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她爹有傷在身,這一巴掌甩不了多重,可溫濃卻覺得比當初在溫家鬧翻之時被甩的那一巴掌還要疼。她深吸一口氣:“我沒想到寶弟會發(fā)生這樣的意外……” “這不是意外!是你蓄意謀害他的!”陳氏聲嘶力竭:“當初要不是你,楊洪那個瘋子也不會盯上我們一家!姓楊那瘋子肯定也是你引來的!是你殺了我的寶弟、毀了我的宜兒!如今寶弟死了,宜兒容顏盡毀,你一定高興壞了吧?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會不得好死!” 說著陳氏發(fā)了瘋地使勁掙扎,就為了要掐死溫濃。 “你別胡說八道!差使你們是下人自作主張,姑娘根本毫不知情!”恭總管忙不迭護在溫濃面前,他可是知道這人是王爺?shù)男念^rou,就算陳氏再可憐也不能讓她欺到溫濃頭上:“先不說你兒子會不會是貪玩從西苑跑到南苑,那名乞丐是太后帶進王府的,要不是你女兒貿(mào)然把他指認出來反遭劫持,事后也不會遇到那樣的意外!” “姑娘,您先回養(yǎng)心苑去,這里老奴知道怎么收場?!惫Э偣芤呀?jīng)后悔把溫濃找來了,要是讓王爺瞧見溫濃被打的臉龐,也不知要怎么發(fā)作他們! 溫濃目色沉沉,盯著一臉怨憎的溫爹,還有大吼大叫的陳氏:“溫宜的臉,我會想辦法幫她找到最好的大夫看治?!?/br> “寶弟之死若非意外,我定會讓殿下為你們討還公道?!?/br> 陳氏還想發(fā)作,溫濃卻已經(jīng)更快地說出:“但這不是我該欠你們的!” “我溫濃從來不欠你們什么!”溫濃一字一句,重重砸下來。 沒等陳氏反駁,溫濃面冷如霜:“楊洪已經(jīng)死了,再沒有任何人會對你們造成威脅?,F(xiàn)在,你們立刻搬出去,王府沒有任何理由收留你們!” 陳氏雙目瞠睜:“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害得我們一家這么慘就想白白趕我們走?門都沒有!” 溫濃不想再與她爭辯,退開一步:“恭總管,麻煩你將她們請出去?!?/br> 恭總管哪敢怠慢,立刻招呼人手,一邊將氣急跳腳的陳氏和搖搖欲墜的溫爹架起來,還有病屋里的溫宜,以及已經(jīng)死去的寶弟全都送出王府。 溫濃不再理會身后的叫罵,繃著臉轉(zhuǎn)身就走,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她只想回養(yǎng)心苑,回陸漣青身邊。 “阿濃jiejie好兇?!?/br> 走過一半,溫濃聽見這聲輕佻的抱怨,她偏頭看去,早前不知跑哪去的容歡站在不遠處,笑瞇瞇地打趣說:“再乖巧的小白兔原來也有咬人的時候?!?/br> “你怎么還在這里?”溫濃眉心一攏:“太后娘娘已經(jīng)從東鶇觀接走陛下,剛剛派來接走陸虎的人難道沒有讓你一起回去?” 容歡不疾不徐地走向她,攤開手說:“你忘了我可是被信王‘關(guān)’起來了么?信王還沒發(fā)話呢,我可走不了?!?/br> 溫濃懶得與他玩文字游戲,她現(xiàn)在沒有一點心情與他周旋:“那就趕緊回竹心苑去。殿下已經(jīng)醒了,你想讓他知道你無視他的命令跑到外頭到處亂晃嗎?” “你可算承認殿下就在養(yǎng)心苑了?”容歡卻是不緊不慢,好整以暇地質(zhì)問:“哼哼,之前還騙我說他去剿賊了?!?/br> 反正陸漣青已經(jīng)醒了,溫濃也不必再忌憚他:“他是去剿賊還是留在養(yǎng)心苑與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要再不回竹心苑,我這就喊人押你回去?!?/br> “好啊,用完就扔,忒不厚道?!比輾g嘴上抱怨,但也沒再跟她貧嘴:“我這不是聽說府里出了人命,這才跑出來看熱鬧么……” “也不知是死了誰?!?/br> 溫濃看了他一眼,忽而問:“太后來時你去哪了?我讓恭總管到處找你都沒找著?!?/br> 容歡摸摸光潔的下巴:“我聽說娘娘半路又折回來了,肯定是發(fā)現(xiàn)端倪識破咱們的謊言,我怕她跟師傅要收拾我,就躲起來了。” “躲哪了?”溫濃還在問。 容歡只得指了指身后的方向:“竹心苑呀,就在竹林里面,跟躲貓貓似的,王府的下人來了三撥,直到最后一撥把我給揪出來了,不然我還想多躲一會呢?!?