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后來老天爺看不過去他欺負老實人,假咳嗽成了真咳嗽,他呼吸間接受阻,肺部抽痛,最后痛到眼淚出來。 姜昀祺這才害怕了。 下一秒,裴轍坐床邊抱住了他,輕拍他的背,低聲哄他,讓他不要怕。 裴轍給他擦了眼淚。 護士進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姜昀祺弄得一塌糊涂。裴轍站一邊若無其事地應付護士,一邊低頭朝他笑,刮了刮他鼻尖。 雨已經停了。 車前雨刷還在工作,裴轍一下關了雨刷器,視線移向后視鏡,然后緩慢降低車速等紅燈。 “冷嗎?” 裴轍伸手摸了摸姜昀祺臉頰,“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姜昀祺搖頭,“餓了”。 裴轍笑,沒有說什么。 姜昀祺看著裴轍嘴角淡淡的笑意,也跟著笑了。 一邊有幾輛車子飛馳而過,積水唰地濺起又落下,很有節(jié)奏。黑夜里商鋪的燈火落在水面上,徜徉波蕩。是格外溫馨的一幕。 姜昀祺現(xiàn)在還記得那時額頭抵靠在裴轍胸前的感覺,被人密密實實擁住的感覺。和在商場一樣。 他在裴轍身上最先獲得的是安全感。 是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保護自己,站在自己一邊的無需任何質疑的安全感。 后來…… 姜昀祺移開目光,想起幾個月前裴轍生日,他偷偷跑去裴轍房間親他。 裴轍喝多了,睡得很沉。 平時根本就不喝酒的人,硬是被裴玥jiejie和聞措姐夫灌得爛醉。 姜昀祺坐一旁小口吃裴轍蛋糕,看不下去,有點生氣。 裴轍暈乎乎回房間的時候,還過來捏自己臉,問板著臉干什么。姜昀祺臉就紅了,膽子也壯了。 姜昀祺第一口親在裴轍臉頰,那里熱熱的。 第二口剛低頭找準位置,準備親嘴巴的時候,裴轍翻身了,他也嚇得落荒而逃。 姜昀祺暗下決心,想,下個月他生日,一定要把第二口補上。 第8章 無可指摘 宋姨開的門。 大的跟在小的后面進來,順手交出兩大袋顏色質地厚度不一的圍巾。宋姨滿臉疑惑接過,眼神示意小的去桌邊喝新燉的干貝山藥排骨湯,一邊截住大的問:“裴先生,買這么多做什么呀?” 裴轍自然道:“給昀祺的?!?/br> 宋姨不好說什么,路過桌邊見小的低頭笑,不輕不重怪了句:“你哥哥不會過日子你還笑?” 姜昀祺握著勺子悶頭笑出了聲。 宋姨無奈:“敗家兄弟?!?/br> 裴轍彎唇,也笑了下,手機這時候響了。 是李勛,“裴司”。 裴轍轉身往書房走,接起電話“嗯”了聲,然后關上書房門。 姜昀祺探頭看,裴轍工作的時候就是這樣,過了會繼續(xù)慢吞吞喝湯。 書房里氣氛隨著電話那頭抽絲剝繭的報告變得凝重。 裴轍站書桌前,修長手指翻兩下姜昀祺課本,沒有其余動作。 下午在商場單獨留下姜昀祺,是自己的失誤。 其實最好的情況是帶著姜昀祺一起進雨里,或者等一等,買把傘再一起去停車場??梢苍S是當時的一切表現(xiàn)得太過“家常”,裴轍幾乎忘了這兩天要守在姜昀祺身邊。 半途回神、李勛電話也跟著響起的時候,裴轍轉身就沖了回去。 他舍不得姜昀祺淋雨,舍不得姜昀祺著涼,他就將他置于最兇險的境地。 在商場的那通電話沒接,李勛琢磨裴轍應該是知道了。這會的電話開始詳細匯報現(xiàn)場情況和之后進展。 “……凌晨在龍橋區(qū)夜總會發(fā)現(xiàn)的毒品,上午十一時出了結果。經過比對,嫌疑人注射的型號是市面上從未出現(xiàn)過的。檢驗科暫時以純度命名‘885’。嫌疑人下午一時許出現(xiàn)短暫清醒,交代了885的來源,但只說了東平區(qū)知南路一家花店。我們趕到那里的時候,并無任何異常?!?/br> “下午三時十五分,監(jiān)控出結果。所里同事查了那家花店前后三個月的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一輛停留六周有余的黑色大眾,于上周三晚七點四十六分被人開走?!?/br> “——之后,就出現(xiàn)在了東平區(qū)廣茂商業(yè)大廈對面的停車場?!?/br> “是和裴司您的車一前一后進去的?!?/br> 書房很安靜。 裴轍走到窗前,拉開一面朝陽的窗簾,此刻夜色沉浸,萬家燈火。 