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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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羊肚!”吳枕云一勺就撈出一塊羊肚來,很是驚喜,美滋滋地往嘴里放,軟爛鮮香,味道上佳。 “看,我的是羊腸,好長好長一條!” 任逸手里筷勺一起上,從湯碗里抄底撈出不少羊雜,得意地向吳枕云炫耀,引得吳枕云勝負(fù)欲怒起,兩個勺子并用,勢必要從小小的羊雜湯碗里撈出龍rou來才罷休。 而趙墨吃飯一向是食不言的,連瓷勺磕碰碗沿的聲音都沒有,因為他根本不用勺,勻長的三指輕捏小碗,抬起,仰脖,入口,擱下小碗,舉止甚是從容淡定。 他的瓷勺現(xiàn)在在吳枕云手里。 任逸與吳枕云之間還沒有分出勝負(fù),暫時是任逸占上風(fēng),吳枕云不服氣,要親自掌勺舀湯。 “這次我來舀湯?!彼f道。 吳枕云吃過一碗羊湯后,身體熱了起來,薄被早就被她踹到一邊去了,身上就穿著一件素綾織錦寬袖襕袍。 “把碗給我?!?/br> 她卷起寬袖接過任逸手中的湯碗,替他從黑罐中舀了幾勺羊湯,又趁著趙墨不注意偷偷替他舀了幾勺,最后沉底的剛好夠一碗——全都是她的。 她贏定了。 矮桌上擺著三碗羊雜湯,任逸的看起來就清湯寡水的,趙墨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吳枕云的小碗里足足有半碗的羊雜。 她摩拳擦掌,捏起自己的瓷勺往小碗里一舀,驚呼道:“哇……這是……什么東西?任安閑你看看這是什么,好長一條,上面還有骨頭……誒誒誒……趙遇白,你干嘛要搶走我的!” 吳枕云還沒看清那是羊腸還是羊尾,一只魔爪就伸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的瓷勺與湯碗一并奪走。 “你喝這一碗?!壁w墨將他那一碗羊湯挪到她面前,道:“這才公平?!?/br> 吳枕云杏眸瞪大,看向他道:“我是要公平嗎?我是要贏!”說著就要伸手去搶回自己的羊雜湯碗,卻被趙墨抬手一擋。 他目光凌厲,不容分說。 “趙遇白……”吳枕云暗暗咬咬牙,決定重cao舊業(yè),立馬擺出一副乖巧可憐的臉蛋來,白皙的小手抓著趙墨橫檔過來的手臂,輕輕地?fù)u了搖,眼眸含霧道:“還給我嘛……好不好?趙遇白……求求你了!” 起音軟糯,尾音甜膩,就差一聲親昵的“遇白哥哥”,就能重現(xiàn)當(dāng)年她吳枕云在趙墨府上學(xué)乖裝可憐的模樣了。 一旁的任逸恨不得當(dāng)場舉手認(rèn)輸,至于嗎?至于嗎?不就是想讓他輸嗎?至于讓他親眼目睹這種人神共憤的場面嗎? “吳枕云?!壁w墨偏過臉,幽幽地望著眼前這個裝乖的吳枕云,小臉可愛,杏眸清潤,小手軟軟地抓住他手腕。他眸底漸熱,喉結(jié)不禁上下滾了滾,啞著聲道:“你湊近些?!?/br> 裝乖的吳枕云立馬湊近他。 “這東西是……”趙墨的薄唇有意無意地滑過她耳廓,附耳輕聲道:“羊鞭?!?/br> “哦……” 原本想要使出渾身解數(shù)奪回湯碗的心瞬間蔫了,吳枕云再一次端坐好,耳根氤氳著他的溫?zé)?,guntang發(fā)紅。 她低聲說道:“那我還是喝你這一碗湯吧?!?/br> 趙墨但看著她,眼角蘊著淺淺的笑。 對面的任逸好奇地瞥了那東西一眼,道:“常言道,以形補形,吃啥補啥,這東西是合該讓遇……遇白……吃……??!” 永寧十八年十一月冬,寒夜,苦主任逸被加害人趙墨一腳踢出大理寺少卿簽押房門外,受凍半時辰不得入房內(nèi),訴于大理寺少卿吳枕云,不料吳少卿與趙墨狼狽為jian,任逸哭訴無門,悲慘非常。 第15章 你的青緞外披不干凈了 “你要去大理寺詔獄看看阿言jiejie嗎?”