/br> “不過聽說娘娘已經(jīng)走了,我就出來啦?!?/br> 溫濃細細打量容歡的一顰一動,見他無比坦然,這才垂下眼簾:“那也不能到處亂跑,被殿下知道了,小心扒你一層皮?!?/br> 容歡不想回,磨磨蹭蹭纏了她好一會兒,非得被她狠狠兇完一頓才肯閉嘴。 直到溫濃走了,容歡這才收起一臉吊兒郎當,搓著手掌心呼出熱氣,沒有人發(fā)現(xiàn)那雙掌心通紅,像是被什么勒過的。 夜幕降臨。 皇宮里,太后迎回出走多時的小皇帝,永順宮里少了一位老人,多了一只新的御貓。左大夫告別東鶇觀觀主公明道長,總算能夠帶著方周回到已經(jīng)撤空的復生堂。溫家老宅迎回一家四口,只不過走時健全的一家人,回來卻已七零八落。 王府華燈初上,平靜的夜晚沒有白日的喧囂,溫濃守著陸漣青床前,這一夜好似終于能夠為連日以來的兵荒馬亂畫上一顆結(jié)束的句點。 可是在那之前,又好似有什么隱藏暗處,蠢蠢欲動。 第103章 知道 “我的事他都知道的?!薄?/br> 陸漣青緩緩睜開雙眼, 雖不滿意睡前臥在枕邊的人不見了,好在不見的人就趴在床榻邊沿,扒著他的手指撥來又撥去。 像是玩心正興, 又像渾不上心。 “臉怎么了?” 溫濃早就發(fā)現(xiàn)他醒了, 只是扒著他的五指掌心與自己相貼相印,宛若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你的手比我大好多?!?/br> “你又想說是我打的了?”陸漣青沒有給她轉(zhuǎn)移話題的機會,順勢貼向她臉上的紅指?。骸澳憧?,對不上?!?/br> 被冤的次數(shù)太多了,陸漣青早已摸通這顆小腦瓜時不時抽出來的新坑法,一點奉陪的意思都沒有。 “我又看不見?!睖貪飧砂桶偷爻读藗€笑臉,草草把他的手抓下來。 “誰打的?”王府上下肯定沒人有膽子這么做, 陸漣青不用猜也知道十成十是寄住在王府里面的姓溫那一家子干的。 溫濃訕然嘀咕:“我要是說了,你會沖冠一怒為紅顏嗎?” 陸漣青輕聲一笑,越笑越冷:“我不光會沖冠一怒, 我還要打你的人手腳盡廢、割舌剜目, 活得生如不死?!?/br> 溫濃被他的笑給凍得激靈, 表情一垮:“那我不告訴你了?!?/br> “你不說我也能知道是誰?!标憹i青抬手去蹭那張臉上還沒消全的紅指?。骸盀槭裁创蚰悖俊?/br> “我弟死了。”溫濃耷拉著腦袋抵在床褥上:“meimei毀容了, 他們一家恨死我了?!?/br> 把溫家人捻出王府之后, 恭總管立刻著手盤查事發(fā)地點附近走動的人,還特意找來當時負責帶寶弟去撿樹葉的小李子仔細詢問。 小李子的歲數(shù)也不大, 雙親都是王府的長工, 一家子平日都是本份干事的老實人, 從沒做過任何欺善怕惡的虧心事。據(jù)小李子事后說起,欺善怕惡的是寶弟, 他仗著jiejie在王爺跟前得寵,不服安排他干下人的活兒,還沖小李子拳打腳踢。 小李子的爹娘義憤填膺, 將兒子背部的淤青擼起來讓恭總管評評理。 小李子管不住寶弟,也不敢管他,見他走了反而樂得輕松,并未注意到他去哪里,一心埋頭在西苑撿葉子。直到寶弟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別人找來詢問他,這才恍然得知。 “我爹就一個兒子,自小把他寵壞了,養(yǎng)得蠻橫又霸道。他只認一個jiejie,打小與我也不親,可他喊我一聲阿姐,始終還是我弟弟?!睖貪鈵灺曊f:“我從沒想要害他的命?!?/br> “還有溫宜,就算曾經(jīng)我怨過她也恨過她,可我從沒想要她落得什么不好的下場。” “我怎么就是個惡毒的女人了呢?” 陸漣青靜靜聽著她越說越輕的聲音:“把臉抬起來?!?/br> 溫濃溫吞吞地抬臉,臉上沒有一滴淚,她咧開嘴角:“我沒哭?!?/br> 陸漣青朝她招了招手:“上來。” 溫濃眸光瀲滟,脫了小鞋爬上榻來,鉆進他的被窩里,被他撈到懷里輕輕拍:“你沒哭,但比哭出來的時候還傷透了心?!?/br> 溫濃閉上雙眼,感受著他的氣息與溫度:“你要是沒有受傷就好了?!?/br> “?”陸漣青低頭,對上溫濃重新睜開的雙眼,眸光流溢,充斥著無盡旖旎的色彩:“這樣你就能像那天晚上緊緊抱住我?!?/br> “……” 陸漣青喉結(jié)一動,眸色幽暗,呼吸略有不暢:“你想試試?” “不想?!