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完了完了。 仙君賜她的機緣,常人八輩子都遇不上的仙物,全完了。 鐘白扶著門框,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br> 凡事都是要失去,才能念得它千般好,就比如鐘白現(xiàn)在。 曾經(jīng),有一份寶貴的飛升機會擺在她面前,可她沒有珍惜,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燒香拜佛,把那仙鴿當祖宗供著。 絕望之中,似有什么細瑣聲音傳來。 “咕……” 鐘白愣了愣。 “咕咕??!” 神氣小仙鴿從半扣著的竹簍里鉆出來啦!它雄赳赳氣昂昂,高昂著鴿頭,眼中盡是不屑和高傲 這蠢蛋,區(qū)區(qū)凡人還想傷到本鴿王? “祖——宗喲!” 鐘白驚喜交加,差點沒淌出鼻涕,“我就知道!我們仙鴿這么聰明,怎么可能被做成紅燒鹵鴿子呢!” 仙鴿冷眼瞪著她,似是有些不滿,隨即揚著翅膀飛了起來,躲開了將要撲來的鐘白,它在空中兜了兜,徑直穿入了小廚房門簾之中。 鐘白又驚,“那里面是小廚房,不能進去啊仙鴿!” … 飛云峰的廚房設(shè)在兩處,一處山腰的食堂,負責(zé)弟子們每日早晚飯;另一處便是這兒的小廚房,負責(zé)弟子們的午膳及點心吃食。雖叫小廚房,可里頭可絲毫不顯逼仄,入室是一個明亮冗長的炊堂,其中灶臺四五許,櫥柜果蔬一應(yīng)俱全。 鐘白知道,這等炊事之地向來是閑人勿進的,可這會為了追那看似發(fā)脾氣的仙鴿,也來不及想那么多,便一頭探了進去。 里頭并無人在,只幾許灶臺上頭還飛著幾縷炊煙。不知王伯和炊堂里的其他人都上哪兒去了,竟放著炊堂空無一人。 鐘白未作他想,只想趕緊哄了仙鴿好回去。 誰知那仙鴿似是成心與她過不去似的,她愈是追趕,它就飛得愈快,還時高時低,探頭揮翅,不斷挑釁鐘白。 “仙鴿,別鬧了仙鴿——”鐘白跟在它后頭,好話說盡…… 它呼哧了會,落在了櫥柜里的碗碟上,一摞子碗碟搖搖欲墜,嚇得鐘白一聲驚呼,好容易扶穩(wěn)了那碗碟,又見那肇事的家伙落在了炊堂中央的灶臺上,旁邊是鍋沒有蓋蓋子的白粥,似是熬到一半少了柴火,想來王伯可能出去尋柴火了。 鐘白好聲好氣對那仙鴿道,“好仙鴿,乖仙鴿,今日之事都是我的不對,待我回去給你賠不是,我給你買鮮蟲子好不,來,聽話,昂 ̄” 那靈物睜著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看她,又低頭看看鍋里的白粥。 鐘白驚喜,頓悟,“我明白了,你想喝粥!” “咕!” 仙鴿往那白粥跳近了兩步,低頭瞅了瞅,忽然俯沖下腦袋,似要去就鍋里的粥,鳥喙卻在白粥之上咫尺停下,收回。 它仰著張了張嘴,恍若真的在認真咀嚼什么似的,小腦袋晃來晃去,嬌憨可愛,鐘白不知它這是何意,只覺得這仙鴿也忒有趣了。 然而下一秒,那雙黑黝黝的眼珠子卻忽然一翻,仙鴿的雪白身形左右搖晃了下,自灶臺一頭往下面栽了去。 鐘白手疾眼快接住了它,驚慌道,“仙鴿,仙鴿!你怎么了仙鴿!” 話音剛落,掌心的雪白小影蹬了蹬腿,又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 鐘白有些錯愕,愣了好一會,終于緩緩反應(yīng)過來:“你的意思是,粥里有毒?” 未等仙鴿反應(yīng),鐘白已率先想起了,前世休沐之前,飛云峰上的弟子無端害了場病,上吐下瀉,柳醫(yī)師說,那是害了蠻疾,但他沒有看過這病,也尋不到辦法,正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 沈煜川站了出來,聲稱自己會些醫(yī)術(shù),還開了張藥方。起初,飛云峰的弟子們對沈煜川是鮮有好感的,誰知照沈煜川開的藥方子抓了藥喝下,竟奇跡般的個個都好了。當下,他們對沈煜川紛紛改觀,那日之后,沈煜川在飛云峰的聲望便日趨抬升。 