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溫濃被他摁回肩膀靠著,拿臉蹭了蹭,覺得這人奇奇怪怪的。 返程路途,兩人很快和解了,雖然溫濃完全不知道她們什么時候不和過,不過氣氛不再像剛上車時那般膠著。 等兩人回到信王府,劉副騎迎在門口倉促來報,告知陸漣青在后山發(fā)現(xiàn)魏梅一行人的尸體。 第83章 家人 她爹怎會找上信王府來? 得到消息以后, 陸漣青立刻動身趕往婆慟山。 婆慟山背靠王府,雖不屬于王府的管轄范疇,可凡是有所風吹草動很快就能吹到王府里。今早婆慟山中發(fā)生命案, 王府的人聞訊趕至, 經(jīng)過一番搜羅很快找到現(xiàn)有的尸身六具,其中一具正是離開醫(yī)館之后下落不明的魏梅。 經(jīng)過尸檢已經(jīng)確認這些人均是死在昨天下半夜,除了魏梅以外的其他人已查明身份,得知是在魏梅離開醫(yī)館之后托人雇傭而來,馬車也是臨時添置,可以看出魏梅生前有所準備,但很顯然卻非長久打算。 陸漣青若有所思地打量魏梅僵硬的動作, 聽見檢尸的人發(fā)出疑問:“這不是他原來的姿勢,原來像是在抱著什么?” 雖然這個懷抱已經(jīng)空置,但顯然在他發(fā)生意外之時懷里正抱著什么…… 人?皇帝。 陸漣青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但在魏梅死后依然維持著這樣一個動作, 說明當時在他懷里的皇帝并沒有意識, 否則意外發(fā)生之后, 他會在尸體僵硬之前從魏梅懷里爬出來, 而不至于令魏梅一直維持這樣一個環(huán)抱的姿勢。 魏梅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從王府里頭把小皇帝弄出來,背后一定另有幫手, 而這名幫手恐怕正是趁夜置他們于死地之人。 那么問題來了, 殺死他們的人為什么不殺皇帝?皇帝醒來以后究竟是怎么掙脫這個已經(jīng)硬死的懷抱, 他現(xiàn)在又在哪里呢? 陸漣青沉色道:“把這幾具尸體帶回去,去把南衙統(tǒng)領(lǐng)葉師找來, 再派人入宮去請護軍統(tǒng)領(lǐng)劉苛,讓他仔細對比傷口,看與當日妙觀齋里刺客殺人所留下來的刀口是否一致?!?/br> 這時候的溫濃正在信王府里來回踱步, 坐立難安。 她們從忠國公府剛回來就接到婆慟山里出事的消息,聽說場面血腥死人無數(shù),陸漣青沒讓她跟,只是把她留在王府靜候音訊。 溫濃等了半天沒等著人,心里急得直冒火。 作為拐走小皇帝的懷疑對象,誰能想到找到魏梅的同時帶回來的卻是他的死訊?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魏梅死了,被拐跑的小皇帝仍然下落不明。這比知道小皇帝被魏梅拐跑還更令人焦心,至少后者知道小皇帝落于何人手里,而前者壓根就不知道小皇帝在哪里! 正當溫濃急成熱鍋上的螞蟻,遠遠就見王府管事匆匆向她找來,溫濃雙眼一亮:“殿下回來了嗎?” “還沒呢。”王府管事?lián)u頭:“不過花廳來了客人,直言說要見你。” “莫非是忠國公府送鐲子回來了?”溫濃愣了愣,什么客人竟會找上信王府來,還指名道姓要見她?思來想去唯有這事與她沾上邊。 管事如實道:“不是,那位自稱是你爹?!?/br> “我爹?”溫濃先是訝然,很快明白過來什么,繃著臉色說:“我跟我爹早就沒了聯(lián)系,勞煩你去跟他說一聲,請他回去?!?/br> 王府的管事比府里的其他下人知道的事情多得多,對王爺身邊的這位溫姑娘的來歷亦有聽說,明白地點頭:“我這就去打發(fā)他走。” 管事領(lǐng)了意思就出去了,溫濃的心神被她爹的到來給勾去一半。 她爹怎會找上信王府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信王府的,找她又是為了什么?一時間溫濃只覺得內(nèi)心既焦躁又煩悶。