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溫濃也說不上這是什么感覺,就是怪怪的,異常違和。 陸漣青嗤笑:“那個女人不簡單?!?/br> “連你也覺得她不簡單?”溫濃震驚,能讓陸漣青刮目相待的人絕非善類。 陸漣青稍稍斂色:“能挑起那三人之間的矛盾,自是不簡單?!?/br> 溫濃沒聽到更實質的東西,忍不住追問:“那你放心讓她留在陛下身邊?” “不需要我放心?!标憹i青氣定神閑:“自有不放心的人會收拾她?!?/br> 溫濃一愣,頓是恍然。 舒光齋這一頓小家宴誰也吃得不愉快,小皇帝飯后痛苦經(jīng)受突擊考核,過程磕磕絆絆,委實不盡如意,理所當然受到小皇叔的嚴重批評。 太后一頓飯食不知味,回到永福宮的第一時間撇開其他人把容從單獨叫到屋里當面問話:“那個丫頭是怎么回事?” 沒了外人,容從說話也沒那么避忌,他將楊眉與容歡的過節(jié)與太后細說:“據(jù)我所知,當日織染署里丟失的金線絲是容歡使指楊眉干的,為的對付織染署里幾個與他不對付的女官。事后他為了遮掩此事反嫁禍給了楊眉,被織染署的女官打得遍體鱗傷,那孩子當初是我挑進咱們永福宮來的,她跑來找我的時候我擔心這事捅出去會給咱們宮里惹麻煩,為了安撫楊眉的情緒,也為了不讓容歡繼續(xù)惹事,這才將楊眉送到永順宮中?!?/br> 太后聽過皺眉:“這點小事你何必瞞著我?” “你也說了是小事,我是不想讓你為了這點小事勞神費心?!比輳目嘈u頭:“再說這事畢竟還是容歡有錯在先,我若說要收拾他吧,你也不肯?!?/br> 太后微微舒眉:“那孩子這些年惹出來的禍事還能少嗎?我知道你是恨他不爭,心里其實老掂掛著。我若不攔著你,將來就怕你自己后悔了。” 容從牽動唇角:“這不是早后悔了,容他進宮之時就已經(jīng)后悔了。 ” 太后欲言又止,又知多說無益,勸不動:“難怪容歡今晚這么鬧,你瞞著他把那個丫頭弄到皇帝身邊,他能不跟你鬧?既然他那么不喜歡這那丫頭,你把她弄走就是了,別惹得師徒之間不愉快。” “把楊眉弄走了,再讓容歡鉆空子擠上位不成?”容從不贊同:“容歡那種性子,放在陛下身邊你我都不放心。楊眉那丫頭乖順聽話,年紀小也更好雕琢,不至于像容歡那樣難以控制?!?/br> 太后聽出他對楊眉的處處回護,面上不顯,心里卻是莫名生出了疙瘩,左一塊右一塊的:“那丫頭就這么好?” 容從頓聲:“娘娘不是相信奴才嗎?” 太后回以一笑:“信,自然是信的?!?/br> * 自從溫濃陪陸漣青前往舒光齋赴宴吃了一頓皇家飯,宮里的風向就又變了。前兩天還才在背后笑話溫濃的宮人紛紛換上巴結的嘴臉,信王既然都能帶她去見太后與皇帝了,說明了他正式對外坦露彼此的關系,不再縱容旁人曖昧不清妄作定論,這也意味著溫濃就算當不了王妃,側妃必然也是妥妥的。 就算只是側妃,身份也能高出尋常女官一大截,再沒有人敢對她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這天到了造辦署,溫濃明顯感受到氣氛的不同,來打招呼的一個接著又一個,非常影響她開始一天的忙碌。 “吵什么吵,看猴子不成?還不回去干活!” 常制香一聲冷喝,立刻斥退了不少湊熱鬧的人,就連溫濃也被她給嚇了一跳。因為常制香平常是個平平淡淡沒有什么存在感的人,溫濃與她相處幾天從未見她發(fā)過脾氣,這樣的忽而暴走,大概是真把她給惹毛了? 見人都被趕走了,溫濃抽空忙給她送上清茶:“對不起,都怪我給你添麻煩了?!?/br> “你知道就好?!背V葡憷淅淦乘谎郏膊唤铀那宀?,轉身就走了。 溫濃不是頭一回遇見對她不假辭色的人,剛到織染署的時候李監(jiān)查也是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追溯至更早之前,溫濃遇到的冷眼白眼只會更多,對此她倒不是很介意。 常制香走了,走之前也沒交代什么其他活,溫濃樂得空閑,趁機摸到各個香房里溜達,想找點什么可用的線索。 她自來造辦署雖然只有幾天,可無論多忙都會從有限的閑暇時間里找到機會到處摸索。溫濃憑借嗅覺記憶聞遍所有能到手的香珠瓶,卻是怎么也沒找到記憶中的那種味道,不禁懊惱。 據(jù)她所知當日混入其中的只有那個瓶子,其余的并未出現(xiàn)任何紕漏,而唯一的那瓶香珠卻落水丟失,再也沒能找回來。 如果深入造辦署還是一無所獲,那就只能通過試探常制香本人來摸索更進一步的線索。 只是有時候溫濃不禁懷疑自己的猜測是否有誤,畢竟常制香看上去平平無奇,一本正經(jīng)得根本不像是會做出任何出格之舉。 