那時大家查驗了剩飯剩菜,并未尋得毒源,后來便認為,蠻疾乃天災(zāi)。 如此看來,這便全然是沈煜川自導(dǎo)自演的一出好戲了。 仙鴿又呼哧著飛了起來,落在她的肩頭。 鐘白沉吟片刻,從一旁櫥柜中取了個小盅,裝了些白粥進去放進食盒。再拿了大勺,將鍋中剩余的白粥盡數(shù)勺入一旁的泔水桶,這才帶著仙鴿匆匆離開。 柳元非住在飛云峰側(cè)峰的一隅竹林之中,平日里弟子若有病痛,便會來此處尋他,無事時,他便兀自待在竹林中,甚少與人來往,但卻與趙既懷關(guān)系匪淺。 男人眉目畫意妖冶,著一身淺色錦袍,袖袍撩至肘彎,露出凝脂一般的腕子,那握著石樽搗藥的手指似乎比鐘白都要細長白皙許多。 她還未走上前,柳元非就提前察覺到了來人,抬眼望來,顯然詫異了下。 “鐘白?你怎么來了?” “柳醫(yī)師?!?/br> 鐘白小跑上前,打開了手中提的飯盒,拿出那碗白粥,皺眉道,“柳醫(yī)師,您看看,這粥里下的是什么毒?” 上一世并沒有人知道問題出在這白粥之上,故而連柳醫(yī)師都沒有找出病因。此番若柳醫(yī)師能從粥里診出毒來,且那毒能在沈煜川房中尋到,那便能坐實了他的罪名。 柳元非只微愕了下,并未過問太多,只轉(zhuǎn)身回竹屋取出了一方藥箱。 他從藥箱里取出一根銀針探入白粥,并無明顯變化,又用指尖捻了點那粥水放在鼻尖輕嗅,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皺了皺眉心,后竟將指尖送到唇邊,鐘白急道,“柳醫(yī)師,不可!” 說時,他已然抿了抿唇,眉間舒展道,“無礙,粥里加了含邳草,這草毒性不強,入口略有酸澀味,食微許倒不會危及生命,只是會造成頭暈?zāi)垦#贤孪聻a之癥,若是長期服用,便會危及生命。舊時南無蠱術(shù)根源便是這味藥?!彼嗣夹模瑔栫姲?,“你是何處尋來的?” 鐘白盯著白粥,并沒有回答柳元非的問題。若沒有記錯……沈煜川的母妃,元太妃即為南無人,如此說來,便穩(wěn)妥了。 她又蓋上飯盒,對柳元非擠出了一絲笑意,“多謝柳醫(yī)師,我明白了。” 正要離去,鐘白頓了下,轉(zhuǎn)過身來,狡黠笑道,“柳醫(yī)師,今日之事,切莫告訴我大師兄哦!” …… 紫袍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盡頭,柳元非捻著指尖,似笑非笑。 趙既懷,你家小白,叛逆期來了啊。 第13章 救豬恩人川川子 他說,小白,迎娶高郡主之事是母親做主,母親現(xiàn)如今年事已高,我不能不顧及她的心情,但你放心,待我一登基,后位便是你的。 后來,他登基了,冊封了數(shù)十位權(quán)臣之女入主后宮,唯獨后位一直空缺,而她只是個無名無份的主,甚至連底下伺候她的人都不知要如何喚他。他說,小白,皇后之位是朕特地為你留的,朕與你成婚,定要挑選一個最合適的日子,辦一場盛世婚禮,舉國同慶。 再后來,高貴妃誣陷她推搡致其流產(chǎn),他未聽她一句解釋,便遣她入冷宮,大師兄知她過得不好,率領(lǐng)幾位已在京城任職的同門弟子深夜?jié)撊牒髮m,意圖帶她離開。 沈煜川察覺,彼時新皇初登基,手中并無多少實權(quán),皇宮之中守衛(wèi)也不森嚴,若趙既懷等人硬闖,沈煜川勝算極低。他便提前找了鐘白,溫聲蠱惑,小白,高貴妃構(gòu)陷你之事朕一直清楚,只是高貴妃背后母族勢力強大,朕還不能動她。冷宮是最安全之地,朕要保你,只能出此下策。 她又信了。 是時臘月末旬,京都下了一場大雪,白色點霜輕輕揚揚,卻似一場浩大的障幕,將兩人隔得遙遠,她站在廊下,大師兄站在冷宮門口,肩上落滿了雪花,他靜默無言地凝望了鐘白許久,生硬地擠出了一抹笑,明明還是那人間絕色的臉,卻笑得比哭還難看,他說,小白,你若不喜歡他了,師兄帶你走就是了。 她拒絕了趙既懷。 她說,皇上對我極好,皇上將我關(guān)于此處是為了保護我,不日,他便會冊封我為后,大師兄,你快回去吧,私闖后宮乃是死罪。 話未說完,一抹烈紅自外闖來,鐘白,你能不能不要犯賤了,那狗皇帝 夠了。