睖貪夤麛嗳鲩_手,堅定表示以傷為重,不能亂試。 陸漣青懷抱見空,滿腦子都是把造成他渾身傷患的人碎尸萬段的沖動。 溫濃并不知道身邊人滿腦子全是血腥,她長吁一聲:“也許這就是命?!?/br> 溫濃心里是難過,難過弟弟meimei的遭遇,難過溫爹和陳氏對她的指責,可她并不認可這樣的指責。非要說自己有什么錯的地方,那就是她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楊洪,才會令楊洪進入王府被溫宜認出來。甚或是根本沒有注意到王府有人對溫家四口的安排,不知道陳氏被點去后廚幫工、溫宜被當成了丫鬟使喚,還讓寶弟到苑子里頭撿樹葉。 可這并不能怨怪誰,若不是陳氏非要跑來賴在王府,也不會發(fā)生后來這些意外,溫宜的臉和寶弟的死都是意外。 人各有命,這就是命。 溫濃回頭去看陸漣青,這輩子她與陸漣青又將會走向怎樣的命運? 沒有人知道。 依照陸漣青的原定計較,他原本只打算在宮外逗留三五天,然而在多方面不可預料的因素干擾之下,最終不得不延長留在王府的時間,這一住就住了近十天。 直到陸漣青的身體狀況能夠支撐一段回宮的路程,回宮前夕忠國公府來人了。 這些天里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溫濃渾然忘了遺落在忠國公府的玉手鐲。而忠國公府好似也把這事給忘了,直到陸漣青準備回宮的前一天,才把手鐲送回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親自來送還手鐲的人竟是郭婉寧。 溫濃聽說此事的時候,郭婉寧已經(jīng)在東廳等了將近半個時辰。要不是后廚里多嘴的婆子嬸子多提一句,還不知郭婉寧要等到什么時候。 因為郭婉寧等了這么久不是求見陸漣青,而是為了來見她。 “依我看來者不善,她八成是來宣示主權(quán)的?!?/br> 一后廚的老婆子老嬸子嘰哩咕嚕,圍著溫濃出主意:“可咱們王爺也不是善茬,分明故意晾著她,為了替你撐口氣,你可千萬別出去。” 溫濃并不知道郭婉寧的來意,聽說她堅持親自物歸原主,恭總管拿她沒辦法,又不能真把溫濃叫出來,據(jù)說這會兒還在陪著,很是頭鐵。 畢竟這位是名義上的未來王妃,陸漣青能怠慢的,王府里的人不敢不敬。 溫濃想了想,沒顧一屋子人的勸阻,決定還是出去見一見。 郭婉寧令她想到了曹世浚。自從陸漣青受傷回來,一躺就是好幾天,溫濃沒機會提這個人,事后陸漣青不說,她也不知應(yīng)該怎么提起這個人。 溫濃只知道當日陸漣青帶人去了曹家老宅時,確實在那里遇見曹世浚,并且中伏受了傷,刺傷他的劍上抹了毒,險些要了他的命。同行的南衙統(tǒng)領(lǐng)頑抗不敵當場身亡,萬幸后援及時趕到將陸漣青救下,至于埋伏的刺客魁首,好似是被抓到了…… 也不知郭婉寧是否知悉這件事。 溫濃邊想邊走,很快來到了郭婉寧所在的東廳。 這幾日溫度低得厲害,眼看就要下雪了,大戶人家能不出門不出門,都躲在家中點起炭盆,什么暖和捂什么。 郭婉寧今日一身白裘,幾朵紅梅襟邊點綴,素雅而不失得體大方,襯得昳麗美貌分外靈動出塵……若她身邊沒坐著一個礙眼的容歡的話。 溫濃眼角一抽:“你怎么又跑出來了?” 容歡太狂了,仗著陸漣青傷病在身不出門,頭兩天還能乖乖待在竹心苑。兩天過后就開始野了,一點不把王府規(guī)矩放在眼里,真是越來越放肆。 好在他還知分寸,平日除了在竹心苑附近走動,倒也沒往其他地方去。不過前些天被陸漣青逮個正著,結(jié)結(jié)實實抽了一頓,原以為容歡這回能夠老實到回宮,誰知他又跑出來了,這回竟直接跑到了郭婉寧的面前來。 “明天就要回宮了,我天天被你們送在房里多悶啊,難道就不能最后通容一次?”容歡煞有介事地抱怨,說得好像他真的天天閉門不出一樣。 “我是聽說婉寧小姐在這里,這才過來陪陪她,不然讓她獨自等了這么久,不知道的還當信王故意欺辱她的說。” “……”除他以外也一直伴在廳里的恭總管被無視得透徹。 聽他說話夾槍帶棍,溫濃正要發(fā)作他,容歡立刻換了副可憐兮兮的嘴臉:“明天就要回宮了,這一走也不知什么時候還能見上一面,你說多不容易啊?!?/br> 溫濃語塞,知他喜歡郭婉寧,一個宮里一個宮外,要想見面確實不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