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這話溫濃同樣想問, 面對四只眼睛兩道視線, 容歡坦然以對:“奴才是跟魏梅一起來的?!?/br> 原本見到他還挺高興的小皇帝聞言一僵, 溫濃立刻替他把話接了:“你與魏總管一道來接陛下回宮的?那怎么只你一人, 魏總管呢?” 容歡煞有介事地扼腕:“魏梅上車的時候不小心把腰折了, 一把老骨頭還非要強撐,半路險些挺不住, 奴才只好找了家醫(yī)館把他放下, 自己先來了?!?/br> 聽說太后派人去接皇帝, 作為皇帝近侍的魏梅一馬當先義不容辭。畢竟這要不是他把人看丟,也不至于讓小皇帝偷偷跟著信王溜出皇帝。哪知臨上車時魏梅把腰給折了, 雖然他堅持親自去把皇帝接回來,可太后不放心,又重新安排了其他人一并隨同。 小皇帝恍然大悟:“魏梅病了, 他不能亂動,朕等他病好了再回宮。” 但見小皇帝逮著一切機會制造借口,溫濃心想他真是很拼??晌好返难苤匾獑??不重要,皇帝的安危才重要,信王豈能令他如愿以償? 容歡笑露白牙:“好,奴才留下來陪陛下!” “……” 聽說宮里來的馬車早一個時辰就已經(jīng)抵達信王府,陸漣青只道是魏梅從宮里趕來接小皇帝回去了,并未上心。 等他忙完手頭要事,眼見日薄西山,陸漣青返回后院找溫濃。人未至已聲先聞,等他意識到不對匆匆加快腳步,入目正見一大一小還有一只貓正在院子里頭玩瘋了,渾然沒發(fā)現(xiàn)來人的臉剎時全黑了。 最先發(fā)現(xiàn)的是縮在角落的溫濃,但見陸漣青那張黑臉明晃晃,她就是想躲也不敢躲:“殿下。” “怎么回事?”陸漣青臉黑如墨,只差沒把暴躁二字寫在腦門。 溫濃三兩句把話概括,生怕陸漣青發(fā)火,軟言安慰說:“你別生氣。” 此時正在院子里嬉鬧的小皇帝已經(jīng)注意到陸漣青的到來,趕緊往容歡背后躲。容歡其實比溫濃更早發(fā)現(xiàn)陸漣青的到來,他不慌不忙地撣了撣袖袂,陪同小皇帝近前,笑瞇瞇道:“奴才容歡,給信王殿下請安?!?/br> 陸漣青已經(jīng)從溫濃口中得知魏梅腰折了的事情:“容歡,你不是奉命前來護送陛下回宮的嗎?” “回殿下的話,奴才正是來接小陛下回宮的。”容歡一臉坦然:“只是咱們陛下初訪王府,雖不能好好欣賞府上風光便要立即打道回宮,可過門是客,未與家主打聲招呼便要說走就走,屬實有違客道。陛下心下一琢磨,等到信王殿下回來了,親自與您說一聲,不令您牽掛,這才能放心回宮……” “這不,一等就等到了現(xiàn)在?!?/br> 小皇帝點頭:“對,朕等得肚子都餓了?!?/br> 陸漣青不打算留飯:“那你們現(xiàn)在可以走了?!?/br> “使不得、使不得?!比輾g指著天色:“您瞧太陽都落山了,不說宮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奴才奉命護送陛下平安回宮,可這夜路難行,奴才是萬萬不敢這么貿(mào)然趕路的了?!?/br> 小皇帝又附合:“對,夜路不安全,而且朕餓了?!?/br> 這是賴定要在信王府里蹭吃蹭住,就算只得一晚,只怕這一晚也不過只是為了拖延時間使的伎倆罷了。 這一大一小商量對策的時候,溫濃也在旁邊聽,只不過頭腦簡單的小皇帝夸贊容歡妙計的時候她不覺得。換個好相與的主兒這種小伎倆興許還能行得通,可問題是他們面對的是陸漣青,陸漣青哪是這么好說話的主兒? 出乎意料的是陸漣青竟只是微微蹙眉,然后就妥協(xié)了:“那就先住一晚,待明日南衙禁軍到了,自會護送你們回宮去。” 