不是她非要以惡意揣測別人,而是她太了解這個爹。幾乎不作他想,爹來找她肯定不安好心,準沒好事。 沒過多久,管事揣著壞消息回來,溫爹誓要見她,見不到她不肯走。 其實管事也很無奈,他本沒想回來稟報,原意是找?guī)讉€人把溫爹架出去趕走,誰知這人死皮白賴,竟學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后還鬧得心梗發(fā)作倒在地上。管事知他是溫濃的爹,擔心真鬧出人命溫濃又反悔了,這才趕緊跑回來稟報。 這事反讓溫濃油然生出一絲不解。這事不像她爹的作風,她爹那么好臉面的人,怎么可能學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若說這是陳氏干的倒還說得過去。 溫濃又問:“我不記得他有心梗,他看上去真是病了?” 管事躊躇道:“我看不出,不過他的臉色確實不大好。他身邊還跟著夫人與孩子,聽那雙兒女哭哭啼啼說他身體每況愈下,好似是病有幾個月了?!?/br> 夫人與孩子?那莫不是一家四口全來了?溫濃心中哂然,臉色一淡:“你能幫我送他去醫(yī)館嗎?不要請大夫來,把他送去最好的醫(yī)館,看病住館多少錢,我回頭補還給你?!?/br> 管事誠惶誠恐表示不能收她的錢,事還是會替她好好辦下來的,說完就又出去了。 溫濃默默坐了一會,越想越氣。 她爹果然不安好心,不僅自己跑來鬧事,還把一家人全給帶來了。他們到底是來干什么的?莫不是知道她成了陸漣青的身邊人,企圖跑來撈好處的? 她就是有再多的好處,半點都不會分給溫家任何人! 溫濃氣悶過了,心底不免難受發(fā)酸,若是這時候有那人在,說不定能不那么傷心。正當她兀自消沉,前邊過廊聽見下人竊竊私語,指著遠處的方向。 溫濃隱約聽見幾個字眼,說的正是花廳里的那一家人,只是下人們背身低語,聽不清晰:“花廳那邊怎么了?” 下人一見到當事人,紛紛噤聲。 溫濃直覺不對:“花廳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 經(jīng)她一而質(zhì)問,下人這才開口:“好像是花廳那邊有人撞柱子鬧自殺?!?/br> 溫濃心下咯噔,再顧不得其他匆匆趕了過去。 東花廳外圍了好些下人,有的是被管事喊來打下手的,有的則是聞訊跑來看熱鬧的。此時廳里一團糟,地上躺著一個面容憔悴身骨削瘦的中年男子,一雙兒女圍著他哭哭啼啼,角落的柱子邊上挨著一名婦人正在尋死覓活,被好幾個侍婢押著不讓。 管事看得一個頭兩個大,忽聞門外驚呼此起彼伏,圍觀的人立刻分開一條路,溫濃到了。 溫濃趕到之時,溫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另一邊挨著柱子尋死覓活的可不正是陳氏么? “你們別攔我!讓我死!讓我死!!” 陳氏聲撕力竭要撞柱,管事哪能任她在王府里頭鬧出人命,派了好幾個婢子死命押著她。溫宜跟她弟弟就知道哭,溫濃看得火上心頭,怒氣沖沖提裙上前,張手就給她一嘴子。 陳氏被甩了一巴掌,整個人都傻了,直到她抬眼對上溫濃滿臉怒容,頓時淚滿盈眶:“你來了、你終于肯出來見我們了!” “你鬧夠了沒有?你們知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信王府邸是你們能胡鬧的地方嗎?!” 這些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自我,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至今死性未改,溫濃恨不能再抽她一嘴巴,看能不能抽醒她! “你爹快死了!我、還有宜兒、寶弟,我們?nèi)忌蝗缢溃∧阍趺茨芸粗覀兯退?,你怎么能這樣對我們!?”陳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溫濃皺眉,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溫爹,直覺不對,幾步上去查看他的情況,發(fā)現(xiàn)人是真的昏迷不醒,難道真的病了? 