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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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臉紅了紅。 宮人手腳很快,一張胡椅搬到面前,她遲疑片刻,沒有入座,選擇站到太后側后方。 “怎么不坐?” 如愿輕輕吸氣:“論主客,您是主人,我是客人;論長幼,您是長輩,我是小輩。沒有您正坐,而我坐更輕松的胡椅的道理?!?/br> 太后又笑了笑。 “那也沒有客人站著,主人卻腆著臉坐著的道理。”太后旋然起身,緩緩轉身,朝著如愿微笑。 她一身天青色的道袍,烏發(fā)松散地用碧玉束著,面龐秀美如煙云,隱約看得出幾處獨孤明夷和她相似的地方。 如愿無端地想起謝長吟來。也是和太后差不多的女冠打扮,一身道袍寬廣攏風,天青色的大袖下露出一點如同羊脂雕琢的指尖,出塵清華,乍見還以為是海上仙子,但如愿見到太后,才知道謝長吟到底是俗了,只能做話本插畫里的仙子,眼前的女冠才是笑對世人求仙的神女。 “怎么,”太后笑說,“我打扮得很怪嗎?” “不。”如愿連忙否認,斟酌字句,“只是……唔,不曾想過您是女冠的打扮?!?/br> “我不求仙,亦不問道。只是虛念幾卷南華經(jīng),打發(fā)時間罷了?!碧笳f,“你像是不知道。外邊沒有關于我的傳言嗎?” “有是有的,不過都是陳年舊事了?!比缭笇嵲拰嵳f,直覺太后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發(fā)難,“比如歸真殿是先帝為了討您喜歡,特意仿照鳳陽閣建的?!?/br> 太后果然歡暢地笑起來:“錯了錯了,他那么小氣的人,怎么可能花這個冤枉錢。不過是因為鳳陽閣長年失修,終于塌了,先帝熬夜算了一夜的帳,算出來還不如修個新殿便宜,這才建的歸真殿。” 如愿一時不知道該說腦內(nèi)先帝英明神武的形象崩塌了,還是該問作為公主居所的鳳陽閣怎么會長久失修,正茫然地暈乎著,太后終于笑夠了,繼續(xù)說:“不過有些傳言倒是真的?!?/br> “比如我嫁給先帝,”她淡淡地說,“就是為了讓新朝的皇帝,世世代代流著我隴西李氏的血?!?/br> 如愿呼吸一窒,瞳孔都微微縮起來。 太后和她事先設想的完全不同,性格和親生的兄弟都擦不上邊,如愿承認她被太后的一套亂牌弄亂了步調(diào),以為她真是個親和的女冠,忘了她既是本朝的太后,也是亡國的公主。 “開玩笑的。嚇著你了?”太后卻又笑起來,這回是抿著嘴唇的笑,一瞬間居然有些小女兒使壞后的嬌俏,“怎么會呢,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希望改朝換代了。” 她輕輕一嘆,“罷了。汪嬤嬤,拿賀禮來,給王妃賠罪。” 殿內(nèi)另一個女官捧著托盤上來。 如愿注意到她比先前引路的女官年齡更大,估計和外祖母韋氏的年紀差不多,猜測是太后的乳母,連忙雙手接過:“不敢勞煩嬤嬤?!?/br> 汪嬤嬤真就松了手,托盤的重量全到了如愿手上。 “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一套玉琢的頭面罷了,我少時嫌素淡,不曾戴過,如今上了年紀,再戴就討嫌了。”太后面上露出微微的疲態(tài),原樣跪坐回蒲團,背對如愿,“若沒什么事,王妃就回去吧?!?/br> “妾告退。”如愿識相地微微躬身,捧著托盤出去。 