一聽陸漣青竟動用南衙禁軍押他回宮,本還在為他的松口感到雀躍的小皇帝頓時蔫了。容歡倒是不覺惋惜,似乎還對這個結(jié)果挺滿意。 讓小皇帝留宿信王府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既然是自己答應的,陸漣青也不再表露抵觸之色。但見小皇帝幾句不離吃飯,他還主動陪小皇帝用過晚膳,又給小皇帝和容歡安排了鄰近的院子住下,這時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 溫濃出宮至今被晾了一整天也不惱,別看她好似無所事事,今日可算收獲良好。 如果說第一次的‘贈貓’只是稍稍讓小皇帝記住她的人,最多也只是在內(nèi)心蒙上一層薄薄的好感,那么這一次的獨處賦予她接近小皇帝大好良機,一天下來溫濃能夠明晃晃感受到小皇帝的親近之意,若不是半途殺出個容歡攪了攪局,溫濃原還打算趁機問問楊眉的事情。 可惜明日小皇帝就要走了,容歡暫時代替魏梅的位置陪在小皇帝身邊,溫濃輕易不敢提楊眉的事,再想細問恐怕只能等到回宮以后再說了。 撇開從小皇帝身上得到的收獲,溫濃趁著陸漣青陪皇帝用膳的空檔,找府里的下人試著打聽溫家的事情。原本她也沒抱太大希望,哪知這一問竟還真被她問出了一點狀況。 自溫濃入宮以后,外面發(fā)生了什么都被徹底隔在了宮墻之外。她并不知道當日搶婚的楊洪落了獄,楊家公因為縱子無度行徑惡劣被上面革職,好好的北垣城門郎沒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最有前程的長子遭受家中牽累,大好婚事給吹了,光明前程岌岌可危,眼看也將化作泡影全沒了,一家人怨毒了那個闖下大禍的次子。 可楊洪自身難保,他下了大獄,獄里被打了個半殘,放出來已經(jīng)是個瘸腿的殘廢,家里人怨也沒用,無濟于事。 “他被放出來了?”起初聽說楊洪下了大獄,溫濃還在心里暗暗松一口氣,緊接著聽說他被放了出來,就算是個瘸腿的殘廢,溫濃還是忍不住擔心:“他沒找溫家麻煩吧?”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br> 給她說事的是府里燒飯的老嬸子,因為當日溫濃逃婚還牽扯到了信王府,所以府里的人才多多少少八卦過這件事。只不過她們之所以會知道楊家后續(xù)的事,那是因為楊家的人曾上門來磕頭告罪。無論楊家惡行再如何受萬人唾棄,那都抵不過普通老百姓對皇族的恐懼。他們生怕得罪信王,上下九族皆受牽累,尤其這位惡名昭著,他是當朝最為顯赫的權(quán)臣,他是攝政王陸漣青。 至于小小的溫家后來怎么樣了,則無人可知。 溫濃回到養(yǎng)心苑時,發(fā)現(xiàn)屋里已經(jīng)上燈了。 用過晚膳把小皇帝攆走之后,陸漣青沒去書房,而是直接回了養(yǎng)心苑。養(yǎng)心苑是他在信王府的寢居,因為這次回來還多帶了個人,為此陸漣青特意囑咐府上管事提前先把隔壁房給空出來,收拾干凈,留作溫濃的住所。 陸漣青單獨與小皇帝用膳有別的用意,故而沒叫溫濃一起。但很顯然這小丫頭根本毫不在意,說好貼身緊隨,人也不知跑去哪里。 門外響起敲門的聲音,陸漣青在屋里翻卷,聽見動靜也不抬頭,緩緩掀過那一頁:“進來。” 溫濃悄聲推開房門,朝里邊探頭,很快覓得窗邊的一道身影:“殿下,奴婢回來了?!?/br> 她的聲音很輕,透著一股子心虛的味道,原來她還沒忘出宮前的承諾,還曉得未能信守承諾的心虛。 有人給他多點了一盞燈,走近之時頁面的字跡也隨著清晰了幾分,陸漣青聽見耳邊的碎碎嘀咕:“這么看書對眼睛不好?!?