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反擊（一）

    白寒之看著連祁解釋：“所以侯爺命我在多吉離開前攔下他, 許給他計劃內(nèi)的承諾，十日之內(nèi)讓侯爺答應(yīng)他的條件，相比于半月之約, 多吉自以為占了便宜, 肯定會盡力說服小祚榮等待, 而實際上, 十日對我們來說綽綽有余?！?/br>
    “之后侯爺按照計劃中提前答應(yīng)了我許給多吉的條件，多吉收到侯爺?shù)男藕?，?yīng)該對我會有幾分相信, 我便趁機遞信引誘他出兵?！?/br>
    “其實多吉信我與否是小事, 侯爺之所以遞信給多吉, 是一早就看透了他的野心。多吉先前如此輕易的得了甜頭，現(xiàn)下定不肯輕易放手?！?/br>
    “他極大可能按照信上所寫出兵鉤鐮山關(guān)。鉤鐮山關(guān)雖然距城門最近，但地勢陡峭，易守難攻，更易設(shè)伏?！?/br>
    連祁聽完白寒之的解釋，起伏的心慢慢冷靜下來。

    連祁跟在蕭放身邊多年, 唯有此番他對蕭放的決議心生不安。這些年駐兵北境, 他同靺鞨交手數(shù)次, 深深了解靺鞨的狼子之心, 蕭放在一路戰(zhàn)敗之際向靺鞨提出議和, 絕非明智之舉，反而會引得靺鞨更大的野心。

    同樣，這些年來, 蕭放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專行獨斷之舉，他應(yīng)該想明白，他和白寒之都能看清楚的利弊之舉，蕭放又怎會不明白？

    “此前不讓你們知情，并非是本侯有心想要隱瞞，議和之事，只有本侯身邊最親近的人相信了，敵人才能夠真正相信。”蕭放抬手接過連祁奉還回來的折子，開口解釋。

    連祁和白寒之聞言，都齊聲回答明白蕭放的苦心。

    白寒之又對連祁半開玩笑的解釋：“此番與多吉交涉，也是多吉走后，侯爺才交代給我，我當時知道后，亦同連將軍一樣驚訝。方才侯爺剛下令命我寫信給多吉，我本算好時機，支開了門外的守衛(wèi)，打算把信傳給多吉，沒想到千小心萬小心，還是讓連將軍抓了個正著?！?/br>
    “連將軍恪盡職守，心細如發(fā)，雖是在下的“不幸”，卻是侯爺之幸，軍中若真有通敵之人，必定逃不過連將軍的法眼?！?/br>
    連祁聽完很是慚愧，連連對白寒之賠禮請罪。

    白寒之只是笑了笑：“那在下就等連將軍凱旋之后，將慶功酒分給在下一杯。”

    連祁聞言起身，他走到殿中央，單膝跪地向蕭放請命：“侯爺，屬下愿帶兵埋伏在鉤鐮山關(guān)，與靺鞨率先一戰(zhàn)?！?/br>
    *

    蕭放準許了連祁的請命，同時又命人南下幽北，讓文棟帶著戰(zhàn)馬北上，準備反擊靺鞨。

    蕭放與連祁和白寒之商議好后，兩人起身告退，連祁退到寢殿門外時，突然腳步一頓，他讓白寒之先行，自己又折返了回去。

    蕭放看著突然走回來的連祁：“何事？”

    連祁頓住腳步，欲言又止，最后在蕭放身前單膝跪了下去。

    蕭放看著連祁的舉動不由挑了挑眉，卻未急著開口，靜等連祁接下來的反應(yīng)。

    連祁拱手跪地，他低垂著頭向蕭放請罪：“侯爺，屬下有一事須向您稟明。那日多吉來城府撞見了郡主后向您討要，屬下聽后一時緊張，并未來得及仔細思考，慌了思緒，將此事告知了郡主?！?/br>
    “這數(shù)日里想來定是惹了郡主憂思…亦錯怪了您的一番苦心，屬下有罪，還請侯爺責罰?！?/br>
    蕭放聽著連祁的話，半晌未語。他似乎突然明白，北歌方才的話從何而起，明白昨夜在榻上她又為何流淚不止，還有她可憐兮兮的問他是不是不要她了……