管事忙湊過來說:“我剛剛讓人查看他的情況,發(fā)現(xiàn)他不像是病,好似是受了傷,被人打了?!?/br> 溫濃在管事的引導下發(fā)現(xiàn)溫爹掩在衣物之下的多處傷口,不由暗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不是說他心梗嗎?” “楊洪出獄了,他每天都來sao擾我們,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陳氏絕口不提剛剛為了引溫濃出來所編造的心梗,如今人來了,她聲淚俱下,終于道出事實。 原來自溫濃走后,溫家在京中受了好一陣奚落與恥笑。日子雖然煎熬,可外面不少人在傳溫濃被信王瞧中了,被他收作暖床人。無論當日楊洪搶親鬧得有多大,溫家父女是否已經(jīng)決裂了,只要溫濃還姓溫,甭管她這是去做了王妃還是暖床婢,只要她還是信王的人,那就無人膽敢動溫家。 如此一來,溫家這半年時間里竟也過得平平無事,就連溫爹也依然按部就班,每天日值守城門。反倒是楊家受次子楊洪所累,楊家公的北垣城門郎之位給撤了,昔日最出息的長子沒了出路,就連婚事也被退了。楊洪自己更討不得好,他被下了大獄,出來已經(jīng)殘了一條腿。 饒是楊家人心里有恨,對上有信王作靠山的溫濃也只能是忍氣吞聲。楊洪卻不同,他就是條瘋狗,他在獄里受盡苦頭,出來人就更瘋了,他發(fā)了瘋地找溫家麻煩。 一開始,他找了幾個無賴上門鬧事,半途還把溫爹狠狠揍了一頓。陳氏氣得報官,可是楊家早與楊洪斷絕往來,根本沒人找得到他。 即便如此,楊洪仍然時不時找溫家麻煩。鬧得溫家人心惶惶,寶弟不敢去學堂,溫宜甚至不敢出門,因為楊洪幾次撂下狠話,要溫家賠他一個媳婦,揚言要押溫宜拜堂成親。 就在前兩日入夜,楊洪竟悄悄潛進溫宅試圖對溫宜行不軌之事,萬幸被溫爹及時發(fā)現(xiàn)給救下,誰知楊洪為了報復(fù),竟逮著溫爹出門之時找人套他麻袋,竟是將他打成內(nèi)出血。 陳氏氣不過告官,官府的人抓不著楊洪,眼見著又要不了了之,這時也不知誰人跟她提及,說是信王出宮了,溫濃陪行,竟也同宮來了。 陳氏打聽到溫濃隨信王出宮住在信王府,不顧丈夫有傷在身,拖著他和一雙兒女匆匆趕來,就是為了希望溫濃在信王枕邊吹幾口風,替他們溫家作主! 眼見她爹確實傷得極重,溫濃氣陳氏不顧阿爹傷勢逼他上信王府撒潑,卻又明白她是狗急跳墻,逼不得己才這么做。 楊洪有膽子摸進溫家欲行不軌,一次不成肯定會有第二次,如今溫爹傷勢那么重,余留孤兒寡母勢單力薄。萬一楊洪再來一回,溫宜的清白恐怕真的不保了。 “阿姐!以前是我對你不住,求你幫幫我們!我不想嫁給楊洪那個瘋子!我不想下半輩子跟他過!”溫宜哭成淚人,這些日子心驚膽戰(zhàn),早已耗盡她的精神與心力,再沒有了從前的意氣風發(fā)了。 唯一的弟弟什么也不懂,只知家里出了事,爹倒了,娘親和jiejie都在哭,他也只能哭。 溫濃被一屋子哭聲吵得耳朵疼,她繃著臉滴著汗,自己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 就在這時,天外之音飄然而至:“吵什么?” 陸漣青回來了! 第84章 請求 想,或者不想。只要她想,他就會…… 陸漣青剛從婆慟山下來, 擋風長氅還沒卸下,帶著一身風塵仆仆踏入花廳。他天生一派凜然貴氣,在朝又是坐實專權(quán)獨斷的一言堂, 眉梢眼尾分外冷煞。 仔細一瞧, 原本圍觀的下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沒了蹤影,只剩下屋里三三兩兩,包括王府管事在內(nèi)俱是低頭。溫家人明白來者是誰,前邊的撒潑哭鬧嘎然而止,一句話都不敢吱。 信王不喜喧嘩,王府一應(yīng)俱以清靜為主,從未有人膽敢在信王的府邸鬧事, 說出去莫不是在挑戰(zhàn)信王權(quán)威?