/br> 執(zhí)卷的手一頓,陸漣青終于輕輕放下:“你是怕本王把眼睛看瞎了,所以才回來點燈的嗎?” 溫濃笑了,約莫今日與小皇帝待得太久,竟連陸漣青說話也能莫名聽出一股子撒嬌的意味:“奴婢以為殿下與小陛下有要事相商,再不然叔侄二人增進感情,一頓飯下來定沒那么早結(jié)束的。” 溫濃本著好心,聽在陸漣青耳里卻變了味:“你這是在怨本王用膳不帶上你嗎?” 溫濃噎聲:“奴婢絕無此意?!?/br> 陸漣青體貼她的面子:“說吧,宵夜想吃什么?” 晚飯才剛吃完沒多久就又要吃宵夜了?溫濃哭笑不得:“這天是一日比一日冷,夜里寒涼如水,奴婢不想吃宵夜,只想早點入睡?!?/br>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陸漣青就想起了晚間飯桌上的‘童言稚語’,呵呵一聲:“聽聞本王貪歡好|色,夜間無女不能好眠。過去府上美人如云,如今本王只能鐘情一人,也不知今夜該找何人作陪,方能入睡?” “……” 溫濃先是一愣,旋即冷汗涔涔,小皇帝不至于這么快就把她給賣了吧? 第71章 捂手 “是你主動來捂我的手,就算日后…… 雖非刻意, 可屢次三番背后說人閑話被正主逮個正著,溫濃心里難免發(fā)虛。 好在說這話前她已經(jīng)掂量過后果,也考慮到小皇帝的嘴巴不夠嚴實, 十之八|九瞞不住。溫濃軟聲辯解:“殿下是從陛下那里聽來的吧?陛下年紀尚小, 孩子心性勸解不通,奴婢謊稱信王府中眷養(yǎng)美人只是不想眼睜睜看陛下不理解殿下以他安危著想,心怕強攆陛下回宮傷了和氣,實屬權(quán)宜之計?!?/br> 就當她能說會道,陸漣青不揭她話里的語病:“那本王對你情根深重,又當如何解釋?” 溫濃努力忽略‘情根深重’四個字,眼神閃縮:“其實奴婢這么說也是為了維護殿下的臉面?!?/br> “臉面?”陸漣青細細咀嚼這兩個字, 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本王這是不能人道還是怎么了?需要謊稱好|色成性方可成全本王的臉面?” 溫濃的臉微微發(fā)燙:“奴婢不是這個意思?!?/br> 可惜這不是□□,昏燈瞎火照不分明,對方耳根通紅的羞窘也就沒能被陸漣青所發(fā)現(xiàn)。溫濃忸怩半晌, 猶豫著問:“殿下可曾聽說過宮里哪些有關(guān)您自己的傳聞?” “比如?”陸漣青支頤看她:“本王與你的春|宮|情|事?” 溫濃臉更熱了, 壓著嗓音:“奴婢在跟你說正事?!?/br> 一抹笑意自他眼底掠過, 溫濃沒來得及捕捉, 便見陸漣青撐身而起, 嚇得她直接倒退一步,就仿佛這是什么窮兇極惡的猛獸一樣。 陸漣青也不氣腦, 氣定神閑說:“那本王也與你說正經(jīng)的?!?/br> “什、什么正經(jīng)的?”饒是溫濃有所警惕, 可是陸漣青已經(jīng)半身傾前, 在她來不及逃跑之前輕松俘虜她的兩只耳垂,捏在指心, 迫使她動彈不得。 “任誰在背后詆毀本王,本王都不在意,只有你不行?!标憹i青兩眼一瞇:“再敢讓本王聽見你在背后玷污本王的清譽, 本王定不饒你?!?/br> 感受到耳垂的異樣溫度,溫濃呼吸微有不暢,渾身僵直不動:“下、下次不敢了?!?/br> 他的雙手十指冰涼,指腹微微摩挲,很快蹭上那雙耳朵的熾熱溫度。 這份溫度似乎取悅了他,陸漣青薄唇勾起:“沒有下次。” 溫濃想點頭,可是耳朵還被對方擰在手里,欲哭無淚,只能重復保證:“沒有下次、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br> 鑒于她的反省態(tài)度尚算良好,陸漣青只是輕輕刮了下那邊長有紅痣的耳骨,雙手緩緩收了回去。 