趙既懷制止了她,抬頭望向鐘白,隔著一片浩大雪幕,她似乎看不真切那人模樣,只記得那恣意張揚的發(fā)被白雪寒霜蓋得低垂。 走了。他說。 夢境反反復(fù)復(fù),總夢見過去發(fā)生的事情,一幕幕重新放映一遍,痛苦逐個堆積,她的腦袋似乎要承受不住,在一片混沌之中墮入黑暗,黑暗中緩緩傳來細碎低聲的歡笑聲,一抹紅燭在黑暗中緩緩點開了一些光亮。 男人握了一壇酒,橫躺在門前廊下,滄桑木然的臉上哪兒還能看出那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又有誰能相信,這是邵地最年輕的修習(xí)天才。廊下掛著幾盞紅色的燈籠,高墻之外傳來細碎的談樂聲,一朵朵絢爛的煙花升上夜空,炸開明亮奪目的喜樂。一堵高墻,隔絕了兩份至極的心情,圍墻之中是死一般的寂靜,只那偶爾發(fā)出的淳淳飲酒聲。 那高挑的鳳眸半睜著,似是藏了無盡的疲倦和頹喪,他渙散地望著夜空,儼然一夜蒼老了十多歲。 靜默良久,墻外有另一男人走進,來人一身錦衣華服,五官之中隱隱與趙既懷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望著躺在廊下的男人,問,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出征南蠻,是極兇險的…… 廊下的人沒有應(yīng)聲,甚至沒有給出一絲視線的偏轉(zhuǎn)。 他抿了抿嘴,望著男人頹喪得沒有人像的樣子,動了火氣。 你若是喜歡,為何不直接將她帶走? …… 聽到這話,那渙散的人終于有了一絲反應(yīng),他緩緩抬起眼,渙散的眼神艱難地集中,動了動嘴角,卻又搖搖頭,什么話都沒說。 昧旦。 鐘白從壓抑窒息的夢境中掙脫,睜開眼時,眼角的淚順勢滑落而下。 抬眼望去窗外,一片白蒙,將亮未亮,寂靜如許。 窗臺上的仙鴿雙目炯炯,精神抖擻,似乎完全不需要休息似的。 自仙鴿昨日提醒了她粥中有毒,鐘白便對仙鴿更敬重了幾分,這會一醒,便馬上為它拿了些準備好的谷物來。 仙鴿雖不怎需要進食凡間之物,但看她難得做了件人事,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賞臉吃了幾口。 鐘白只一身寢衣,坐在窗臺前,一手支著下巴,另一手在仙鴿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 腦海里仍不太清明,昨夜又夢回了前世之事,除痛苦悔恨之外,似乎還隱隱告訴了她前世并未察覺到的一些感情…… 她摸過仙鴿光滑潔白的羽翼,后者似是吃得專心,并未吭聲。 巳時,鐘白在白月堂后修習(xí)鞭法,幾道勁風(fēng)下來,只覺得身心和鞭法愈來愈融會貫通,估摸著再過幾日便能突破鞭絕七層境界。 寶仙殿外忽然起了一陣喧鬧,鐘白正想出去探個究竟,卻見一身烈紅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進了白月堂。 林嬌嬌把劍一指,怒問,“鐘白!你昨天是不是去給柳醫(yī)師送粥了!” 鐘白愕然收起鞭子,心想林嬌嬌不是喜歡二師兄嗎?怎的,柳醫(yī)師也要? 她斟酌一番,探了探腦袋,“是,是嗎?” “你少跟我裝糊涂,昨兒個不少弟子都看見你從柳醫(yī)師的側(cè)峰走出,你分明就是去了!” 鐘白雙指小心夾住那劍稍,提心吊膽地往旁邊挪了挪,“姑奶奶,咱有話好好說,別這么暴力嘛……” 林嬌嬌柳眉倒豎,劍尖又指鐘白,“你和柳醫(yī)師說什么了?” 瞧著那握得不是很穩(wěn)的劍尖,鐘白的心口直顫,生怕這姑奶奶一個不留意,將她提前送往極樂世界,也算是個提前飛升了。 她堆著笑,瞟了眼對面女子的臉色,好生琢磨著該編個什么樣的借口,忽聞外頭一聲巨大崩裂之聲,她問,“外頭怎么了?” 林嬌嬌再喝,“別岔開話題,你先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