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便只是那么隨意一坐,也不見絲毫失儀,神色清淡,背脊挺直,宛如畫中神仙人物一般,襯得他們?nèi)缤矇m俗物一般。 辛家小姐在京城退婚的事,他們也有耳聞。在前段時間也有人排斥不滿辛盈時也曾忍不住惡意揣測,是否她容貌不堪,未婚夫才會與國公府的千金先勾搭上了。 可這般容貌氣度,那個被安玄公看中的狀元是瞎了眼不成。 就是這樣一身風華清濯如皎月的少女,不自覺吸引了大多數(shù)人的目光。 但這清弦詩會終究是要論才的,很快便有人出聲想請教她一番。 阿洛也早有結(jié)束這次詩會之行的打算,而且為了徹底免除以后類似這樣的事,她決定速戰(zhàn)速決。前面詩詞部分,以原身的才華就綽綽有余了。 隔著帶紗并竹骨的簾子后,每人都以詩會要求在蘭花紙箋上賦詩一首,待到最后再拿出來評論比較。 這數(shù)月以來阿洛皆以練字代練劍,于心境修行也有所突破,于這紙箋上題詩時的心境筆意恰好到了某處,稠黑的筆尖在如雪般的宣紙上快移緩鉤,揮筆即就。 待到這時,清弦詩會,自然與樂相關(guān)。 所奏之琴聲初時曲調(diào)趨緩,按弦蕩音,柔轉(zhuǎn)聲律,氣息清和,但隨即便響如亂雪,似無聲又似迷狂。琴聲如激流奔川海,哪怕盡斂殺氣,也足以震懾住了這群養(yǎng)尊處優(yōu)金玉錦繡中的世家公子小姐。 為免這些人以后再來下帖打擾自己,阿洛甚至用了一篇出自魔門的樂譜。 手下敗將之物,阿洛用起來也就不客氣一些。 此樂名為斬龍七律。 即便沒有靈氣可以引動,但魔門音律本就擅長cao控人心情緒,一曲奏罷,滿園眾人大喜大悲似癲似狂,猶墮無邊幻夢中,竟不知身在何處,連阿洛起身離去也無人察覺。 僅此一曲,名震江南世家。 盡管那一曲僅是在園中所奏,卻又令人無法形容。連那日在場的琴藝大家簡仁美,也自愧不如,被問及時沉思許久,最后只以十二字評價, “似神似魔,似仙似妖,似人似鬼?!?/br> 恐怕就連這世上最莊重肅穆的高僧,也會被這絕妙琴音亂了心魄。 那位舉辦文會的世家公子不久更是恭恭敬敬地將那尾名琴送到了辛氏祖宅,稱能被辛小姐奏過非凡間之樂后,若是再被別人碰,無異于是污了此琴。 阿洛最先所留的題詩也被人從花箋簍中尋出。那紙箋上的詩詞文采上佳,但最為不凡的是此墨已凝意入跡,觀之竟有種神妙之感,已至書道大家,甚至被詩會的主人好好裝裱了一番。 自那以后,外人便為她冠以琴書雙絕的稱號。 事后系統(tǒng)不禁感嘆,它家宿主果然是去欺負人的。 阿洛一點也沒有欺負小朋友的羞愧,見原身和辛氏沒有名聲損失,自己也少了麻煩,這不就夠了。 然而按理說因她一曲而留下深重‘心理陰影’的眾世家公子小姐,非但沒有對她敬而遠之,反而竟瘋狂地追捧起了她。一個個跟瘋魔了似的,還大言不慚地道,“瑯琊王家七郎算什么,辛小姐才是當世琴藝第一人,誰敢不服?!?/br> “若是能再聽一曲辛小姐所奏琴曲,此生無憾矣?!?/br> “雖不知辛小姐當日所奏為何曲,但想必以后再無人能模仿此等琴音?!?/br> ………… 系統(tǒng)在心里吐槽道,這些人怕不是受虐狂,被宿主的琴音在心理上虐了一把,居然還哭著喊著還想要。阿洛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修真界的東西拿到這世俗中引發(fā)的威力,以后還是慎重些比較好。 安玄公沒想到自家孫女還在外面?zhèn)鞒隽诉@般大的名聲,喚阿洛過來。阿洛自然不好拿亂人心魄的斬龍七律來彈給祖父聽,怕嚇著老人家,而是擇了一曲原身記憶中比較和緩輕柔的《塘上月》。 無法書道,還是琴藝,一旦境界到達了足夠的高度,便都是輕而易舉的事了。何況原身的底子就不差,換成她自己,這種詩會也能應付得來。 只是阿洛對這種沒什么價值的事比較不耐,便一次性下了狠招結(jié)束罷了。 第43章 齊人之福(第二更) 待好友到來之后,安玄公掩飾不住的炫耀起了自己的孫女。 哪怕是個女子也勝過許多世家大族吹捧的麒麟兒,精通醫(yī)道書法琴藝不說,誰能一手創(chuàng)建書院和書樓,而且辦的這么漂亮。 