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聞言,小郡主愣了許久,緩緩道,你喜歡那人嗎? 姑娘搖了搖頭,我未見過對方,但……家中要再起,必須仰仗他們家的權(quán)勢。 小郡主急道,我家也有權(quán)勢,我家也有錢,我家是整個(gè)皇城頂天的有錢!為何不仰仗我? …… 不過五日,蘇家的落魄宅子鑼鼓喧天掛起了紅綢,蘇姑娘也被禁足在了家中。 蘇家人知道郡主與姑娘交情甚好,卻在聽見郡主在勸姑娘不要嫁之后,不再允許郡主入門。 小郡主托人給姑娘捎了張紙條,只道那天午時(shí)在她家后門等候,若她愿意,她便帶她遠(yuǎn)走高飛。 敲鑼打鼓的聲音傳便大街小巷,小郡主在蘇家后院等到天黑,卻等來了蘇家母親,她在她面前將字條撕得粉碎。 小郡主別等了,她不會(huì)來見你的。 當(dāng)她紅了眼沖進(jìn)喜房時(shí),只見了衣冠不整睡得魘足的男人和滿臉淚痕、瑟瑟發(fā)抖的姑娘。 一見到她,蘇姑娘就躲進(jìn)了被子里,不愿叫她看見自己的狼狽模樣,只叫她趕快離開,往后都別再來尋她了。 后來,她再去尋時(shí),蘇家已經(jīng)舉家搬到了江南,唯剩了空落落的屋子。 她尋到蘇姑娘的閨房,收拾得一塵不染的桌子整齊排列,她什么都沒帶走,唯有妝匣里她送她的簪子一支沒有留下。 再后來,小郡主便似變了個(gè)人一般,將與她寫過的書字撕得粉碎,整日酗酒尋歡,誰勸也不聽。 再過一年,她便離了家,獨(dú)自來了潛龍谷。 旁人皆道,倆姑娘一塊長大,難免姐妹情深,此番蘇姑娘離開得突然,小郡主自是無法接受的。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什么狗屁姐妹情深,她的眼里心里,根本從未將她當(dāng)作尋常姐妹看待。 也正是這一點(diǎn),讓她不敢再追去江南。 別人如何說她不要緊,可那小姑娘怯懦的緊,若是被人說兩句,怕是,又要紅了眼圈罷。 古樹又抖落了幾片黃葉,那壇子酒恰好喝完,女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過得不好,不過兩年,就守了寡,那禽獸不如的哥哥嫂嫂把她賣給了別人做妾……”女人抬起眼,醺醉的眼恨得獰紅,“我要?dú)⒘怂??!?/br> 第26章 神仙水 這醉鬼狀似清醒地說了一通話之后就不省人事地暈過去了。鐘白使人一同將她扶回了床榻之上,又照看了會(huì),待旁邊侍女端了碗醒酒湯來,這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鐘白忽想起了一事。 前世伏暑,江南一帶忽然集結(jié)了一批叛軍,自稱蘇家軍,其身后勢力不明,勢如破竹,后不敵朝軍,叛變了南蠻。不知蘇云息的蘇家和這蘇家軍可有什么聯(lián)系。 傍晚,幫里送了菜來,這兒人飲食清淡,可為了迎合她的口味,愣是每盤菜都做得紅油四溢。鐘白心中涌過一陣暖意,離了飛云峰,便是這兒的嬸嬸婆婆們最善良了。 用了晚飯,鐘白拿了鞭子想去后山練練,干巴巴地甩了幾道鞭子,卻如何都覺得乏味煩躁,倚在窗邊發(fā)了會(huì)呆,又似想起什么,興沖沖地出門了。 這會(huì)初夏,山谷里的天氣不似山下悶熱,傍晚涼風(fēng)習(xí)習(xí),往日常見阿婆阿嬸在院子里支著椅子乘涼,伴著談笑逗樂聲,好不愜意。只今日卻格外安靜。 循著小道走近了那偏遠(yuǎn)的舊院子,聽得一陣嘈雜,鐘白繞過外墻的籬笆,見往日僻靜荒涼的小院門口聚集了一堆子阿婆,而聞?dòng)鄮熜终话⑵艂兌略陂T口,進(jìn)退不得。 她訝異地走近了些。 阿婆們將手中菜籃一個(gè)勁兒地往聞?dòng)鄳牙锶绰動(dòng)嗟难凵窈涂从H孫子一樣,喜笑顏開。 