側殿外有宮人候著,宮裝比歸真殿的亮麗些,如愿猜是獨孤明夷支來的宮人,只給了托盤,裝有頭面的錦盒仍小心抱在懷里:“豫王在哪兒?” “奴婢眼下不知?!睂m人抱過托盤,“殿下命奴婢在此候著王妃,不曾說過自己去哪兒。不過奴婢瞧著那個方向,像是西側殿,也許是太后娘娘讓小廚房賞了吃食。” “哦……那沒你的事兒了,我自己找他?!比缭感π?,順手摸出一小把銀角給她,“下去吧?!?/br> “是,是。”突然得了賞,宮人自然無有不從,深深一屈膝,抱著托盤下去了。 “小廚房……他也不愛吃點心啊?!比缭盖们媚X殼,判斷一下方向,腳下一轉,朝著西側殿走去。 ** 不知為何,歸真殿內(nèi)宮人不多,如愿本想好了該怎么溫和不失威嚴,有禮不失矜持地和路上偶遇的宮人解釋,結果一路走去壓根沒人,只遙遙地瞥見過幾個穿著道袍的身影,反倒讓她討了個沒趣。 好在小廚房和西側殿一樣好找,但說是廚房,也沒多少煙火氣,屋外叢生荒草。 如愿猶豫片刻,沒貿(mào)然上前敲門,抱著錦盒湊到虛掩的門前。 “……仔細著點,燕窩挑干凈沒?取的是不是芯子?若是太后吃著不好,可要你們的命!”門內(nèi)傳出個聲音,如愿耳尖,細細聽了會兒,覺得像是那個把托盤懟她手里的汪嬤嬤。 ……她來干什么?聽話里的意思,是來監(jiān)督的? 如愿隱約覺得不對,屏住呼吸,湊得更近了些。 “是,是,嬤嬤放心,都有數(shù)的。”另一個聲音連連應著,大概是小廚房里的仆婦,“老奴親手挑的,不曾出錯。” 汪嬤嬤冷哼一聲,似是要走,聽步聲又折返回去,“不對,你這怎么分了兩份?” “這……”仆婦似乎有些為難,猶豫著說,“太后先前說了,難得殿下來一趟,分一盞給……” “怎么會!”汪嬤嬤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半晌又頹下去,“到底是為娘的心軟了……不過是個孽種罷了……” “嬤嬤!”仆婦的聲音急起來,“還在宮里呢!如今宮里可不姓李……” “那又怎么?我不過賤命一條,若不是為了公主,我早就一頭撞墻去了!今朝讓人聽見,死了也好!”汪嬤嬤頗為激動,“公主被擄進殿里生下的,不是孽種是什么!公主哪里想要這個孩子,否則也不會……”她竟然哀怨起來,“公主命苦,公主命苦啊……” 如愿閉了閉眼,一腳踹開門。 第83章 假象 這世上最愛你的肯定是我 屋內(nèi)兩人俱是一驚。 汪嬤嬤先反應過來, 連忙福身順帶扯出個笑,倒還有些先前在偏殿中的矜持樣子,急切的語氣卻暴露了她的忐忑:“老奴見過王妃。小廚房偏僻, 灶臺煙火氣重, 王妃這么過來,污了眼就不好了?!?/br> 如愿跟著她笑:“嬤嬤還記得我?。俊?/br> “記得記得。王妃這般聰明靈秀的妙人, 老奴雖愚鈍, 卻也是過眼不忘的?!?/br> “是嗎?!比缭覆恢每煞? 驀地收斂笑意,“我還以為是同宮規(guī)和禮節(jié)一起拋到腦后了呢?!?/br> 汪嬤嬤一震,面色忽然青白, 直挺挺跪下去開始磕頭。另一旁的仆婦也有樣學樣。兩人每一下都是磕實的,在石板地上砰砰作響, 還有“饒命”“恕罪”的一大通求饒,混著外邊蕭索的風聲,仿佛什么因果報應厲鬼索命的皮影戲。 “夠了?!比缭竻柭暫戎?,“我不會動你們, 因我今日只是進宮來拜見太后,于情于理都沒資格動她殿內(nèi)的人。但嬤嬤也想清楚, 歸真殿常年寂寞,不代表永遠沒人拜訪,你今日說的話若是換個人聽見該如何?如你所言,你一條賤命死不足惜, 太后若是因你的話招來猜忌又如何?!” 一口氣梗在喉嚨里卻不能發(fā)作, 如愿狠狠一咬牙,憤然轉身,不巧看見站在稍遠處的人。 