/br> “在那里面也藏匿著你想知道的,信王死因?!?/br> 第131章 花香 這里面的香,會否正是殺人無形置…… 容從回到永福宮時, 天色已漸暗淡,宮廊兩側(cè)有宮人正在掛籠換燈,仔細(xì)環(huán)望便會發(fā)現(xiàn)周遭多了一絲年味的喜慶, 很快就要過年了。 不過在新年到來之前, 太后會從宮外請來東鶇觀觀主作法,一方面是為了平息宮中紛紛擾擾的謠傳,再則也算是為新年驅(qū)邪化兇,為宮中新氣象迎福招吉。 澤潤宮的法壇昨日已經(jīng)解封,那里自從先帝登基以來儼然成為宮里的一道禁忌。時隔多年再次解封,蛛網(wǎng)塵埃不堪入目,屬實需要好好打理。加上即將進(jìn)宮的東鶇觀一行人接下來也將要暫居澤潤宮中, 白天容從親自領(lǐng)人前去掃灑,整日忙碌下來難免疲累,不過他還是振作精神, 準(zhǔn)備返回新舍換上一套干凈的衣裳, 這才折去太后行宮稟報情況。 “師傅。” 回到屋里更衣的容從聽見有人不請自來也未多言, 直到?jīng)]有聽見回應(yīng)的對方活像猴子似的四處亂撞, 終于探頭從屏風(fēng)后面找到他:“師傅, 你這一整天都跑哪去啦?” 容從平靜地睇他一眼:“有事?” “你最近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眼看娘娘頭風(fēng)又犯了, 要不是徒兒替她按摩頭xue, 指不準(zhǔn)娘娘就要大發(fā)脾氣了。”容歡坐在桌邊, 兀自倒了一杯涼茶。 容從穿衣的動作一頓,不緊不慢地繼續(xù)扣上:“哦?看來你是可以出師了?!?/br> “徒兒還遠(yuǎn)不及師傅呢?!痹掚m如此, 但他嘻笑的口吻卻頗是得瑟忘形。 容從換完一身長衫,從屏風(fēng)后邊繞出來:“你一整天都在娘娘身邊侍伴?” “娘娘最近心緒不寧,身邊沒人侍伴怎么行?!比輾g笑容可掬, 將倒好的茶水遞給他。 “從前也沒見你這么上心?!比輳闹粧吡搜勰潜?,繞開他徑直向外走去:“如今要你去尚事監(jiān),你倒是天天磨在娘娘身邊不肯走了?!?/br> 容歡將茶杯放下,尾隨他出門:“我不去尚事監(jiān)你不應(yīng)該更高興才對?” 容從佇足看他,容歡無辜說:“她們都說我是混世大魔王,你也不想見去把尚事監(jiān)拆了吧。” 容從卻沒有與他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說:“楊眉的事,事前我并不知情?!?/br> 容歡笑意一斂。 “她針對你或有其他原因,或單純只是為了報復(fù)你對她的欺凌。”容從頓聲:“可我確實不曾與她提及過往的事,也不知道她究竟從哪里聽來那些事情?!?/br> 容歡面露古怪:“師傅是在向我投誠嗎?” 容從心平氣和說:“你若這么覺得,那就當(dāng)是這樣吧?!?/br> “你也該適可而止了?!?/br> 容歡咬牙,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合該適可而止的人是你!” “別以為我真不知道她為什么針對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比輾g諷笑:“你就那么甘心當(dāng)條走狗嗎?” 容從面色一沉:“容歡?!?/br> 容歡渾無所懼,齜牙咧嘴:“別讓我瞧不起你?!?/br> * 信王為什么會死?因為他擋了某些人的路。 陸漣青擋的絕不僅僅只是一兩個人的路,自他從阜陽殺回京師,自他占有這個權(quán)勢滔天的位置,自他成為只手遮天的攝政王,每天都有無數(shù)人想要他死。 