晚膳回來發(fā)現(xiàn)養(yǎng)心苑里空無一人的心情逐漸回暖,陸漣青重新打開翻了一半的書卷,看了半天也沒能印入腦海的逐字逐句終于恢復了平日的靈動之氣。他尋思著重歸正題:“你指的是哪些傳聞?” 陸漣青一記下馬威,溫濃徹底老實了:“宮中有人造謠你與太后的關(guān)系,還把這事傳到陛下耳朵里。奴婢懷疑這些人故意而為,是為離間你與陛下的感情?!?/br> 陸漣青面色平常,也不意外:“本王與他有何感情?” 溫濃被他的反問噎住,難道陸漣青真就只是把小皇帝當作權(quán)利傀儡,根本不存一絲感情?溫濃小心翼翼地給他想了一個:“君臣之情?” 陸漣青嗤笑一聲,溫濃抿了抿嘴唇:“那、叔侄之情?” 陸漣青的容色疏冷而不帶一絲溫度:“當年先帝如何對待本王,本王憑何與他談叔侄之情?” 溫濃弱弱嘀咕一句:“可大人的恩怨怎么能牽扯到小孩子身上?” 陸漣青看向她,兩盞燈火交熾在他烏黑的眼眸里,勾勒出一抹陰冷的詭焰。溫濃心里其實并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錯,可她瞅著陸漣青那雙宛若死潭一般的烏瞳,忽生一絲不忍心。 “奴婢又多嘴了?!睖貪庵鲃诱J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不忍心什么,可憐小皇帝嗎?也不是。溫濃的不忍心好像是因為陸漣青,她不忍心指責陸漣青,也沒理由指責陸漣青,畢竟她對過去的事一無所知,她沒資格指責陸漣青。 “好冷?!?/br> 溫濃不明就里地抬頭,只見陸漣青眼睫低垂,遮去燈火交熾的冷光,敏謹?shù)那榫w不再外露:“手冷?!?/br> 失去熱源的雙手漸漸降溫,早已習慣手腳冰麻的陸漣青卻有點受不住了:“把燙焐子取來。” 一向辦事周到的紀賢不在,屋里只有溫濃,她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沒有燙焐子,奴婢的手借你,很暖很暖?!?/br> 陸漣青冷眼盯著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雙手,這輩子不像上輩子那么cao勞,蔥指細嫩,指蓋圓潤有光澤,還停留在少女健康的時期。她的十指不比陸漣青細長,只能堪堪將其包覆,時不時地揉搓兩下,令他的每一根手指都能沾染上她的溫度。 如此已經(jīng)足夠了。 不知不覺間,陸漣青的心情隨著語氣緩和下來:“本王并不討厭他?!?/br> 這個‘他’指誰,彼此皆是心照不宣。 “他說你們是一家人?!睖貪庹J真仔細地捂暖他的手,邊捂邊說:“奴婢心覺他也一定不討厭你?!?/br> 陸漣青眉心舒展:“那你呢?” 溫濃揉捏手指的動作一頓,感受到手心的指腹微微蜷縮,反勾住她的手指。沒由來的,溫濃覺得嗓子發(fā)癢:“奴婢、也是不討厭殿下的?!?/br> “今夜晚膳之時,陛下對本王說他后悔了。”陸漣青淡淡開口:“后悔他的魯莽之舉,應下百官上表,賜予婚事?!?/br> “他問本王,還想不想要那門婚事。” 溫濃心尖發(fā)顫,怦動不止。 “他還讓本王回來問你,說是白天問的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他。” 溫濃怔然,白天的那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