獨孤明夷默然立在空蕩的小院里, 腿邊幾塊石磚一捧荒草,風吹過草木吹過他留出的發(fā)絲,再吹過那張淡漠的臉上密匝匝的睫毛。他的神情介乎平靜和空茫之間,如果不是還在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真會讓人以為是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如愿忽然懂了剛才汪嬤嬤為什么突然xiele那口氣,現(xiàn)在為什么還在求饒。 不是因為她的疾言厲色,是因為突然看見了不知何時站在那里的獨孤明夷。 “你怎么也來了?!比缭高B忙上前,輕輕拽住獨孤明夷的袖口,“我們走吧,我不想留在這里了?!?/br> “好。”獨孤明夷十分順從。 如愿拽著他邁出西側殿的小院,走出長長的宮道,直到身后的歸真殿變成一個模糊的影子,才小心翼翼地加了點拽動袖子的力道:“你……都聽見了?” 獨孤明夷睫毛微動,緩緩垂落:“沒有。” 如愿驟然松手。 獨孤明夷回神似地去攏她的手,語氣里的小心翼翼絲毫不比她試探時少:“生氣了?” “是。我當然生氣。我氣你不和我說實話,”如愿咬牙切齒,“也氣我沒用,連背后嚼舌頭的仆婦都沒本事動,只能讓她們繼續(xù)胡說八道?!?/br> “與你無關?!豹毠旅饕妮p輕握住她,“常年只去正殿或東殿拜見母親,不熟悉西殿,先前等候時繞了些路,到時就見你在呵斥仆婦。我不曾聽見她們說的是什么,但既是汪嬤嬤,大約也知道是什么了?!?/br> “你別聽她們胡說八道?!比缭敢凰卜磻^來,強行克制住顫抖的手,緊緊反握住獨孤明夷,“我和你說,這種事我在懷遠坊做工時見得多了,無非是陪嫁來的丫鬟見不慣自家娘子如今做了別家夫人,沒毛病都得挑出點毛病來嚼嚼,就想著讓人家宅不寧……” 她胡亂說著什么,心里卻越來越?jīng)?,汪嬤嬤嚼的舌根她未必信,但配合殿?nèi)太后的表現(xiàn),就顯出一種堪稱荒誕的真實。她想過太后會怎么刁難她這個新媳婦,但是沒有,太后體貼地賞了現(xiàn)在還在她懷里的頭面,寬和得引人羨慕,然而太后什么也沒問,不問她的性格喜好,甚至不問及獨孤明夷。 要多冷情、多不在乎,才能連一句問話都懶得敷衍。 如愿忽然覺得有些冷,牙尖不受控制地反復交錯,唯一覺得溫暖的觸感恰是獨孤明夷的手,指尖薄涼,干燥的掌心源源不斷地傳來暖意。 “太液池邊挺適合散心,只可惜現(xiàn)在還不是芙蓉花開的時候?!豹毠旅饕妮p輕地說,“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br> ** 如他所言,太液池的風景確實妙,白玉為欄碧波成鏡,遠不至花期的芙蓉枝葉分明,青翠地簇擁在池邊。宗室不豐,用以觀景的太液池邊上自然沒什么人,逛了小半圈只在岔路上見到過一回匆匆路過的宮人。 “汪嬤嬤也不算說謊,”獨孤明夷突然開口,“母親本不想要我的。” 如愿心里一緊,握著她的郎君又說,“從前朝說起吧。你讀過史,應當知道我母親的身份,也應當知道前朝的愍帝與厲帝?!?/br> “……確實知道?!比缭竿萄室幌拢戎峒皩嶋H上的外祖與舅父。 “我不曾見過他們,只是讀史,再記得幼時偶然從父母口中聽來,拼湊出的模樣罷了。我想想……按時間,從愍帝開始也好。在國遭憂曰愍,我想愍帝不至于多壞,不是好皇帝,但也不壞,只是生錯了時候,非亡國之君卻有亡國之象?!?/br> “他如前朝極盛時的那幾位皇帝,好詩書好雅樂,卻也大大不如他們,連弓都拿不起來。面對將傾的大廈也沒本事,得過且過罷了。不過他對子女倒是極好的?!豹毠旅饕暮龆冻鳇c笑意,“我母親……不,既是說前朝史,還是稱呼為岐陽公主吧。