吳枕云對趙墨道:“我可以幫你的。” 兩人端坐在矮桌前,她手里握著一盞剛煮好的天青茶,輕啜一口,看向燭燈下的趙墨。 大理寺有囚獄、大獄和詔獄,囚獄收押的是普通案犯與候?qū)徬臃?,大獄囚的是已定罪的重案犯與命案犯,詔獄關(guān)押的是犯案的朝廷官員。 趙墨的阿姊趙言就是被關(guān)押在大理寺詔獄。 “不必了。”趙墨說道,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憂喜。 沒有皇帝的圣旨,即使是大理寺少卿吳枕云也沒辦法進到詔獄里探望案犯,“我可以幫你”這句話她說起來輕飄飄的,但卻要冒很大的風(fēng)險才能做到。即使她做到了,事后也會惹上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 吳枕云原想著讓趙墨見見他阿姊,興許能讓他寬心些,既然趙墨說不必了,那吳枕云也就不必執(zhí)著于此。 她說道:“雖不能進入詔獄探望,可這畢竟是大理寺的詔獄,秋先生特別吩咐了看守詔獄的獄卒和捕快,讓他們盡量善待阿言jiejie,他們不敢怠慢的?!?/br> 這是實話,也是寬慰趙墨的話。 趙墨道:“有勞秋先生了,你替我多謝她?!比改笃鸩璞K喝了一口天青茶,溫溫?zé)釤岬?,熨帖人心,和他眼前的吳枕云一樣,值得他喉頭滾動。 剛剛寬慰了趙墨,她自己卻又托著腮,愁著眉頭道:“可秋先生也說了,詔獄里濕冷陰暗,即使不上刑具,常年待在里邊身體也受不住,盡量善待不過是少吃點苦頭而已,到底還是要早些昭雪翻案。” 趙墨擱下茶盞,拇指輕輕轉(zhuǎn)磨著無名指根,道:“不急?!逼^臉看向吳枕云,眼眸沉沉:至少現(xiàn)在不能。 阿姊入詔獄已快兩年了,此案一直沒有重審,從上至下一層層壓著,沒有人敢輕易掀開,女相當(dāng)年拖著病重的身子上書欲要審理此案都遭到多方阻礙,更何況是旁人?現(xiàn)如今女相故去,再也沒人敢上書提及此案了。 朝中靜悄悄的,像是從未發(fā)生過此案一般。 “不急……”吳枕云喃喃著重復(fù)他的話。 趙墨此人向來很有成算,心智頗深,自有思量,根本用不著吳枕云多說什么,也無需她顧慮什么,他若想要用她時自然會讓她起作用的。 此番擔(dān)心倒顯得多余了。 趙墨望向窗外的天色,已是三更天了,再盯著吳枕云,只見她一會兒裹緊薄被御寒,一會兒握緊茶盞取暖,一會兒喝茶熱身,一會兒又挪動屁股靠近炭盆,余光偶爾與他相碰,瞬間移至別處,不知在怕些什么。 趙墨開口問她:“這么晚了還不睡嗎?” 都三更天了,看她那雙眼眸滴溜溜地轉(zhuǎn)著,不知道困似的。 她一雙杏眸訝然地看向他,說道:“你不走我怎么睡?” 聽著倒像是怪他賴在這里不肯走了。 趙墨道:“我不走你也不知道催促我該走了?” 今日是他待在這里,若換做旁人她也這般不知主動開口送客,傻乎乎等著別人起身嗎?這么晚了都不知道警醒一些嗎? 她頗為委屈道:“我哪敢催促你?” 就算趙墨今晚非要待在這屋里過夜,吳枕云也不敢多說一句話?。?/br> “你敢做的事多了去了,少在我面前裝委屈?!壁w墨冷哼道,手上三兩下就收拾好了食盒,起身要走。 “等等,你的青緞外披還沒拿呢!”吳枕云放下茶盞,撐著桌角緩緩起身。 “不用還了。”趙墨拎著食盒往外走。 “還是要還的?!眳钦碓葡肓讼?,舌頭不大自然地打著結(jié),低聲說道:“你夜里回去冷,正好披上?!?/br> 此時此刻的吳枕云還不知曉趙墨為何說不用還了,天真地以為他是客氣。 他客氣自己可不能客氣,借別人的東西得趕緊還,否則夜長夢多,容易出事——她其實很想用這件暖和的外披當(dāng)被褥蓋,再不還的話,這外披可就要毀于她手了。 吳枕云走到衣桁面前,踮起腳尖取下趙墨的青緞外披,將將拿起來她的手就突然像被雷劈一般,手腕一軟,青緞外披又落回了原位。 