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謙嗯了一聲。

    “所以我今天來了，還去了你的總裁辦公室，我想先體驗一下總裁的生活?！?/br>
    裴凌謙心中一動，沒說話。

    “但是我待了兩個小時，就發(fā)現，我不行，我好累。我現在已經看不懂現在的新報表和策劃書了?！?/br>
    “本來我是很有自信的，我覺得我終于有可能脫離沈毅了，但現在我發(fā)現不行，我被他養(yǎng)了十年，早就成了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真少爺。看不懂報表的第一時間，我居然想的是，要是沈毅給我泡杯咖啡，我或許就跟他撒個嬌說我不做了?！?/br>
    “但……這個想法令我恐慌，我……突然發(fā)現我早就變得不像自己了。”

    裴凌謙心口脹痛，一時間竟然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許久，裴凌謙微微吸了一口氣道：“我可以教你。”

    “但是我現在一點都不想學?！迸崃杵钚α艘宦?，“我忽然發(fā)現我對以前熾熱追求過的理想毫無興趣了?！?/br>
    “本來我以為，回到裴氏，我就能變回以前的樣子，現在想想，是我單純了?！?/br>
    裴凌謙嘴唇動了幾次，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

    裴凌祁這會歪著頭，看了看裴凌謙道：“沈毅是不是跟你講了很多事，你現在覺得我很可憐對不對？”

    裴凌謙無言以對。

    裴凌祁忽然嘆了口氣道：“其實有些事在外人看來很慘烈，但對于我而言，好像算不了什么?！?/br>
    說完這句，裴凌祁低了低頭，又道：“我記憶力已經衰退了很多，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其實孩子……那件事在我看來，也并不是最讓我痛苦的。只是裴凌敬跟蔣淑梅，他們永遠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可是，現在刺已經拔掉了，我捫心自問，也沒有覺得多快樂?！?/br>
    “就像，剛剛我想跳下去的時候一樣，我想了想，似乎跳下去也不見得會多快樂。所以我沒有跳?！?/br>
    “反正，活著也是這樣，死了也不見得更好?！迸崃杵钣靡环N很無謂的語氣輕飄飄地道。

    裴凌謙沉默了。

    而過了一會，裴凌祁忽然將半張臉埋在了膝蓋里，用一只露出來的眼睛去看裴凌謙，眉頭微微一挑，道：“其實有件事，沈毅可能隱瞞了你，也可能，他確實不知道?！?/br>
    “什么事？”

    裴凌祁沒什么表情地道：“當年我懷小杰，是沈毅的媽從中作梗。他媽當時看沈毅為我要死要活，才這么干的，覺得有了孩子沈毅或許就厭了，因為沈毅……最討厭小孩?！?/br>
    裴凌謙：……

    “后來他媽覺得沈毅居然對小杰那么好，就又開始作妖，我實在是沒辦法，想帶小杰逃走。結果被他媽的人抓住……后來的事沈毅應該跟你講了?！?/br>
    裴凌謙微微吸了一口涼氣，淡淡道：“這么一看，我媽都算大好人了?！?/br>
    裴凌祁笑了：“可不是么？后來他媽還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說自己不可能害小杰，我能有什么辦法，只能自殺。沈毅為這件事差點也PTSD了，但他只能一直吃藥硬抗，因為那時候我?guī)缀醵集偭?，他媽也是個神經病?！?/br>
    說到這，裴凌祁又嘆了口氣，道：“他媽是前年過世的，過世之前還耿耿于懷這件事。老實說，沈毅也挺慘的，要不是因為他，我可能真的就跳下去了?！?/br>
    裴凌謙沉默。

    過了許久，裴凌謙低聲道：“你還喜歡沈毅?！?/br>
    “嗯?！迸崃杵顩]有否認。

    “但我也恨他。恨他為什么不能擺脫原生家庭的影響。其實后來我發(fā)現，我恨他的地方其實也是我最討厭自己的地方。我媽跟他媽沒有區(qū)別，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讓我裝beta，至于爸……你知道的?！?/br>
    “我當初要裴氏，其實也是被我媽洗腦的，以至于后來我也想要裴氏。就在剛剛，我忽然想起來，我小時候的理想好像是當老師？也可能是……大廚，忘了?！?/br>
    裴凌祁說話說到這，裴凌謙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裴凌祁現在的狀態(tài)其實很不正常。

    裴凌祁說的每句話，其實都在找借口，他潛意識里，大概還是想活，但是必須找個對象把那些痛苦和憤怒都假借出去。

    裴凌祁選的對象，是他跟沈毅的父母，是……幾個死人。

    也只有這樣，裴凌祁大概才能讓自己活得心安理得一點。

    裴凌謙讀過一些心理學的書，知道這樣是飲鴆止渴，但現在，他沒有辦法戳破。

    裴凌祁自顧自跟裴凌謙講了一會自己“兒時”的理想，臉色就漸漸開始發(fā)白，眼神也有點放空。

    裴凌謙知道，裴凌祁大概是體力不支了，這會他趁著傾聽的功夫，就湊到裴凌祁身邊，一把從后面將他抱住，再把人從天臺上拖了下來。

    裴凌祁雖然不重，但也是個成年男人，裴凌謙怕傷到他，也不敢太用力。

    把裴凌祁拖下來的時候，裴凌謙也出了一身冷汗。

    而這期間，裴凌祁都沒怎么掙扎。

    裴凌謙回過神來的時候，裴凌祁就靜靜看著他。

    兩人目光對視，裴凌祁忽然神情恍惚的笑了笑道：“我覺得自己當初做對了一件事?！?/br>
    裴凌謙道：“什么？”

    “就是沒有讓沈毅像對付裴凌敬那樣對付你?！?/br>
    裴凌謙微微啞然。

    接著，裴凌祁就低頭在他肩膀上蹭了一下：“我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