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雯聞言吧嗒耷拉下小腦袋，朝前踢了踢腳,過了會悶聲：“大人就是這樣，什么都要斤斤計較。”

    姜昀祺彎起眼睛垂頭望著雯雯笑。

    一大一小走最前面。

    裴轍在最后同裴玥說話，姐弟倆剛說幾句,宋雪瀅就抱走裴玥懷里的聞翌，逗聞翌偏頭瞧遠(yuǎn)處滑行起落的飛機，一架接一架,騰空而起的機身很快縮小藏入灰薄云翳,眨眼不見。

    昨晚一場雨,早起天空依然沒放晴。原本隨著氣溫轉(zhuǎn)涼，水汽積聚不散,晨霧會越來越頻繁，但今早的視野格外清晰,遠(yuǎn)近雨林道路，曲折延伸，一眼能望到盡頭。頭頂卻是濃得撥不開的青灰云霧，像是天地倒了個個。

    裴玥臂彎搭著大衣，正準(zhǔn)備穿上，目光投向前面的姜昀祺和雯雯,輕聲問裴轍：“宋姨打電話說好點了？”

    裴轍接過裴玥手里行李箱，方便裴玥穿外套，點頭道：“最近打算停藥?！?/br>
    裴玥轉(zhuǎn)頭看他：“停藥？問過祈醫(yī)生了嗎？”

    “早上發(fā)了郵件，應(yīng)該沒問題?！?/br>
    裴玥不放心，看了好一會裴轍側(cè)臉，卻沒說什么。

    吃藥終歸不好，副作用太多。

    剛開始那段時間姜昀祺把藥當(dāng)飯吃，吃出了胃病。本來人就瘦，加上營養(yǎng)攝入艱難，姜昀祺瘦得差點脫形，縮在裴轍懷里從背后看都看不見人。宋姨眼睛都要哭沒了。

    那段最艱難的時光是幾乎就是靠著打營養(yǎng)針度過的，后來一階程藥物治療結(jié)束，姜昀祺好歹能自己吃一點，但只要吃多吃快還是會吐。

    裴玥至今記得電話里宋姨一邊抹眼淚一邊同她說：“……裴先生最近也吃不太多。飯桌上光哄昀祺吃飯，自己能吃多少？昀祺睡著了我另外做給他吃，他又忙……我也不好打攪。等人出來，剛端上桌沒吃幾口又忙去了……”

    “昀祺也心疼，雖然不說話……握著勺子只盯裴先生看，裴先生就騙昀祺說自己吃了……”

    算不上多好的天氣。停車場不在地下，需要走一段樓梯，高度與航站樓二樓齊平。一行人上去的時候，云層漸低，看樣子又要下雨。

    裴玥問起裴轍在遂滸處理的案子：“我聽聞措說還挺棘手……你現(xiàn)在又要忙研究所那邊，年底又是外事部出差高峰，怎么忙得過來？”

    裴轍垂下眼瞼，眸底笑意淺淡，半晌對裴玥說：“其實不算太忙，合理安排時間總顧得過來。主要昀祺聽話?！?/br>
    裴玥聽到最后頓住，半秒一個白眼毫不吝嗇。

    裴轍只是笑。

    片刻，裴玥也跟著笑，偏頭注視裴轍，時隔幾個月，她再次看到裴轍臉上出現(xiàn)笑容，想了想，開口語氣一半心疼一半逗趣：“昀祺好起來開心吧？”

    罕見地，裴轍點了點頭：“嗯，開心?！?/br>
    簡單幾個音節(jié)，弄得裴玥眼眶差點紅起來。

    后備箱打開，箱子抬起來擱進去還挺重，宋姨忍不住問了句，聞措說是禮物，宋姨眉頭立馬皺起來：“這幾天光給瀅姐收禮物了，她那個邋遢性子，丟得到處都是……”

    聞翌現(xiàn)在慢慢會說一點嘰嘰咕咕的單音節(jié)詞，宋姨說完“都是”，宋雪瀅懷里的聞翌小臉唰地擺過來，盯著宋姨張嘴含糊道：“嘟是……”稚嫩又清脆，惹的大家都停下來聽他說話。

    宋雪瀅笑起來，往上抱了抱聞翌，愈加逗他，嗓音輕柔：“都是什么呀？寶貝？”

    聞翌又唰一下扭頭盯宋雪瀅臉瞧，下秒咯咯笑出來，伸手去碰宋雪瀅極好看的紅寶耳墜。軟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指頭根本抓不住，聞翌就越想抓，小嘴叭叭：“嘟是！嘟是……”