衣桁上,趙墨寬大的夾絨青緞外披很不巧的正覆壓在她耦合色的貼身衣褲上,這褻衣褻褲是她今日剛晾曬好的,忘了收攏到藤箱里了。 太丟臉了!絕對不能讓趙墨看到這些! 吳枕云那張白皙的小臉霎時燙紅了,從臉頰紅到耳根再蔓延至心口,渾身都窘迫起來,兩只小手糾纏在一起,糾結(jié)得很,不知該不該轉(zhuǎn)過身來。 她身后的趙墨自然也瞧見了,卻一聲不吭,不動聲色地別過眼去裝作沒看見。 其實他剛才進屋時就看到了自己的外披壓著她的褻衣褻褲,半壓半露的,所以他才說“不成樣子”。去拿炭火時他順手扯了扯青緞外披把她半露的褻衣褻褲給遮掩嚴(yán)實了,才不至于讓她的貼身衣褲半露在外頭受冷。 明知她現(xiàn)在的處境是又羞憤又尷尬,趙墨偏要走上前去多問一句:“舍不得還?。俊?/br> “不是?!眳钦碓妻D(zhuǎn)過身來,擋在他和衣桁面前,說道:“我剛剛看到外披下擺沾了雪,待我把雪撣干凈了再還給你。” 趙墨道:“不用勞煩你了,我自己會撣雪?!遍L長的手臂越過她的肩欲要扯下衣桁上的青緞外披。 “不許碰!”吳枕云張開雙臂護在青緞外披面前,發(fā)怒的兔子急著要咬人一般,紅了眼道:“是我弄臟的,理應(yīng)由我來撣掉,明日我弄干凈了再拿去還給你,你不許碰!” 她是真的著急了,羞惱難當(dāng),眼底慢慢蓄起了一顆豆大的熱淚,趙墨心尖抽疼了一下,緩緩收回了手。 他說道:“我明早就要披著出城去,不如現(xiàn)在就弄干凈了還給我?” “我……我……還不了……” 吳枕云低下頭來,支支吾吾難以啟齒,到底是該說“你的青緞外披已經(jīng)被我的褻衣褻褲玷污了,再也弄不干凈了!”還是說:“你的青緞外披作惡多端,竟膽敢壓著我的褻衣褻褲,其罪當(dāng)誅,該當(dāng)場拿辦,你不得要回!” 她拿不定主意,哪一句都說不出口。 吳枕云的小腦袋越來越低垂,都快埋到胸前去了,口中還發(fā)出低低的嗚咽聲,時不時抬起紅了一圈的眼眶巴巴地望著他,這副小模樣簡直就是我見猶憐。 這是在他面前裝可憐呢! 趙墨看著因嗚咽而低低起伏的后腦勺,無可奈何的輕聲笑問她:“你當(dāng)真舍不得還我啊?” “嗯。”吳枕云猛地點頭——不管是真的舍不得還是假的舍不得,現(xiàn)在只能是舍不得還了。 趙墨俯身問她:“當(dāng)真?” “當(dāng)真!”吳枕云又重重點頭。 她杏眸含霧,輕咬櫻唇,目光懇切真摯若夜幕星碎,不摻雜一點謊言。 “那你就好好留著吧?!壁w墨越過她的身子走到衣桁面前,手指指背輕輕撫過那件青緞外披,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吳枕云,說道:“別胡亂糟蹋了。” 吳枕云生怕他反悔似的,立馬乖乖點頭道:“我一定會好好待它的!” 看著眼前的她又乖巧又可憐,趙墨的心口莫名有些沉重,明明是自己有意迫使她露出這副模樣的,現(xiàn)在卻又心疼得緊,后悔得很。 他輕聲道:“早些睡吧?!?/br> 聲若沙磨般低沉喑啞,暗藏著許許多多未能說出口的話。 “嗯。”她點頭應(yīng)道。 趙墨掀起竹簾出門前,吳枕云忽地想起一件頂要緊的事,快步跟上去問他道:“趙遇白,你家的浴室是有出水竹管的吧?” 她以前用過他家浴室,記得是有的。 “你要用?”趙墨回頭問她。 “嗯?!眳钦碓泣c頭,并解釋道:“楊文詩家里的浴室沒有那樣復(fù)雜的出水竹管,大理寺的沐浴暗房里更不可能有,任安閑府上人多我不方便去,所以需要到你府上叨擾一日?!?/br> “我明早就要出城去,這幾日都不在府里,你要用的話就自己去我府上,我的小廝會給你開門的,至于我的浴室在哪里……”趙墨垂眸深深地望著她,說道:“你應(yīng)該認(rèn)得的?!?/br> 吳枕云點頭:“認(rèn)得的。” 趙墨道:“認(rèn)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