更何況魏梅死因尚未查清,小皇帝的行蹤至今未明,陸漣青心事未平, 甫一踏入府門大老遠竟聽見府內(nèi)有人吵鬧不休, 眉宇間的郁氣瞬凝, 眼底兇光乍現(xiàn), 他冷冷環(huán)掃一屋的人, 暴戾之色若隱若現(xiàn)。 千盼萬盼終于把他盼回來的溫濃大喜過望,樂顛顛朝他奔來:“你可算回來了!” “……” 正要發(fā)作的陸漣青被她熱切的小眼神盯得什么脾氣都沒了, 拿凍僵的手指去貼她激動得微微泛紅的小臉:“嗯?!?/br> 溫濃被他凍得瞬間沒了激情, 一把抓下來捂在手中, 苦逼兮兮:“你別亂摸,手好冷?!?/br> “山風冷?!眱鼋┑氖种冈谒碾p手包裹下漸漸回溫, 陸漣青的心情隨著好轉(zhuǎn)許多,雙眼緩緩滑過屋里的其他人:“怎么這一屋子的人,都在吵什么?” 溫濃動作一滯, 正欲張嘴,可陸漣青沒讓她說,點了王府管事問話。王府管事不敢有所隱瞞,一五一十把溫家四口上門目的、如何鬧事給他細說。 陳氏帶著一雙兒女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或許在王府下人面前她還敢理直氣壯地抵死撒潑,可當站在面前的人是當朝的攝政王,被他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睛淡淡掃過,陳氏什么底氣都沒了。 “她們是來找我的?!弊约杭胰伺艿絼e人府上尋死覓活耍無賴,溫濃不僅尷尬,還覺得心虛。尤其這幾天發(fā)生那么多的事,陸漣青自己都忙不過來,她還盡給人家添亂,“我會讓她們離開的,絕不給你添麻煩?!?/br> 聽她說要趕她們走,陳氏暗暗咬牙,再顧不得其他:“濃兒,我知道你是怨我,怨我當初那般算計你。你是要殺要剜我都認了,可你不能不顧你爹、不顧弟弟meimei的性命,他們都是無辜的呀!” “那姓楊的畜生簡直不是個東西!他把你爹打成這樣,他還想糟蹋你meimei,再這么下去整個溫家都要毀了!”陳氏聲色淚下:“若是早知道姓楊的早就盯上咱們溫家的女兒,我打死也不會去攀談這樣一門親事!” “你想讓我怎么做?我給你磕頭!我撞柱子!我死了給你還清債孽,求你救救她們吧!” 說著,陳氏又要尋死覓活去撞柱子,溫宜姐弟哭喊著攔,這回沒有王府的下人攔她,主子沒有發(fā)話,說不定就是默許她去死了呢? 陳氏的心涼透一半,她看著女兒憔悴的面容,看著幼子哭聲如雷,還有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丈夫,把心一橫,卯足了勁竟是真要撞死在柱子上。 “慢著?!?/br> 溫濃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然后看見陳氏因為這句話而動作有了沖緩,這一撞沒用死力,只把額頭撞出個大腫包。 溫濃只覺渾身虛脫,冷汗涔涔。隨即她抬頭看向喊下陳氏的陸漣青,陸漣青反手覆在她的雙手上無聲輕拍,似是安撫,這時溫濃才發(fā)現(xiàn)剛剛的自己無意識收縮力道,用力抓在陸漣青的手背上。 陳氏撞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萬幸一雙兒手左右攙扶,才勉強沒有倒下去。但她知道喊停的那人是信王,沒準有戲,心中大喜,拉著兒女跪在地上聽候發(fā)落,哪知等來的卻是陸漣青不冷不熱的一句話:“你在本王的府邸撞死了,豈不是污了本王的地方?” 陳氏面色剎白,驚恐萬狀。就在她以為信王會無情趕人,讓她們尋死也去別的地方死之時,信王再次發(fā)話了:“你想讓她們死嗎?” 原來這一回,他是在對溫濃說的。 溫濃知道,陸漣青以前也曾這樣問過。想,或者不想。只要她想,他就會做到。 溫濃匆匆掃過一眼躺在地上沒有知覺的爹,又瞥了眼溫宜和寶弟,她抓握住陸漣青的手,緊抿下唇,終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