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jié)
姜昀祺點頭,想了想問:“你在擔心什么?” 劉至明顯有心事,姜昀祺本想繞著竊聽器案子再多說幾句,但不知怎么,開口就是單刀直入,引得劉至轉(zhuǎn)身稍愣。 片刻,劉至說:“我只是覺得晏雨不會善罷甘休。他那樣的人……云神,你沒領(lǐng)教過。” 姜昀祺看著他,沒說話。 劉至抬手摁滅煙,垂眸盯著死灰冒出點點火星:“我剛打比賽那會就認識他了……怎么說呢,他這個人很擅長第一時間消除你內(nèi)心的陌生與防備,迅速熟識、迅速交好——” 頓了頓,劉至抬眼瞧姜昀祺,眉眼平和,語氣帶笑:“如果硬要打個比方,不恰當點,和云神你就是一個正反面?!?/br> 姜昀祺眨了眨眼,不知道說什么,但他知道劉至沒有別的意思。 “晏雨一直很有野心,也很有想法。這不是壞事。那會國內(nèi)比賽境況不算好,有野心有想法的人往往最能掙出成績。后來易宣加入,我們也算要實力有實力,要發(fā)展有發(fā)展。絕地狙擊進駐國內(nèi)市場第一場比賽的獎金是五十萬,我們在此之前就已經(jīng)拿到二三十萬的贊助了。” 劉至摸出煙盒,又揀了支煙。 手腕繃帶已經(jīng)拆除,接下來就是慢慢恢復,除了不能再打比賽,日常使用沒問題。 “后來出了流火的事……絕地狙擊暫停開放國內(nèi)市場兩年。那兩年完全就是自己摸索自己干。我們想過很多戰(zhàn)隊模式,包括現(xiàn)在北美m(xù)19的聯(lián)隊競爭機制。只是沒人知道組建聯(lián)隊的價值能比一支隊伍本身高出多少。一支隊伍單槍匹馬立竿見影,一場比賽一個成績。而聯(lián)隊前期需要大量培養(yǎng),需要整合、需要挑選。那些沒被選上的電競手,就一直讓他坐冷板凳嗎?這樣凝聚力又從哪里來?所以也需要安置一系列訓練儲備模式。” “易宣一度傾向聯(lián)隊競爭機制,以戰(zhàn)隊為單位先進行隊內(nèi)比賽,然后代表出賽。這樣起步更快。缺點就是曇花一現(xiàn),有了上頓沒下頓——全員俱佳的戰(zhàn)隊太難得,而這除了聯(lián)隊培養(yǎng)、精挑細選,沒別的辦法?!?/br> “我那時也左右搖擺。因為眼前的路最后通向哪里,根本沒人知道。就連絕地狙擊官方也不知道國內(nèi)市場今后的發(fā)展方向?!?/br> “最后是晏雨徹底說服易宣,還有我,確定下聯(lián)隊選拔,才慢慢有了p11?!?/br> 姜昀祺問:“晏雨說了什么?” 劉至看著他:“晏雨說:‘如果想要我們的隊伍成為亞服最強、世界第一,那就從現(xiàn)在開始養(yǎng)?!?/br> “養(yǎng)?!苯漓鞯吐曋貜汀?/br> “沒錯。就是養(yǎng)?!?/br> 劉至移開目光,眼神平靜異常。當年的激動與憧憬,此刻再說起,只是一潭死水。 “一名職業(yè)選手的巔峰最多三年。前期爬升,后期下坡,能夠貢獻給一支戰(zhàn)隊的黃金時期,就是那三年。除了養(yǎng),沒別的辦法?!?/br> “養(yǎng)出來了,往后就是高枕無憂。” 說到這,劉至低聲一笑:“現(xiàn)在想想很不可思議。所有人都在拼命打比賽一門心思掙獎金的時候,我們居然拿出所有獎金去養(yǎng)一支從沒人試驗過的聯(lián)隊?!?/br> “那個時候人簡單,事情也簡單。錨定一個目標,好像一夜之間就有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誰說都不管用,只和志同道合的走。” 姜昀祺默然不語。 劉至始終捏著那支煙,目光好像停留在上面,又好像不在上面。 過了很久,久到姜昀祺以為劉至不會再開口。 劉至突然哂笑,語氣譏諷:“可等真成了亞服最強、世界第一,我們也早就不是當初的我們。眼里有的,也遠不止電競?!?/br> “矛盾一直就有。易宣太純粹,我太固執(zhí),晏雨太……有想法。只是對于上升期的p11來說,這些都不算什么,或者說,都沒到激化的點?!?/br> “導火索是易宣卸任后的隊長任命打算。兩個人選,我和晏雨。” “那時距離冬季賽還有整整一年?!?/br> 劉至淡淡道:“一年后,你們都知道了。” 一年。 處心積慮的一年。 即時擊殺信息的bug,三級盔的問題,天衣無縫的輿論引導 ——晏雨籌備這些的時候到底想什么?他是不是連被發(fā)覺后的處理方法都想好了?劉至手被廢,是計劃外,還是計劃中? 這些問題困擾過劉至,在手腕傷勢不愈的那段時間也折磨過他。到最后,曾經(jīng)的志同道合通通埋進仇恨,渣子都不剩。 姜昀祺沒作聲。 劉至抬眼看向他:“現(xiàn)在距離官方審判結(jié)果公布還有半年,一個半的賽季。云神,你覺得這半年里,晏雨會什么都不做嗎?” 一個能千方百計蓄謀整年的人,在這個節(jié)骨眼,會束手就擒? 正值四月初,s市最好的時節(jié)。