前幾日才來此處時(shí),幫里的人對男子的厭惡便寫在了臉上,怎的忽然變了個(gè)樣。 她擠進(jìn)人群中,見得一位阿婆上前捏了把聞?dòng)喟卓〉哪?,愛不釋手,“哎喲,小伙子長得真俊吶!家里可定好了親事?喜歡哪樣的姑娘?” 少年白皙的小臉被蹂、躪得一片紅一片白,手足無措,見了鐘白投來求救的眼神,后者正看熱鬧不嫌事大,還跟著阿婆慫恿,哪兒顧得上他。 人群中眼尖的阿婆發(fā)現(xiàn)旁邊的姑娘,相互看了眼,遲疑道,“小伙子,這姑娘……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俊?/br> 鐘白連忙搖頭,“他是我?guī)熜郑臀覜]關(guān)系的,阿婆不用擔(dān)心?!?/br> “那就好,那就好!” 阿婆們松了一口氣,又涌了上去。鐘白忍俊不禁地退了兩步,從人群里擠了出來,沒有理會(huì)里頭人絕望的眼神。 尋進(jìn)屋里,男人已傷勢痊愈,正倚榻執(zhí)卷,指背輕巧支著腦袋,任外頭聲音如何嘈雜,仍是一派矜貴隨性模樣。 夕陽西下,淺紅晚黛落下幾許余暉,將男人高挑流暢的側(cè)顏襯得分明。鐘白走進(jìn)時(shí),入眼便是這美人臥榻,絕美不休的畫面。 鐘白頓腳,低頭理了理衣裳,一時(shí)生了些局促,直到那人緩緩抬起頭,彎了唇,“怎么站那兒了,過來?!?/br> “大師兄,外頭那是怎么了,怎的大家都在圍聞?dòng)鄮熜职??”鐘白乖巧地走了上去?/br> 那人的眼神在榻子邊掃了眼,示意鐘白過來,語氣淡淡,“許是想說媒吧” 鐘白在趙既懷旁坐下,悄悄睨了眼大師兄看的書,發(fā)現(xiàn)上頭盡是些看不懂的古字,慚愧地收回視線。 “那大家怎不圍大師兄啊?” 趙既懷頓了下,目光從書上緩緩移開,“怎么,小白希望有人給大師兄說媒?” “那倒也不是?!辩姲淄罂s了縮,認(rèn)真地思忖了一下,一本正經(jīng)道,“大師兄日后是要成仙之人,該以修行為主,分心于兒女情長會(huì)干擾修行的?!?/br> 那人不以為然地笑笑,倒是沒反駁什么,“嗯”字從嗓子里溢出來,又探來手指在她鼻尖捏了捏,溫聲,“屬小白最為大師兄著想了?!?/br> 鐘白笑笑,又正了正神色,目光炯炯,“大師兄,我今日來,是有事兒想跟你商量的。” …… 雨過天霽,山坡上濕漉漉的,鐘白走過時(shí),玄衣勁裝的女子正點(diǎn)劍而起,只是動(dòng)作還不熟練,顯然有些笨拙。 許是被鐘白說的那個(gè)菜雞逆襲的故事觸動(dòng),棠衣不再羞愧遮掩自己拙劣的劍術(shù),這幾日有費(fèi)解之處也會(huì)來向鐘白請教。 這會(huì)見了鐘白,還主動(dòng)練了一段劍術(shù)讓她看看。 “很不錯(cuò)了,比前日那次好多了。如此下來,不用五日,你便能進(jìn)入下一段了!” 棠衣欣喜,抱拳感激,“這幾日,還要多謝姑娘指教了,只是姑娘不日便要離開了吧?!?/br> “是。”鐘白點(diǎn)頭,定定地看了她一會(huì),忽然上前一步。 “棠衣,你愿不愿意隨我們回飛云峰?” “不行。” 男人瞥她一眼,不由分說地拒絕了。 “為何不行!” 男人的目光收了回去,落在手中書卷上,聲音沒什么起伏,“飛云峰弟子在正式入派之前,飛云峰都會(huì)調(diào)查每個(gè)弟子的底細(xì)身份,品行是否端正,以確保飛云峰幾百年的清廉和諧??v使我同意了,師傅也不會(huì)同意的?!?/br> “那、那做個(gè)外門弟子總行吧!”鐘白蹙著眉,往大師兄那挪了挪,小臉苦惱地?cái)Q作作一團(tuán),“棠衣她真的很努力了。我知道大師兄擔(dān)心,所以讓棠衣隨我們一道走,一路上也能多了解了解,等了解了再做定奪,好不好?” 