事實上陸漣青所擋的非但是敵對者的路,他還擋住了曾一度為他所庇護(hù)的人的路。 太后,從未真心信任過他。隨著信王重權(quán)在手,太后的心只會越加不安,暗藏異心秘而不發(fā),撕破臉皮只不過是早晚的事。 可過了這個新年小皇帝也才只有六歲,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太后母子安然棲身于信王羽翼之下,相互從未表露出任何反目跡象,既然能夠相安無處地度過往后那么多個年頭,這輩子又為什么會這么快露出端倪呢? 溫濃告別楊眉輾轉(zhuǎn)來到織染署,盯著宮門門楣上的那三個字,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急促跳動。 春芳百錦圖為太后欽點,由織染署百余女工日以繼夜傾力打造,原意是想以小皇帝的名義贈予陸漣青及他的未來王妃的大婚之禮。 這副圖在上輩子沒有任何意外地送到了陸漣青手中,由于其所代表的造詣價值之高,又賦予了當(dāng)今圣上與太后難言可貴的誠心與用意,因此常常被放置在陸漣青觸手可及的地方。 也就是說如果這副春芳百錦圖真的有問題,那么的確極有可能存在致使信王喪命的原因。 問題就在于春芳百錦圖到底蘊(yùn)藏著什么秘密? 溫濃皺眉回想楊眉意有所指的那席話,春芳百錦圖中隱藏的秘密與容歡有關(guān),而能夠置人死地的秘密,是否正是容歡與織染署之間唯一聯(lián)系得上的無名水毒? 香。 溫濃想到了當(dāng)初錯誤混入那批次的香珠瓶,還有香珠的制造者常制香。 能夠殺人于無形,非但是服食,還可能是味道。春芳百錦圖最大的特色就是香,相傳為了達(dá)到栩栩如生、仿若身臨其境的奇效,紡織過程中所用的一針一絲采用大量花甘蜜露搗煉浸染,完成之后再用精心煉制的蜜丸香珠重復(fù)薰染,春芳百錦乍一現(xiàn)世,那是織染署聯(lián)合造辦署共同打造出來的盛世奇觀。 這里面的香,會否正是殺人無形置人死地的那枚兇器? 溫濃需要考證這一個可能,她必須親自來一趟織染署查明情況。 天色儼然不早了,可正是為了避人耳目潛進(jìn)織房,溫濃才會挑這個時候來……當(dāng)然她也可以入夜之后再潛入,只是天黑之后比較沒膽。 溫濃承認(rèn)她比較慫,還很怕死。 眼看晚膳時間已經(jīng)到了,如果這時候回永信宮,她怕自己回去以后就不想再出來,更怕回去見到陸漣青之后不知應(yīng)該怎么面對他。 如果陸漣青真是重生的,他會否發(fā)現(xiàn)自己跟他一樣?那他心里又是怎么看待她的?溫濃亂糟糟地想著,有些唾棄,又有些頹喪,還有點惱。 反正心情不怎么好,溫濃干脆趁這個機(jī)會翹家,不過行動之前她悄悄張望,也不知陸漣青派在暗中的人到底在不在,會不會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跳出來保護(hù)她? 可惜觀察半天也沒見什么蹤跡,溫濃略略失望,不過她還是毅然決然地跨出一步,進(jìn)入久違的織染署里。 腳還沒點地,遠(yuǎn)遠(yuǎn)聽見一聲媒婆吆喝:“哎喲!這不是咱們阿濃姑娘嗎?” 溫濃背脊一僵,扭頭發(fā)現(xiàn)了那位接替李監(jiān)查位置的鐘司制,不久之前彼此還才剛見過一面。 “這個時間節(jié)點大伙都走得差不多了,還好我留著些事善后沒走,不然可就白白錯過了?!辩娝局仆熘钪|女回門:“今日怎么得空上織染署來探望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