記憶里似乎是有那么一輛車跟在后面,到底是什么時候跟上來的?裴轍擰眉沉思。 在他布下法網全面通緝姜正河的時候,那人也毫不避諱地用這種方式告訴裴轍,他確實已經回來了。 看似毫無關聯(lián)的兩起案件,相隔時間也久遠,但裴轍還是確定了一件事:繼遂滸重創(chuàng)之后,姜正河涉足毒品。軍火方面至今未傳來異常消息,眼下新型毒品交易也許是姜正河的第一步。 “……我們趕到停車場,車被燒了。這會的晚間新聞應該有一條:廣茂商業(yè)大廈停車場失火。只是車內目的性放火,范圍不大,沒有造成任何損傷。” 裴轍聽完李勛陳述,停頓片刻道:“所里正在問的兩位同伙有沒有交代什么?” 李勛聞言微愣,不明白裴轍怎么知道嫌疑人還有兩位同伙。 裴轍察覺,解釋道:“早上省人醫(yī)門口游況說的?!?/br> 李勛確認:“目前還沒有進展。他們甚至不知道毒品被掉包了?!?/br> “嫌疑人什么時候徹底清醒?” “后天上午。” “后天下午我去找游況。” “好。” 裴轍開門出來的時候,姜昀祺正在廚房幫宋姨剝毛豆。 “周末作業(yè)一個字沒動。去做作業(yè)?!?/br> 姜昀祺偷懶不想做作業(yè)被發(fā)現(xiàn),放下手心里四顆小綠豆,在宋姨慈愛滿是笑意的目光里挪到一邊洗手。指甲縫里全是綠色菜汁,姜昀祺在水池前垂頭仔細摳摳。 裴轍打開客廳電視,晚間新聞正在播報。 姜昀祺洗完手,磨磨蹭蹭靠著客廳和書房的拐角墻壁,跟裴轍尾巴似的,也聚精會神看電視。 裴轍余光瞄到他,姜昀祺一溜煙進了書房。 每到這個時候,裴轍都懷疑自己不夠威嚴,立不了家法。 晚間新聞剛播完那條失火報道,裴轍關了電視進書房監(jiān)督,順便完成周一要交部里的工作。 姜昀祺趴書桌前意興闌珊,做作業(yè)跟要命似的。 裴轍走近,拿他沒辦法,也不能笑,只道:“再不寫,明天把你送裴玥jiejie家去。以后周末也別回來了,做完作業(yè)再回來?!?/br> 姜昀祺抬頭,看裴轍不像是開玩笑,眨了眨眼,低頭輕輕“哦”了一聲,打開記作業(yè)的本子,開始挑選先做哪一個。 裴轍拿了抽屜里自己的筆電坐一旁查收文件,開始撰寫報告。 “……就算我做你也會把我送裴玥jiejie家的?!?/br> 姜昀祺悄悄深吸口氣,他不明白裴轍態(tài)度的突然轉變——好像也不需要他明白。 他總是無關緊要被安排的那一個。 裴轍抬頭,敏銳注意到姜昀祺語氣里的灰心。不是適才趴在桌上不愿做作業(yè)的懶散,是有些傷心的。 臺燈調了好久,亮度才讓人滿意。 姜昀祺打開黑色簽字筆筆帽,在數(shù)學練習卷每道題下面寫“解”和兩點冒號。寫著寫著,覺得眼睛不舒服,類似于委屈的感覺涌上來。 他不想去裴玥家,所以他現(xiàn)在需要認真做作業(yè)。 他和裴轍之間,最后總是自己妥協(xié)。 這么一點點想下去的時候,姜昀祺不知道自己說出來了。聲音很矮,有些語無倫次,看上去是宣泄,但也足夠小心。 “每次都是這樣。突然就把我送過去,問都不問我……反正我怎么想都跟你沒關系。其實你不用管我,我成年了,而且我又不姓裴,干嘛去另一個裴家,他們是一家三口……” 這些斷斷續(xù)續(xù)落進裴轍耳里,裴轍抬頭看向坐著一動不動的姜昀祺。 幾個字幾句話含混在嗓子口,聽不大清,但流露的情緒絲絲分明。 聽著像是要哭,還是已經哭了? 意識到的時候,裴轍起身走近。 心尖一點忽地被什么掐住,姜昀祺說了多久,就掐了多久。最后留下的傷口細微,疼倒是不疼,只是酸澀緩慢蔓延。 姜昀祺挨個往下每道題都寫了“解”,聲音也越來越低:“……還是你要談女朋友了?這次是誰???不過我也管不著,反正到時候就知道了……” “你老大不小了,我在這妨礙,你就直說好了,別拿我不寫作業(yè)當借口——” “我自己去你姐家?!?/br> 說著就行動。 姜昀祺把每道題寫完“解”的數(shù)學卷子折好,從地上拎起書包,開始收拾。然后,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 有些話明擺著是掛羊頭賣狗rou。 裴轍只表達了一句,足夠明白簡潔,如同他的為人。 但姜昀祺還是解讀出千百句、自由發(fā)揮了千萬句。 他有迷霧一樣的慘白過去,還有眼前惶惶不安的暗戀,更有不知何去何從的類似于雛鳥必然離巢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