少女的手攀在男人胳膊上,冰冰涼涼的觸感落在心尖,那丹唇輕吐出的“好不好”,細(xì)細(xì)柔柔,好像一根輕飄飄的羽毛,將人的心吹的無法堅(jiān)守。 狡猾。 他把胳膊挪開了些,板著臉,佯怪,“小白慣是求人的時(shí)候才知道跟大師兄撒嬌。” 鐘白咧嘴笑了笑,知道這招管用,便扒著大師兄的胳膊再貼近了些,“那好不好嘛,大師兄!” 身居內(nèi)室,男人只披了一件薄衫,鐘白這毫無自知地欺身貼上,好似火折子落在了火、藥引線上,將人點(diǎn)得通身燥熱。 趙既懷輕咳了聲,“外門弟子可以,下了山,我便寫一封引子給她捎回飛云峰,她自拿引子去尋師傅,不必與我們一道?!?/br> “謝大師兄??!” 鐘白喜笑著滑下了榻子,動(dòng)若脫兔,才要躍起,便被人拽了拽手指,“可走慢點(diǎn)?!?/br> 鐘白頭也不回,“知道啦知道啦,大師兄快看書吧?!?/br> 榻子上的人緩緩收回目光,閉了閉眼,那溫軟氣息似還縈繞心尖,再定眼,已看不下去手中的書了。 時(shí)間斗轉(zhuǎn),很快到了十五這日。 天還沒黑,趙既懷就進(jìn)了天池,鐘白和聞?dòng)嘣谥窳滞夂蛑?/br> 暮色漸濃,竹林里靜謐得異常,鐘白坐在竹林邊的石頭上百無聊賴,眼瞅著山谷的云霧慢慢變淡,往日隱匿在白霧之中屋脊煙囪都暴露了出來。 她想起前兩日洛長非醒了酒,說起趙既懷吸收靈力之事,還欣喜道,快吸快吸,要早知道趙既懷這么能吸,我早就叫他來了,我這幫子也不至于到處濕漉漉的,想吃張烙餅都得隨時(shí)拿火爐烤著。 說話時(shí)女人神采奕奕、眉飛色舞,瞧著是忘記了那日醉酒之后說的話,鐘白便沒有提及。 鐘白在山坡上頭來回踱步,心中記掛著那日所說的不穩(wěn)定靈力作祟。 而往日對大師兄尊敬得緊的聞?dòng)嗟共灰娪惺裁磽?dān)心,只道,大師兄是何等人?區(qū)區(qū)靈力,耐不得他如何。 他抱著胳膊倚在一旁石塊上,嘴里又叼起一根狗尾巴草,儼然像回到了飛云峰時(shí)的恣意自在。 鐘白收回眼,悄悄打定了主意,待他們到京城,定要好生撮合聞?dòng)嗪颓噩帋熃銉扇?,也圓了前世一個(gè)遺憾。 …… 正自忖時(shí),山坡下傳來腳步聲,玄袍勁裝的女子出現(xiàn)在坡角,手上還提了一籃子吃食。 “二位在這兒等了許久吧,先吃點(diǎn)東西,我自己烤的?!?/br> 鐘白驚喜,忙迎了過去,“棠衣果真是心靈手巧??!” 那烤餅表皮酥脆,里頭餡料香糯,一口下去,仿佛渾身都涌起一陣暖意,鐘白贊不絕口。 棠衣靦腆地彎了彎唇,目光越過鐘白,落在后面那人身上,“聞公子……不吃嗎?” “是啊,你不吃嗎?” 鐘白這才想到后面還有一人,心虛地捧著那籃子遞到聞?dòng)嗝媲埃瑓s見聞?dòng)喾闯@涞仨诉@籃子一眼,什么也沒說,翻了個(gè)身,背對兩人。 鐘白的手僵著,有些尷尬,回過身,后頭的女子局促地捏著手,面上有些發(fā)紅不安。 鐘白安慰,“聞?dòng)鄮熜炙麆倓偂該瘟?,現(xiàn)在不餓。” 夜更涼了些。 冗長的寂靜之后,林子里忽有鳥雀驚起,引得竹葉瑟瑟。竹林外的兩人對視一眼,縱身掠進(jìn)。 瘆人的霧氣被盡數(shù)吸進(jìn)之后,借著圓月的光,竹林里的路清晰明了,而鐘白也未覺得有任何不適,由著先前陰差陽錯(cuò)來了此處兩次,對腳下的路自是清楚,很快就尋去了天池。 “大師兄!” 兩人愕然停了腳。 月光打在潺潺流動(dòng)的池水上,落了幾道銀光,將水面上的二人照的分明。 兩道影子一高一低,月光落下,男人深邃銀輝的輪廓落得分明,而旁的……那男孩估摸只到趙既懷的腰跡,瞧著不過八、九歲,穿一身黑衣,一頭碎發(fā)綁成小辮,清秀的小臉格外白皙,周身還微微散發(fā)出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