    原來她一早知道，一直在等一直在忍，即便害怕自己被送走，也只敢試探的詢問他……那日寫給多吉的信，甚至還是她在旁研的磨。

    蕭放忽然想起北歌昨晚抱著他說舍不得時的模樣，他一時說不出心上的滋味，只是隱隱的泛疼。

    連祁跪地良久，他已做好蕭放責罰的準備，可是蕭放一直不說話，連祁的心愈緊張。

    良久，連祁聽見蕭放開口：“退下吧?！?/br>
    連祁聞言一愣，他詫異的抬頭去看蕭放，只見蕭放從桌案前起身，轉(zhuǎn)身朝內(nèi)殿走去：“本侯知你是她表兄，告訴她也是情理之中，退下吧?！?/br>
    蕭放的身影沒入屏風后，連祁仍跪在地上，他獨自跪了許久，最后單膝換為雙膝，他對著內(nèi)殿重重的一叩首，隨后起身，利落的退了下去。

    蕭放轉(zhuǎn)入屏風后，他獨自在窄廊上站了許久，才走到內(nèi)殿門前，緩緩?fù)崎_了門。

    北歌方洗完澡，正在床榻前穿衣裳，她聞聲轉(zhuǎn)頭，見蕭放推門回來。北歌連忙將身上的中衣穿好，率先看著蕭放開口：“連將軍急急前來求見可是出了什么事？為何還…押著白莊主？”

    “一些誤會，無大礙?！笔挿怕愤^內(nèi)殿中央已經(jīng)漸涼的浴水，慢慢朝北歌走過去，他站在北歌身前，低頭俯看她的小臉。

    沐浴后，北歌本就白皙的小臉透著粉，蕭放進來時，她只來得及將中衣穿好，長發(fā)貼在背上，濕.漉.漉的還滴著水。

    北歌對上蕭放的目光，她看著蕭放眼中神色，意外不解之下還有些不自然。北歌微愣，下意識低下頭。

    蕭放抬手拖住北歌的下巴，慢慢抬起她的小臉。

    北歌順著蕭放的力度仰頭，她不解的看著他，美目輕顫：“侯爺…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收拾行李，明日要送你離開?！笔挿啪従忛_口。

    北歌心上一頓，即便早已知情，可是還是忍不住心頭酸澀，她看著蕭放想勉強笑一笑，可唇角的弧度怎樣都是苦澀的，北歌緩緩低眸，只道一句：“是?！?/br>
    蕭放看著北歌的反應(yīng)，神色一動，他托著她下巴的指腹輕輕在她的肌膚上摩.挲，他低聲問她：“不問問本侯送你去哪？”

    “侯爺既打算送妾離開，您自然有您的安排，至于侯爺會送妾去哪里，妾是侯爺?shù)娜?，一切只要聽侯爺?shù)姆愿辣愫??！?/br>
    蕭放聽著北歌的回答瞇了瞇眸，他盯著北歌看了許久，隨后扯了扯唇角：“昨晚不是還說舍不得本侯，今日怎得這般痛快說走便走？”

    北歌聞言心上一動，她抬眸看向蕭放。

    “你不怕本侯真的送你去靺鞨和親？”蕭放話落，眼見著身前的人兒愣住，他忽然抬手將北歌抱緊懷里，他將她的小臉埋在懷中，他的大手撫摸著她的小腦袋，安慰的輕揉，他嗓音低低的輕嘆：“傻瓜?！?/br>
    “方才連祁來向本侯請罪，說將多吉向本侯討要你之事告訴了你?！笔挿盼⑽⒌皖^，他棱角分明的下顎抵在北歌柔軟的發(fā)絲上：“和安，這么長時間為什么不來問問本侯？”