    裴玥上前抱過聞翌，笑著對宋雪瀅說：“可別讓他揪下來。他現(xiàn)在手勁大著呢。前天我頭發(fā)都被他揪掉幾根。”

    聞翌像是聽得懂裴玥說話，轉(zhuǎn)臉看著mama笑得跟小太陽似的。

    宋姨也湊過去逗聞翌，問聞翌想不想她。聞翌聽不懂，但看見宋姨的時候，黑亮眼眸忽閃忽閃，朝宋姨伸出手就要抱，半邊身子也湊過去，看來是記得的，還挺親。

    宋姨高興得忘了繼續(xù)說宋雪瀅，接過聞翌喜愛至極地親了好幾口。

    裴轍站最后瞧一幫人圍著聞翌轉(zhuǎn)。

    隔著幾步，姜昀祺牽雯雯傻乎乎笑著圍觀。雯雯則有點百無聊賴，看樣子早就適應(yīng)了“聞翌效應(yīng)”，眼下十分迫切想要上車躺著，踮腳拉下姜昀祺，悄聲咬耳朵：“我們走吧，小舅舅……聞翌能笑一下午呢……”

    姜昀祺點點頭，抬眼正好看到裴轍走近自己，接著另一只手就被握住，裴轍說：“我們先去車上。”

    宋雪瀅很快注意到，一邊逗聞翌，一邊朝裴轍方向說：“寶貝你看，你大舅舅都不抱你。”

    姜昀祺剎住，抬頭看裴轍。

    裴轍轉(zhuǎn)身笑：“聞翌怕我。”

    果不其然，當(dāng)眾人聞聲讓出一條縫給聞翌和裴轍對視時，幾秒不到，聞翌就默默彎下小腦袋埋進宋姨懷里，臉撇向裴玥，只剩一個烏黑小后腦勺留給不遠(yuǎn)處的裴轍。

    雯雯見狀嘖嘖稱嘆，神情里頗有過來人的理解。

    姜昀祺百思不得其解。

    聞措大笑：“裴轍，你怎么回事，我家大寶貝小寶貝都怕你——你不會是假的舅舅吧？”

    裴轍笑，很懂得制敵之術(shù)，口吻建議：“你問我姐，我是不是假的?！?/br>
    聞措可不敢問。

    裴玥瞥聞措，忍不住笑。

    宋雪瀅興致上來，一局很難過癮，瞧了眼裴轍和姜昀祺交握的手，勸解一般的語氣對聞措說：“這是你家寶貝，又不是裴轍的寶貝，是不是呀，姜——”

    “宋雪瀅?！?/br>
    宋姨抱著聞翌直接瞪了她一眼，宋雪瀅開口那會她就覺得不對勁，她這個侄女，嘴比什么都快。

    宋姨這一句連名帶姓頗為見效，宋雪瀅抿起嘴巴，抬手隨意撩鬢發(fā)，彎曲波浪在指間勾勾繞繞，下頜微抬，朝身旁裴玥擠了兩下眼。

    裴玥已經(jīng)注意到姜昀祺臉紅得不成樣子：“瀅姐就是想逗昀祺，我看再逗下去，到時候昀祺要跟雯雯一起回江州了?！?/br>
    全程姜昀祺都說不出話，雯雯仰頭瞧來瞧去，很是不滿，虎著張小臉一一警告：“你們欺負(fù)小舅舅！小心大舅舅！”

    話音剛落，宋雪瀅直接笑彎了腰。

    姜昀祺扶額，不忍直視。

    第213章 老早姓姜

    第二天就是婚禮了,宋雪瀅的新娘妝還沒定下來。她本人又是主意點子多的，什么都要嘗試。裴玥一早就在電話里聽宋姨埋怨，回去路上問起，宋雪瀅像是找到知音,打開手機相冊拉著裴玥說：“正好你來幫我參考參考。試了六副,亂七八糟的閃片最后全被我去了,就珍珠還好看點，但會不會太簡單了？”

    裴玥接過手機挨個劃著瞧，對每張照片里都無比驚艷的美人打趣：“你這是結(jié)婚？不知道還以為你要參加影后頒獎?！?/br>
    兩人說了一路,到老宅也沒閑著，宋雪瀅直接拉裴玥上三樓房間繼續(xù)試妝，宋姨抱睡著的聞翌跟后面,皺著眉頭悄聲對宋雪瀅說：“也不讓你裴玥姐歇歇，弄了這么久，你裴玥姐一來就能定下來了？”

    宋雪瀅回頭做鬼臉：“說不定呢！裴玥姐眼光一流！”