公主未出嫁而有封號,享實邑,可見寵愛了。” 如愿又吞咽一下:“然后呢?” “然后愍帝就死了。” “這……” “太子登基,也就是厲帝。他比愍帝糟糕得多,不必多提,只有一條不會寫在史書上,料想也沒多少人知道?!豹毠旅饕念D了頓,“他曾覬覦過岐陽公主?!?/br> “可那是他的meimei!”如愿大驚,反應過來猛地閉嘴,幸好周圍無人,她壓低聲音,“雖然不是一母所生……” “顯然厲帝不在乎這個。愍帝猶在時他尚有顧忌,不敢如何,登基后卻可為所欲為,逼得岐陽公主幾度在洛陽行宮和長安城之間輾轉,甚至出家于太真觀?!?/br> “也許是岐陽公主躲逃得讓他厭煩,于是沒了興趣,也許是晉國夫人,”對上如愿混合著迷惘和驚詫的眼神,獨孤明夷笑笑,輕聲解釋,“就是愍帝時的晉貴妃,厲帝登基后封其位晉國夫人,看似在宮內(nèi)榮養(yǎng),實則便如在厲帝后宮??傊?,也許是晉國夫人得寵,岐陽公主在太真觀算是保全了自己?!?/br> 如愿聽得一愣一愣,舌頭不太聽使喚:“你們……不是,不是你們,他們……這……” “很可笑吧。之后的事更可笑。晉國夫人深知她以一身侍父子,榮華富貴都牽在厲帝身上,生怕哪天寵愛衰微,于是命人投毒?!豹毠旅饕恼f,“就在一無所知的岐陽公主杯中?!?/br> “……她是不是腦子不好使啊?!比缭该摽诙觯鋈痪o扣住獨孤明夷的手,“毒……” “是。接著就是我的故事了?!豹毠旅饕慕K于提到正題,“晉國夫人不算完全愚蠢,選的藥性特殊,平日里請平安脈都診不出來,只是讓岐陽公主小病不斷,以晉國夫人看來,無法侍寢的女人便不是她的對手了。直到前朝覆滅,岐陽公主入宮,才由太醫(yī)令診出來,那時已深入骨髓,尋常方法再無法解毒了。當時軍中多奇人異事,有位游醫(yī)看過,提出一個方法,” 他輕輕地說,“便是讓岐陽公主在孕中服藥,將毒過到胎兒身上?!?/br> 如愿眼瞳緊縮。 “所以汪嬤嬤沒說錯。本不想留的,也不該留。”獨孤明夷說,“只是或許十月懷胎心有不忍,母親到底是把我留下來了。此法拔毒于她也十分傷身,調(diào)養(yǎng)多年,后來才再有孕。” 如愿喉嚨發(fā)緊:“所以,你本是嫡長,卻越過你……” “毒過到我身上,自幼喝藥,能延緩發(fā)作。但按太醫(yī)院的診斷,我活不了太久的。天下不需要一個短命的皇帝,但可能需要一個短命的攝政王。”獨孤明夷毫不回避,“若是沒遇見你,沒有當時沖動的取血,我早該死了,而陛下也長成了?!?/br> 咽喉處像是被一只鐵手掐住,無數(shù)的話翻涌上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如愿看著面前神色自若的郎君,努力瞪大眼睛,不讓淚光覆上眼睛。 這種事情不可能記載在史書中,先帝和太后也不可能告知,那就只能由處處偷聽來的只言片語拼湊。要聽過多少閑言碎語,才能拼出這樣一個完整的故事,而要聽過多少遍,才能如今提起時安然自若波瀾不驚。 但獨孤明夷把鮮血淋漓的真相撕給如愿看,告訴如愿,他尚在母腹中時就是個工具。 他的命運被父母親手規(guī)劃好,生時為母親承擔痛苦折磨的毒,死時為一母同胞的弟弟鋪路。 難怪他永遠不會認可自己甚至回避旁人的夸獎,難怪他對母親幼弟都疏離得仿佛陌路,難怪他先前要再三推拒她。因為他沒有觸碰過熱烈真切的感情,乍見就只覺得恐懼,如同小兒畏火一樣想要逃離。 如愿閉了閉眼,撲過去一把抱住獨孤明夷,懷里的錦盒當啷落地,玉鎖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