    北歌意外的被蕭放擁入懷里，她聽見頭頂，蕭放的聲音，美目下意識的微微睜大，她有一瞬的怔愣。

    北歌聽著蕭放的詢問，她揪著蕭放胸前的錦衣，慢慢仰起頭看他：“妾不敢問，妾害怕會聽到侯爺親口說要將妾送給別人…妾以為…侯爺不想要妾了…所以才沒告訴妾…妾看到侯爺親筆寫的信……”

    蕭放微微嘆氣，他抬手蹭了蹭北歌的小臉：“傻瓜，本侯怎舍得將你給別人?！?/br>
    北歌聞言徹底愣住。

    這十余日來，北歌就像一根弦，隨著時間的推移，一日一日緊繃，隨時都會斷掉。

    可就在方才的那一瞬，在蕭放的那句嘆息聲中，那根懸在心尖上的弦一點一點放松開來。

    北歌緊盯著蕭放，下一瞬，眼眸酸澀，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蕭放看著北歌的眼淚，他低頭親吻她的小臉，他輕笑，似乎在安慰她：“本侯還在想和安這幾日為什么這么乖，原來是在害怕這個?！?/br>
    北歌聽見蕭放似調(diào)侃的話，她難為情的笑了一聲，接著哭得更厲害。

    蕭放將北歌在懷中抱得更緊，他輕.咬.她粉嫩的耳朵，似玩笑似認真的開口：“別怕…你這么聽話，本侯舍不得?！?/br>
    蕭放抱著北歌輕哄了許久，北歌才慢慢止住了眼淚，蕭放一邊擦拭掉北歌小臉上的濕.漉，一邊道：“本侯不告訴你，并非要瞞著你將你悄悄送給別人，只是不想讓你知道后憂心。卻不想，本侯這邊瞞著你，另一邊早早的有人告訴了你?！?/br>
    “本侯營中數(shù)萬的男兒將士，就算我們所有人戰(zhàn)死沙場，也斷不會將你一個女子舍出去。”

    “何況，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本侯的人，本侯若是將自己的女人送給別人，那本侯還算是個男人嗎？”

    蕭放話落，北歌的眼淚漸漸止了。

    “…那您方才為何還說要送妾走？”北歌緊攥著蕭放的衣襟，仰頭問道。

    “議和一事，原是緩兵之計，如今有了戰(zhàn)馬，本侯要反擊靺鞨，將丟失的城池奪回來。戰(zhàn)場兇險，本侯怕護不好你，已經(jīng)吩咐了白寒之護送你一路回幽北?！?/br>
    北歌聞言眸子輕顫了顫。

    原來方才，白寒之詢問蕭放準備一事，并非是準備將她送給多吉，而是要將她送回幽北。

    北歌咬了咬唇：“妾不想走…想留在侯爺身邊照顧您……”

    蕭放聞言抬手揉了揉北歌頭上柔軟的發(fā)：“一旦雙方激戰(zhàn)，偷襲敵方大營是難免之事，前線危險，本侯不能留你。”

    “明日白寒之啟程回幽北，你隨他一路，本侯已命興平在幽北城內(nèi)的將軍府等你。隔著幽北城墻，他們很難能觸碰到你。你不必怕何錚，本侯留了重兵護衛(wèi)將軍府，刺史府的人不敢靠近。你若想出府，必須帶足了侍衛(wèi)在身邊?！?/br>
    北歌聽著蕭放這一番話，心上酸酸的。

    心上的滋味，并非連日來擔驚受怕后的解脫，劫后余生的放松，而是一陣一陣的酸澀。

    她從未想過，蕭放會對她說今日這些話，也從未想過，蕭放會將她安排的如此妥帖。

    她一直以為，在蕭放心中，可有可無如她，是與多吉議和最輕易的籌碼，比起那一座座將士們拼命攻下來的城池，劃算的多。

    北歌捏在蕭放錦衣上的指尖更緊，她緩緩低下頭：“是?！?/br>
    蕭放看著懷中神情低落的人，他嗅著她的發(fā)間香，突然稍稍用力，帶著她躺倒在床.榻.上。