    宋姨好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目光卻是十足的疼愛。

    姜昀祺和雯雯并排站在二樓廚房門口,面朝樓梯一邊仰頭喝水，一邊注視宋雪瀅和裴玥攜手上樓,親密無間。

    一杯水喝完，雯雯嘖嘖感慨：“女人之間的友情就是互相吹捧出來的?！?/br>
    “噗——”姜昀祺沒防備,一口水直接噴出來。

    不遠(yuǎn)處在陽臺和聞措說話的裴轍注意到，轉(zhuǎn)身走來：“怎么了？”路過餐桌抽了幾張紙巾給姜昀祺擦。

    姜昀祺咳著說不出話：“沒……咳咳咳——”就著裴轍給他擦下巴的動作微微仰頭。

    裴轍擰眉：“嗆到了？”接過姜昀祺一直握在手里的水杯，低頭看雯雯，詢問：“小舅舅怎么了？”

    雯雯還是有些怵裴轍，小聲誠實回答：“我就說我媽和瀅姐的友情是互相吹捧出來的，小舅舅就嗆了?！?/br>
    身后慢慢走來的聞措頓時哈哈大笑。

    雯雯跑向自己的爸爸,拽著聞措褲邊：“不對嗎！爸爸你笑什么！”

    裴轍回頭笑了下：“挺對的?！?/br>
    姜昀祺咳得臉都紅了些，這會也忍不住笑。

    午飯一行人沒去外面吃，宋雪瀅和裴玥掌勺，做了頓色香味十足的豐盛大餐。

    宋姨直夸裴玥手藝好，裴玥笑，說還不是跟宋姨學(xué)的。宋雪瀅吃了兩口和宋姨撒嬌，說我呢，裴玥朝她碗里夾了筷牛rou粒，笑道，瀅姐手藝數(shù)一數(shù)二，吃到就是福氣。

    一旁，雯雯嚼著米飯默默白眼，扭臉去看姜昀祺，姜昀祺笑得差點握不住筷子。

    裴轍罕見跟著笑了好一會。

    聞措更夸張，笑得渾身顫抖，最后又哈哈大笑。

    整桌就聞翌和宋岐歸小臉對大臉。

    三個女人瞧出異樣，宋雪瀅率先發(fā)難，直接點名：“宋岐歸！怎么回事？”

    宋岐歸一臉懵逼：“我不知道啊！你問我還不如問聞翌。”

    聞翌好像聽得懂自己名字，聞言舞著勺子咿咿呀呀，奶呼呼的小臉眉開眼笑。

    宋岐歸這么一回答，姜昀祺干脆攥著筷子笑出了聲。

    裴轍無奈，從他手里抽出筷子擺在一邊，湊近低聲：“不要吃飯了？”

    聞措已經(jīng)笑得坐不住，站起來準(zhǔn)備暫時離開下餐桌的氛圍。

    裴玥把人叫?。骸奥劥?，說話?！?/br>
    聞措飛快跑了。

    宋姨見姜昀祺笑得都不吃飯了，便問：“昀祺，怎么回事？吃飯不要笑，當(dāng)心嗆著?！?/br>
    姜昀祺憋笑點了點頭，過了會低下頭繼續(xù)憋笑。

    裴轍無奈：“這么好笑？”

    姜昀祺偏頭朝裴轍，用力點了兩下頭，笑得肩顫。

    裴轍伸手撫摸姜昀祺后頸，唇角微彎，沒說話。

    雯雯眼觀鼻鼻觀心，安靜扒飯。

    宋雪瀅看出貓膩，還想繼續(xù)追問，被宋姨一個眼神制止，凡事從宋雪瀅嘴里出來，甜的都能變成辣的。

    裴玥注意到，伸手指尖敲裴轍酒杯，叮鈴兩聲，裴轍這才把視線從埋頭的姜昀祺身上移開。

    裴玥彎唇道：“jiejie給你布置個任務(wù)?！?/br>
    裴轍知道裴玥要說什么，屈指抵了抵一側(cè)太陽xue，另一只手?jǐn)R上姜昀祺椅背，朝裴玥笑：“姐，不是什么大事?！?/br>
    宋雪瀅聞言哼了聲，湊過去對裴玥耳邊說：“你這個弟弟現(xiàn)在姓姜吧？”

    裴玥噗嗤笑出來，轉(zhuǎn)眼瞧宋雪瀅：“老早姓姜了，你才知道？”

    姜昀祺抬起頭眨眼：“裴玥jiejie——”

    雯雯扭頭：“小舅舅！我要吃那個丸子！”小手直直地指向餐桌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