就算一連幾天都是細雨不見晴,舒適的氣溫與雨后清朗的空氣,都是難得的享受。 云浮天梯綠化一直做得很好,對得起高昂的租金。中心湖一片碧瑩瑩的,遠望滿目都是綠,連帶湖水也被浸透,青綠到底。春云舒卷,柔軟潔白,映在上面,其實顯出幾分違和。 看得久了,突兀寒意驀地從湖底蔓延,云層霎時絲絲縷縷散開。 倒不像是因為風動。 姜昀祺盯著湖面上最后一縷云,靜靜開口,只說了三個字:“你放心?!?/br> 劉至問完出了會神,這時聞言微怔。 姜昀祺注視他:“賽場上,我們不怕。場下,他不敢?!?/br> “竊聽器是最后一次?!?/br> 姜昀祺轉(zhuǎn)身朝門口走:“你的手腕,也是最后一次?!?/br> - 周六一早的飛機,到江州的時候,上午十點剛過。 姜昀祺回家沒看到宋姨,也沒看到裴轍。 雖然這次回來沒告訴他們,但姜昀祺也問了裴轍這段時間出不出差,裴轍說不出差,那應該下午就回來了。 家里轉(zhuǎn)了圈,裴轍床上翻了幾翻,冰箱門口蹲了蹲,姜昀祺給阿隨發(fā)信息:“宋姨在你那嗎?” 阿隨回得很快:“剛走。你回來了?” 姜昀祺:“嗯。待兩天?!?/br> 阿隨自動道:“回來看我的?” 姜昀祺沒回。 后來姜昀祺想,索性也沒事,正好看看阿隨復健怎么樣了。 去省人醫(yī)路上,阿隨開啟話癆模式:“我最近進步挺大的,你也來看看嘛!別老是盯著你哥,也看看別的男人!” 姜昀祺很快皺了下眉:“……你現(xiàn)在怎么變成這樣了?” 阿隨:“???” 姜昀祺沒理他。 過了會,阿隨說:“其實我失戀了。” 姜昀祺盯著“失戀”兩字,覺得阿隨這個復健不簡單,不知道說什么,搜了下表情包,發(fā)過去一個“摸頭”。 “摸頭”很敷衍,阿隨看出來了,非常憤怒:“姜昀祺,我原本以為你冷血,沒想到你這么冷血!” 姜昀祺更加不知道怎么回,關(guān)了界面,手機揣兜里,靠著椅背閉目養(yǎng)神。 下車掏出手機掃碼結(jié)賬的時候,界面顯示十五條未讀信息,全部來自阿隨。 姜昀祺好笑,一指劃過,繼續(xù)掃碼。 等電梯的時候無聊,姜昀祺點開看了開頭幾眼。 阿隨:“姜昀祺,你不要飽漢不知餓漢饑。我真的很慘?!?/br> “我跟你講,我喜歡上一個天天給我扎針的小護士。長得挺可愛。估計你也見過。其實我這個人還是挺謹慎的,我一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她給我扎針,所以我一見她就有種心跳加速的緊張感?!?/br> “后來發(fā)現(xiàn)不是的?!?/br> “前兩天,我在樓下自己一個人走。我看見她坐在花壇邊上和別人說話。這幾天江州天氣不錯,櫻花也開了,陽光照在我頭頂?shù)臅r候,暖洋洋的,我就覺得很幸福,心口突然就有種沖動,很想抱抱她。” “然后我直接走過去問她:我能不能抱抱你。” 看到這,不知為何,姜昀祺覺得心頭澀澀的,眨了眨眼,一口氣很慢地呼出來。 陽光和擁抱,阿隨一直想要的,就是這兩個吧。 “其實說完我就后悔了。我完全是鬼使神差!我那會應該被陽光日暈了!我就很慌,我覺得自己像個流氓?!?/br> “可是你知道她說什么嗎?她說好啊,然后主動笑著抱住了我!抱了我好久!” “我都哭了?!?/br>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姜昀祺站著沒動。 過了會,姜昀祺繼續(xù)往下翻。 阿隨:“可第二天我就聽霍醫(yī)生說那個小護士被調(diào)走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當時什么心情!我剛喜歡一個人,下一秒這個人就不見了!我和霍醫(yī)生說她昨天還抱我呢!怎么會不和我說一聲就走了?霍醫(yī)生說,也許是離別的擁抱?!?/br> “我想來想去,覺得大概就是這樣吧?!?/br> “離別的擁抱都這么美好嗎?” “可我真的很難過。” “姜昀祺,你說我慘不慘?” 姜昀祺看著手機,上下翻了翻,不得不開始嚴肅思考一個問題—— 警覺性這么低的阿隨,到底是怎么在姜正河手下待那么久的? 距離病房還有段路的時候,姜昀祺聽到阿隨歇斯底里兩聲“嗷嗷”叫喚。 姜昀祺以為出什么事了,沖到門口剛要打開門,就聽阿隨一邊抽氣一邊壓抑怒氣道:“……不能換小護士來嗎?霍醫(yī)生你會打針嗎?” 聞言,霍向書輕笑:“我聽說你以前在遂滸姜正河手下,這點痛都受不了?” 阿隨:“……” 姜昀祺:“……” 推門進去,阿隨剛把褲子提上,聽見動靜扭頭,頓時睜大眼,怒瞪霍向書:“我老大來了!你小心點?。?!你知道姜正河?那你知道我老大是誰嗎?!” 姜昀祺:“……” 姜昀祺轉(zhuǎn)臉朝向霍向書,禮貌打招呼:“霍醫(yī)生?!?/br> 霍向書瞇眼笑著點了點頭。 來回瞅的阿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