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旁邊女子垂了垂眉眼,嗔怪地別了她一眼,轉(zhuǎn)過身去。 驟瀉而進的亮光晃得對面那人睜了睜眼,懶倦的黑瞳恰好落在鐘白身上,沒有移開。 而鐘白定定盯著棠衣,總覺得少了些什么,忽然眼前一亮,打開隨身的小包袱,俯著腦袋認認真真地挑揀一通,選出了幾根漂亮簪子,她往棠衣手里一塞,“喏,這些送你,你長得這么漂亮,可要好生打扮打扮,不然浪費了?!?/br> 棠衣有些受寵若驚,眼底一片欣喜,“多謝姑娘?!?/br> 鐘白喜笑一聲,再結(jié)好了包袱,抬起頭,對上大師兄灼灼的似有考究意味的目光。 她反應(yīng)過來,連忙解釋,“大師兄放心,給棠衣的都是我往日用自己的錢買的,大師兄送的我都好好藏著呢?!?/br> 聞言,那人才收回了目光,輕“嗯”了聲,又閉上眼。 棠衣望著這兩人互動,輕嘆一句,“姑娘與公子感情真好?!?/br> 馬車趕在日落前駛離了山谷,進入山下的鎮(zhèn)子,許是緣分使然,洛長非替他們定的客棧還是上回那間。 趙既懷只一瞥,便伸手合上了帷裳,轉(zhuǎn)頭吩咐車夫,“換家客棧?!?/br> “別,別?!?/br> 鐘白急忙阻道,這會天色都快黑了,且不說大家都已經(jīng)饑腸轆轆,能不能再尋到客棧也是個問題。 她掀開帷簾,輕巧跳了下去,笑道,“大師兄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啊,沒事的,就住這。” 見她神情自若,不似勉強的樣子,趙既懷就沒有再堅持,也走下馬車。 那客棧里的店小二受過鐘白的恩,打店里便一眼將她認出來,馬上欣喜地迎了出來,“姑娘,您又來啦?!?/br> 鐘白笑著往里走,“可不是巧嘛!” 小二點頭稱是,見聞余從馬車上下來,主動去牽那韁繩,“來,我給諸位牽馬車。” 只是他不知里頭還有一人,棠衣才踏出一只腳,便覺馬車忽然動了起來,一時身子不穩(wěn),直往后跌去。 趙既懷手疾眼快,出手拉住她的胳膊,往回帶了下,待那人平穩(wěn)落地,又迅速撇開手。 小二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狀況,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啊小姐,小的不知車里還有人。” 棠衣局促的捏了捏衣角,抬頭看了趙既懷一眼,觸電般收回目光,“多謝公子?!?/br> 趙既懷沒有應(yīng)她,只抬腳跟上了前頭人歡快的腳步。 今日客房充裕,便一人一間定下了,棠衣正要翻出自己的錢袋,卻見那頭趙既懷已經(jīng)給了掌柜一個銀錠子示意全付了。 她收回錢袋,朝人遞了一個感激的眼神,那人卻目不斜視地望著前頭活蹦亂跳的腦袋,嘴角含笑。 棠衣垂了垂眉眼,很快恢復(fù)了平靜面色。 鐘白回了屋子,鋪好床榻,一扭頭,屋子里憑空多了個人——小孩一身墨色,正坐在對他而言過高的窗臺之上,兩只小腿夠不著地面,在空中晃來晃去。 鐘白連忙叫他下來,“快下來,你還小,怎能爬如此高,萬一摔下去了如何是好?!?/br> 才說完,她就意識到這話對一只仙鴿而言,顯然算是侮辱了。 “說來,我還未問過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孩雙手撐著,從窗臺上躍了下來,烏黑的腦袋一揚,留了個得意的后腦勺,小嘴吐出兩個字,“鷭溟?!?/br> 鐘白揉了揉他的腦袋,“好的,明明?!?/br> “……” 走到一樓堂食的地兒時,另外三人已經(jīng)在桌邊等著了。 見著鐘白帶了個小孩下來,聞余和棠衣面露驚詫,唯有趙既懷淡定了些,但面色也不是很好。 鐘白隨口編了個理由,只說這小孩和家人走丟了,看著怪可愛的,就喚來一起吃飯了,二人倒也沒有生疑。 客棧大堂擺的標準四方桌,配了四張長凳,鐘白在挨趙既懷的一側(cè)坐下,本是讓了令一側(cè)的空處給仙鴿的,卻見半人高的小孩抱著胳膊輕哼一聲,徑直繞過她,在靠近趙既懷的一側(cè)坐下,屁股往她這邊挪了挪,硬生生擋在了兩人之間。 仙鴿在凳子上坐定,抬起頭,挑釁地睨著趙既懷,后者卻沒他預(yù)想的黑臉,竟還噙了一抹笑意,大掌伸來,揉了揉小孩頭頂,“真可愛。” 他惱怒拍落他的手,“別亂碰!” “明明!”鐘白輕責。 趁著菜還沒上上來,趙既懷提起今日離開潛山幫時和洛長非的交易。 她終究是放不下江南的姑娘,卻也不愿面對自己不恥的想法,便主動提出扛下傷害沈煜川的責,反正她家底殷實,皇帝也耐不得她如何,而他們要去一趟江南,替她照看照看蘇姑娘。 既是已經(jīng)商議好了的,鐘白便沒什么異議,并且格外興奮,“太好了,過去常聽師姐說起江南美景,可算是能去看看了。” 趙既懷點了點她的腦袋,“是去辦正事的,只想著玩?!彪S即又輕輕勾了嘴角,“不過順道看看,也未嘗不可?!?