究竟是常制香藏得太深,還是說她的方向不對,抑或者問題根本不是出在這里? 溫濃心事重重地路過一間香房,忽而佇足,那是似曾想識的味道,是那瓶香珠! 第121章 取決 “信與不信,主要還是取決于你。…… 造辦署有香房百余, 每間香房按工序的不同,獨立劃分蒸、煮、炮、炒、炙、烘焙、研磨等的小工坊。 眼前這間香房用以蒸與煮兩道工序,里邊飄出來的味道似曾相識, 溫濃不敢完全篤定必是自己印象中的那個味道, 但她覺得應該是差九不離十的那種。 她這幾天跟著常制香在各個小工坊里來回跑,卻是不曾見她進入這間香房,也有可能這里其實并不是常制香在用? 左右見四下無人,溫濃壯起膽量,偷偷摸摸湊到香房門前,門沒鎖,她小心翼翼揭開門縫往里瞄。 里邊能夠瞧見濃煙彌散, 檐沿下角有幾個窗口排氣,里邊一口鼎爐柴火燒得正盛。溫濃豎耳傾聽,沒有聽見什么其他動靜, 也不知是屋里的人剛好走開了, 還是待在隔間里頭聽不清。 溫濃比較惜命, 不敢莽然獨闖, 她到院子時撿了塊石頭回來, 透過門縫砸向了離門的那口小銅爐上,立刻發(fā)出咚的一聲脆響。 扔完石頭, 溫濃趕緊往角落躲起來。 不稍多時果然聽見里邊傳來腳步聲, 屋里的人似乎注意到落在地上的那塊石頭, 她推門出來左右張望,溫濃躲在暗處定睛一看, 竟真的是常制香。 溫濃跟了她這么多天,常制香從未踏進這間香房,今天一沒跟就來了, 而且小工坊里傳來的味道又是那么特殊,說她沒一點問題也沒有,溫濃自己都不信。 等到常制香把房門重新闔上,溫濃這才重新冒頭,她躊躇了半天,決定暫時收心,敵不動我也先別動。 這間香房被溫濃記上心頭,午后李監(jiān)查上造辦署視察,溫濃原想找她問問,可遠遠瞄見同行的人竟還有容從在,本來打算湊近的心思銳減,悄悄躲得大老遠。 誰知她避著容從,容從反倒自己找上門來:“聽李監(jiān)查說你來了造辦署,怎么想到這邊來?” 溫濃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熏料,干笑一聲:“回師傅的話,我就只是興趣愛好而己?!?/br> “你的興趣愛好還挺廣泛?”容從似笑非笑:“信王殿下居然肯放你到這里來,我原以為比起造辦署,他更想讓你去永順宮?!?/br> “……”等等,陸漣青的心思難道已經(jīng)人盡皆知了嗎?溫濃默默流汗:“怎么會呢?殿下昨日也沒提上我一句不是?” “他若是提你,我倒是第一個舉手贊同,總不至于把事鬧得跟昨晚那么僵?!比輳臓钭魍锵?。 溫濃眼觀鼻鼻觀心,狀作沒聽清。 容從卻不讓她逃避話題:“有關楊眉的事,我想跟你聊幾句。” 溫濃心下一緊,轉念就想明白了。如果楊眉從她那里離開之后找上了容從,那么容從必然也是知道織染署里發(fā)生了什么。只不知道他所知道的是全部真相,抑或者是楊眉或容歡單方面的片面之辭。 “關于楊眉的事,我所知道的并不多?!睖貪獠粍勇暽3志?。 容從也不為意:“當初是我把楊眉調進永福宮,你也是知道的。如未記錯,你們是一起進的永福宮?!?/br> 溫濃點頭,迎見她倆的還是容歡,容從派來的。 “容歡一直不待見楊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容從輕輕吁聲:“他怕我有心提拔楊眉,將要取代他的位置?!?/br> 這些年容從手下沒有什么特別重用的人,有且只有容歡這一個徒弟,可他無端挑了個新入宮的丫頭出來,直接就往永福宮里調,難免叫人忍不住多心。 “那他怎么不針對我?”照說她跟楊眉同時進的永福宮,楊眉比她的待遇差了不只一丁半點,怎么看她的存在更容易威脅到容歡的地位啊。 容從失笑搖頭:“你?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溫濃摸摸鼻梁,差點忘了她是信王的關系戶,混得再好那都是托了信王的福,確實不在容歡的考慮范圍。 “更何況容歡他很喜歡你。” 溫濃訕笑不語,心說容歡喜歡的是她這張肖似郭婉寧的臉。 不過按照容從的意思,容歡若因這事不待見楊眉,倒也能說得過去。 “他把楊眉調去凌園,過份欺凌打壓,這事我是偶爾在苑子里遇見楊眉方才得知?!比輳木従徴f道:“我去說他幾句,并不是指望他能有所悔悟,而是要他知道,我并不在乎他背著我做什么或說什么,但他不能太過肆意妄為,至少他得有所收斂?!?/br> 可事實上容歡不僅沒有收斂,他還變本加厲。 為了不讓楊眉再與容從有所接觸,容歡又把人調出永福宮,繼而帶到了織染署。 “楊眉可曾說她在織染署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溫濃不禁問。 “她告訴我容歡意欲對付當時還是司制的李監(jiān)查,命她偷取金線絲以此挑事,不料反被容歡栽贓嫁禍,事后她被容歡命人毒打一頓,是你從水染房里將她救出?!?/br> 楊眉也是這么跟容從說的?溫濃尋思:“你相信她的話?” “你認為她有撒謊的成份?”容從反問。 溫濃欲言又止:“她說的跟容歡說的不太一樣?!?/br> 她將容歡的那套說辭給容從說了,容從靜默:“你信容歡?” 溫濃忙不迭搖頭:“沒有沒有,倒也不是說相信他……” “信與不信,主要還是取決于你。”她悄悄瞄容從一眼,從容從對楊眉的維護態(tài)度,溫濃覺得容從的天平已經(jīng)傾向了楊眉。 她想到了之前聽說容從容歡關系不睦的事。 容從微哂:“這事其實并不難猜,當時容歡與李監(jiān)查水火不容,依他的性子暗地里使絆子并不出奇,他會指使楊眉去偷金線絲也不難理解,這么做既能找到由頭找李監(jiān)查的麻煩,又能把處處不順眼的楊眉拖下水,一舉兩得的事?!?/br> 溫濃點點頭表示理解,容歡要不是平時太作,別人也不至于信他不過。 “我知道你跟李監(jiān)查關系不錯,今日與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能置身事外,別把當日偷金線絲的來龍去脈說出去?!比輳闹厥霸掝}:“李監(jiān)查的性子太過于較真,若把這事捅出去,必會給楊眉和容歡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對她們三人并沒有任何好處。” 溫濃繼續(xù)點頭表示理解,李監(jiān)查是他現(xiàn)階段安置在尚事監(jiān)的心腹大將,容歡是他徒弟,楊眉是未來可期的培育之才,怎么說手心手背都是rou,容從大概是打著魚與熊掌均可兼得的算盤吧? 但見容從如此看好楊眉,再聯(lián)想到上輩子楊眉的順風順水,或許正是有容從的一臂之力。就不知那時候的楊眉和容歡是否也像現(xiàn)在這般水火不容,又或是能因容從的調停而和平共處? 不過這都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溫濃略略收心:“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絕不會淌這渾水?!彼粽嫦氚堰@事捅出來,早該告訴李監(jiān)查了,哪至于等到現(xiàn)在? 容從靜靜看了她一眼,莞爾說:“你可要記住這句話。” 溫濃總覺得這話像是意有所指,但容從沒再繼續(xù)往下說,手下的女官來找他了。自從容歡推拒了尚事監(jiān)的調動,容從只能親自攬下尚事監(jiān)的主事要務。其實這事溫濃記得上輩子也是他親自接手尚事監(jiān),就不知這輩子為什么中途會整另一出,有意讓容歡來接手尚事監(jiān)的事。 撇她這個特殊情況,兩輩子的區(qū)別在于什么?溫濃埋頭深思,仍舊想不明白了。 一整天下來溫濃沒弄明白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不過當前最緊要的事情就是趕回去給陸漣青燉湯燒菜做食療。 雖然兩頭跑的時間精力很擠很擠,可是只要一想到她每天都在為陸漣青延續(xù)一點點生命,溫濃就覺得每天都有滿滿動力。 當她在晚膳之時這么跟陸漣青說起的時候,陸漣青挑菜的動作一頓,隨后默默夾回一片被他留在碗里的熟rou:“別把你自己的身體給熬壞了?!?/br> “我可比你壯多了?!睖貪饬疗鹨唤丶毟觳玻陉憹i青即將擒獲之前,趕緊又把胳膊收回來:“明天我還想去一趟太醫(yī)府,找他幫我研究藥膳食譜?!?/br> 溫濃沒說的是明日還打算悄悄支開常制香,潛進香房偷取一些香料拿給張院使研究研究,說不定會有什么新線索。 陸漣青不緊不慢地又咽下一口rou,無可無不可地頜首。 溫濃想了想,把白天跟容從的對話給他細說:“我以前從沒想過容從和容歡會有師徒?jīng)Q裂的問題?!?/br> 陸漣青語氣淡淡:“為什么?這世上并沒有那么絕對的事情。” 為什么?大概是先入為主吧?即便一直覺得他們之間的氛圍很怪異,可溫濃從未想過有誰能夠取代容歡的位置站在容從的身邊,即便是在十年以后。 “你說容從看中楊眉什么?年紀小,乖巧聽話好培養(yǎng)?”溫濃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