眾好友也祝賀他后繼有人,不用擔心以后無人撐起辛氏。 書院建成后,由安玄公取名為無涯書院,意為學海無涯。在于云集天下才學之士,不分貴族寒門,只選超卓學子。 因為安玄公的盛名,想要入書院的天下學子絡(luò)繹不絕,包括江南的各大世家高門,也想將家中子孫送進書院受安玄公教導,何況還有諸多其他大儒名士。 然而書院初創(chuàng)時,阿洛便如劍宗立下了許多院規(guī),因地制宜刪改些許后也足足有一千多條。 比如入書院者不得攜帶仆婢女,一切事務都由自己所做。光是這點便足以將大半紈绔子弟刷下去了。 阿洛有意將書院作為她培植的勢力,自然是希望能納入各色各樣的人才,而非那些無所事事的膏粱子弟。 這也正合安玄公的心意,他也希望自己的書院是個教書育人的清靜地方,能為天下間更多出身貧苦而有才學之人提供一席讀書之地。 不但如此還有極為嚴苛的入學試,層層篩選,到最后書院第一屆僅有七十九名學生達到標準。 而藏書樓一公開,更是震驚世人,安玄公竟舍得將辛氏一族所有藏書拿出供世人任意觀閱,這是何等心胸氣魄。 先不說誰有安玄公這份心胸和決心,單這份財力底蘊便世間少有。也就是辛氏人丁凋零,能作主的不過安玄公與辛盈二人,如何對待辛氏藏書也是自己的意愿,旁人無法置喙。 晉陽翠竹林間, 王九郎和好友藍衣文士議論起藏書樓和書院之事,他以折扇敲手心,真心感嘆道,“不愧是安玄公,此舉必定名傳后世?!?/br> 藍衣文士搖了搖頭,“這你倒是說錯了,并非安玄公一人功勞,我聽說這書院和藏書樓皆由安玄公之孫,辛盈辛小姐一手創(chuàng)立打理?!?/br> 王九郎驚訝了一下,聞此言也不免對那位辛小姐生出好奇之心來。 “辛小姐實乃當世奇女子也?!彼{衣文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道,“聽聞你琴絕的名聲已然被辛小姐奪去了?!?/br> 王九郎俊眉微抽了一下,“不過是些虛名罷了?!?/br> 藍衣文士心下忍笑,分明是在意的很,哪怕王九郎再放浪不羈,但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領(lǐng)域被別人超越了過去,也不會無動于衷的。不過這次藍衣文士也是來與王九郎告辭作別的。 “聽聞無涯書院初創(chuàng),正是缺用人之際的時候,我已經(jīng)打包好了行禮準備啟程前往?!?/br> 藍衣文士不禁露出一絲崇拜之色,“即便不能聘上書院的夫子,我也希望能拜訪一下安玄公?!?/br> 王九郎心念一轉(zhuǎn),也想去看看那對天下人開放的藏書樓會是何等模樣。 —— 而經(jīng)過建書院和書樓的事后,安玄公放手任她所為,辛氏的資源人脈幾乎也都交到了阿洛手上。 阿洛還準備讓書院開設(shè)武課,通過辛氏的勢力尋找合適人選。 當世樓觀道傳人蘇霧,字鴻雪。聽聞自幼天資聰慧,被樓觀道觀主收為弟子,年紀輕輕劍術(shù)便冠絕于世。 阿洛看到這不免起了興趣,她也很想知道這個世界劍術(shù)最高層次是什么樣的。再說了,這不正是她所需要的人選么。 那奉命收集情報的辛氏下屬匯報時,卻是遲疑了一下,“蘇霧出身樓觀道,且備受重視,連權(quán)貴都難以請動。小姐若是想將他聘來書院,恐怕不一定能成事?!?/br> 當今朝廷對佛道二教態(tài)度都比較好,樓觀道更是現(xiàn)在道教第一大派,源遠流長。 辛氏是很壕氣不錯,但是數(shù)朝都為皇室供奉的樓觀道會缺錢么,也不會為普通的名利所動。 難以打動啊,那不知道真揍一頓能不能把人拖回來,阿洛在心里想道。當然她也不便真動手,怕破壞辛盈的人設(shè)。 阿洛只好暫擱下心思,轉(zhuǎn)而揮筆寫了一份道經(jīng)心法以及邀約書信送到樓觀道,以此作為聘請為武課老師的厚禮。 幾日后, 一年紀不過二十,身著深藍色道袍的青年便來到了無涯書院門口。他的衣衫和佩劍都很樸素,但氣質(zhì)淡泊寧靜,隱含高華氣度,姿容清俊無垢,就算一身平常的布衣,由他來穿,也令人望之忘俗。 就憑阿洛送去的道經(jīng)心法,別說蘇霧了,就是樓觀道的觀主,都能引過來。