/br> 聞余猶豫了一下,開口說起自己該不能隨他們一道去江南,趙既懷表示理解,竟還主動詢問需不需要備馬。 仙鴿冷笑,“呵,假意惺惺?!?/br> 坐在鐘白右手邊的女子抿了抿唇,壓下心中喜色,“舊時聽人說起過江南,只說,江南風(fēng)景好,處處如畫呢?!?/br> 趙既懷抬了抬眼,面上沒什么表情,“明日我給你一份推薦函,你自去飛云峰,憑這推薦信做個外門弟子,不是什么難事?!?/br> 那人怔了下,眼中光芒緩緩落下,她點了點頭,應(yīng)道,“多謝公子?!?/br> 說時,終于上菜了,跟隨小二來的,還有那心寬體胖的掌柜。 掌柜的一見鐘白,連聲稱贊,只道姑娘人美心善,上回若不是她出手相救,他那笨木頭似的侄子怕是要被那刁蠻小姐打死了。 鐘白擺手說不過舉手之勞。 掌柜的仍然堅持,他們在這兒住的幾日,食宿全免。 “咦,這位姑娘倒是有些面熟……”掌柜的忽然看著棠衣,疑問出聲,“好似在何處見過?!?/br> 棠衣俯首,目光有些躲閃,“我并不曾來過此處,掌柜的是認錯人了吧?!?/br> “也是,也是?!闭乒駱泛且恍Γ按蠹页院煤群?。” 顛簸了一日,吃完飯,鐘白就回了自己房間。仙鴿也欲跟隨她進屋,只是才踏過門檻,就被人拎著衣領(lǐng)提出來了。 “你做什么!”小孩惱怒地掙開男人的手,怒目圓睜。 “你又是什么意思?”趙既懷俯視著他,冷聲。 小孩明了,心中不免跳出頑劣想法,他故意說得大聲,“我要和她睡覺,你有事嗎?。俊?/br> 男人面色一沉,便要朝他走來。 鐘白聽著外面的動靜,剛走出來,便見了這劍拔弩張的場面。 她連忙攔住趙既懷,“大師兄,不可,他是仙物,打不得!” “呵。” 小孩叉著腰,料想趙既懷過不來,笑得更加猖狂,“有本事來啊,我可是能欲知天意,改變世事的仙鴿,若你惹怒了我,小爺就斬斷你的仙根,讓你這輩子都成不了仙!” 然而不過一瞬,他就被人攔腰拎了起來。 一道道無情大掌落在小孩屁股上,他瞪著眼,小腿亂蹬,眼中噙滿不可思議,怒吼,“臭小子,快放了我!你會遭天譴的?。 ?/br> 趙既懷冷笑,“你若能改變世事,何至于落在我的手里?” 第29章 管好你自己 亥時定昏。 那黑衣裳的俊俏小孩哭得呼天喊地,將客棧里的客人們都驚出門查看。 鐘白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孩從大師兄胳膊肘里扒拉了回來。 “你說你,好好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去挑釁大師兄,這下挨打了吧?!辩姲讚u了搖扇子立于屏風(fēng)外,悠閑而道。 “閉嘴?!?/br> 稚嫩的聲音從里頭傳出來,小孩咬牙切齒,又倒吸了一口冷氣,緊接著道,“待鴿爺爺我再練個百八十年,定要那死小子好看!” “嘖,人小志氣不小?!?/br> 鐘白喃喃搖頭。 這小孩的神仙包袱也是夠重,死活不讓她幫忙抹藥,一個人躲到了屏風(fēng)之后去,也不知道那小短手能不能抹到藥膏。 “我聽得到??!”憤怒的聲音從屏風(fēng)之后傳來。 “……” 又過了好一會,這墨衣巧面的小孩終于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他背著手,一派老成模樣,面上沒什么表情,只輕飄飄睨了鐘白一眼,聲音從頭頂飄來,“走吧?!?/br> 鐘白頓足,奇怪地看著他。 仙鴿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兩人躡手躡腳地摸下了二樓,拐去后堂廚房,店小二已經(jīng)等在后門了,見了這忽然冒出的小孩,大吃一驚,再吩咐二人定要小心,回來了便在后門敲兩聲,他便去開門。 仙鴿本欲隨她一同騎馬,一起感受作為人身在馬上馳騁的快感,只是才爬上馬鞍,屁股就如坐針氈,差點滾下馬背。 “死趙既懷!” 小孩罵罵咧咧地跳了下來,暗暗立誓,等它修成成年人身,定要把趙既懷按在地上打個三天三夜! 無法,它只能化成鴿子躺進了鐘白事先準備好的包袱里頭。 夜色凝重,人定歸屋,唯掛了一輪寂寥明月,好在有個仙鴿作伴,倒也不覺得嚇人。 馬兒駛出了鎮(zhèn)子,借著月光,鐘白快馬加鞭,用不了半個時辰便能抵達洛城。 …… 亥時過了兩刻,客棧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睡下了,客棧里一片寂靜。 夜風(fēng)簌簌,把窗子吹開了些縫隙,漫天的璀璨星點落入一雙黑瞳之中,男人彎了嘴角。 今夜星辰浪漫,宜與師妹看星星。 叩叩叩。 “小白……小白?” …… 屋子里靜默無聲,門外男人屏氣感應(yīng),竟未察覺到動靜,他皺了下眉心,推門而入。只見床榻上被子疊得方正,房間里空無一人,連鴿子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