    北歌被蕭放這突然的舉動嚇得心上一跳，她只身子僵硬了片刻，便回過神來。她的呼吸被蕭放占據(jù)，她沐浴后本就未曾擦干的身子，漸漸潮.熱起來。

    北歌閉上眼睛，才穿好的中衣被從肩上褪.下，她雪白肌膚上那顆妖冶的朱砂痣暴露在空氣中，慢慢的被蕭放的唇含.住。

    蕭放撐.在床.榻.上，他低眸將北歌的模樣盡收眼底，北歌身子顫抖不止，她害怕自己被淹沒，緊揪著蕭放的衣襟不放。

    *

    次日早，連祁帶著蕭放派給的精兵出城，趕往鉤鐮山關(guān)設(shè)伏。

    北歌整理好自己的不多的行李，坐在殿內(nèi)的床榻上等待，不一會蕭放推門進來。北歌看著走進來的蕭放，只坐在床榻上一動不動盯著他看。

    蕭放瞧著北歌的眼神，站在門前駐了步，朝她招了招手：“過來?！?/br>
    北歌停頓了片刻，隨后拿起身旁的行李，從床榻上起身，朝蕭放走過去。

    蕭放抬起手臂，攔腰抱著北歌，他低頭用額頭碰了碰北歌的額頭：“回到將軍府后，記得告訴興平遞一封信來軍中?！?/br>
    北歌對上蕭放近在咫尺的眼眸，輕輕點了點頭：“是?！?/br>
    蕭放撫在北歌腰間的手慢慢向上，扶住她的后頸，他低頭親了親她經(jīng)了一夜，仍略有紅腫的唇瓣。

    蕭放很快離開北歌的粉唇，像是離開誘人的毒藥，稍有放縱，便要一發(fā)不可收。蕭放接過北歌手中的行李，握著她的手，帶著她離開了一路出了寢殿，穿過庭院，走到正殿外。

    正殿外正有一輛寬敞的馬車?？康却?，白寒之正牽著馬候在馬車旁邊，馬車后跟著一隊裝備精良的騎兵。

    白寒之見蕭放帶著北歌出來，他松開手中牽著的韁繩，對走來的蕭放和北歌俯身一禮。

    蕭放用力握了握掌心間北歌的小手，下一瞬再無留戀的松開，他將手中的行李遞給北歌：“上車吧。”

    北歌望著蕭放遞來的行李片刻，抬起雙手接過，隨后她對蕭放俯了俯身。北歌走到馬車前，她低頭看著馬車下的杌凳，停頓片刻，登了上去。

    北歌撩起馬車門前的帷帳，再未回頭，低身坐了進去，厚重的帷帳落下，將她的身影隱藏在車廂之內(nèi)。

    蕭放的目光隨著落下的帷帳收回，他看向一旁的白寒之。

    白寒之聞言會意，他又對著蕭放俯身一禮：“侯爺放心，在下一定安全護送郡主回城?！?/br>
    北歌坐在馬車內(nèi)，不一會，她感受到車輪轉(zhuǎn)動向前，車廂輕輕顛簸起來。許久北歌終是未忍住，她緩緩抬手撩開車窗上的簾子，回頭去看。

    百米外的正殿前，蕭瑟冬風之下，是一條空曠的長街，蕭放的身影已然不見。

    北歌撩起窗幔的手緩緩落下，車箱內(nèi)的光線暗了下來。

    三日后，北歌在白寒之和兵士的護送下，平安抵達幽北城中，白寒之將北歌送入將軍府后，與一路護送的騎兵道別，騎兵日夜兼程返回孤狼城，白寒之則出城后趕往青荷山莊。

    白寒之護送北歌回到幽北城中時太陽落山，天際一片夕陽殘血的紅，要不了多久天色便要徹底暗下來。

    冬日山路濕滑，夜里上山不甚安全，再加上連日趕路，身體疲憊不堪，白寒之身旁隨行的下人勸說在幽北城中休息一晚，等明日一早再回山莊上。

    白寒之卻未停留，北歌回到將軍府后，他將北歌交給等候的興平，便一路帶著下人趕出城外，今晚必須要回山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