不過阿洛也沒有聽說,樓觀道觀主的劍術(shù)比他徒弟高。 人弄來了,一方面是可以充當武課的先生,另一方面也是為阿洛自己展露劍術(shù)尋到了理由。 樓觀道觀主若是知道阿洛是這般想法,恐怕早就哭暈在觀內(nèi)了。 要知道阿洛命人送來的那本手抄道經(jīng)心法,在樓觀道內(nèi)部掀起多么驚天動地的風浪,經(jīng)再三確認,乃是正統(tǒng)玄門正宗的無上道經(jīng)心法,其珍貴程度不可估量,以致于觀主不得不將自己心愛的徒弟忍痛送了過來。 其實當書院的武課先生,倒也沒什么,雖然對于道教第一大派樓觀道的傳人來說是大材小用了些,但真正令觀主憂心忡忡的是,寫這份邀請書信的乃是一位女子,還是安玄公的孫女。 聽聞有才又有貌,善醫(yī)術(shù)且琴藝書法雙絕,這樣一位窈窕淑女,突然來信還準備了如此珍貴讓人無法拒絕的厚禮,點名要讓他生的清俊光風霽月的天才弟子去書院授課。 這不免讓樓觀道的觀主腦補了些,一邊教內(nèi)對這份正統(tǒng)玄門正宗的道經(jīng)心法視若珍寶,甚至還想著辛氏這樣傳承數(shù)百年的大族,會不會還有不少。 另一邊觀主在送徒弟臨行前不斷明示暗示給他灌輸修身持正,年輕美貌女子最為可怕需當遠離這樣的想法,免得這個天賜的修道苗子一去不復返,動了心不愿出家修道了。 阿洛還不知道自己隨手所為,還引出了不小的事來。 順便樓觀道還幫忙搞定了皇家那邊對無涯書院和藏書樓的態(tài)度,官面上的關(guān)系幾乎一路暢通。加上蘇霧腰間佩劍,一頭烏發(fā)在頭頂挽了個發(fā)髻作道士打扮,看打扮與上世的劍宗弟子有些像。這些令阿洛對書院新來的劍術(shù)師傅,稍稍多了一絲好感。 “蘇道長?!?/br> 青年亦拱手行了一禮,“蘇霧見過辛小姐,家?guī)熯€讓我轉(zhuǎn)達一聲,感謝辛小姐贈書之恩?!?/br> 他音色朗潤,氣度飄渺, 阿洛微微笑了笑,“能請到蘇道長來授課,也是書院之福?!?/br> 她原不過想找個劍術(shù)先生,現(xiàn)在看來蘇霧此人可用的價值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蘇霧自幼在山上長大,對于人情世故其實一點都不通,好在他素來說話少,別人也不會輕易發(fā)現(xiàn)。 想起來之前師門長輩的教誨重托,他微抿了抿唇,如何能得到更多的道家典籍呢, 蘇霧想了想,在書院盡心盡力好好表現(xiàn)應該可以吧。 聽聞當代樓觀道傳人蘇霧也被請入了書院,擔任劍術(shù)師傅,世人更加轟動了。有安玄公坐鎮(zhèn),又有眾多大儒名士,連武課都是蘇霧蘇道長這等級別的人物。 建立不久的無涯書院迅速成了天下學子心目中的向?qū)W之處。 —— 而另一邊王九郎與好友也來到了江南。琴絕名號被奪一事,他嘴上說的灑脫,心下還是有些耿耿于懷的。畢竟他還未曾真正聽過那位辛小姐的琴音。 可若直接登門拜訪或是邀約比斗,難免有失君子風度,思來想去,他最后琢磨出了一種特別方式。 數(shù)日后,王九郎在讓人打聽過后,特意在辛府去往書院的必經(jīng)之路郊野處,芳草萋萋,夕陽西下,背對著道路撫琴一曲。 他彈奏的是先輩名家的琴曲《龍泉吟》。 琴音清透不散,韻味悠長,古有名劍墜泉,如明珠蒙塵一般,世間寶物沉寂悲鳴,等待一朝拂拭,塵盡光生。 前音猶裊,后音繼至,仿佛流水疾徐相繼,泠泠錚錚。 與此同時,一架印有辛氏家族徽記的馬車遠遠揚鞭駛來,王九郎身邊侍立的奴仆張望著,面上露出喜意。 公子要等的人到了。 可是那車駕聽到這郊外動人琴音,竟無半分停留,車轱轆滾滾徑直從旁邊過去了。 奴仆眼睜睜地看著,一時竟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再看向公子,仍俯首低眉,閉目撥弄著琴弦,自我沉浸在意境之中。 公子最不喜歡別人打斷他的琴音,奴仆忍了許久等到王九郎一曲終,才敢弱弱道,“公子,辛小姐的車駕已經(jīng)遠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