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滄桑數(shù)萬年 終到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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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名鼎鼎的鎮(zhèn)魂塔,自它的第一座分塔——鎮(zhèn)魔塔,被宏然界中古時期的修士建起來,至少已有五十多萬年的歷史了。 五十多萬年。 就算是悟道境這樣理論上沒有壽元限制的存在,也在五千年一大天劫、三千年一小天劫的洗刷下,死了不知多少茬。 五十多萬年的風吹雨打、日曬雨淋。 歲月的浩瀚力量在鎮(zhèn)魔塔最外層的墻壁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墻壁的顏色早就斑駁得像寫著歷史悠久四個字。 風和雨的侵蝕更在墻上咬下許多年輪流轉的證據(jù)。 但塔身卻穩(wěn)穩(wěn)地屹立不倒,塔內的的陣法亙古永恒。 建塔的時候,距離幾個超級宗門開辟此界已經(jīng)很有一段時間了;儒家超級宗門周宮還沒有被常元宗滅門。 當時建立鎮(zhèn)魔塔,是為了關押中古時期還在宏然界肆虐的古魔一族。 與現(xiàn)今走了魔道的魔修邪修遠遠不同,古魔一族從血緣的根子上傳承了血腥暴戾、殘忍無道、嗜血瘋狂。 他們在諸千界面都曾肆無忌憚地瘋狂過,最終惹怒了不可抗拒的存在,也為自己引來了滅頂之災。 但那段血腥的歷史,永遠鐫刻在了諸千界面演化發(fā)展的紀念碑上。 諸千界面中還有從中古時期活到現(xiàn)在的大能,對古魔肆虐的瘋狂情景,以及億萬萬生靈滅絕的慘狀還心有余悸。 即便是現(xiàn)在,鎮(zhèn)魔塔里的古魔竟然還有幾個頑強不屈地活著的。 但想來在法華寺大能布置的頂級佛門陣法的度化下,也撐不了幾萬年了。 在鎮(zhèn)魔塔之后,其余三座分塔——鎮(zhèn)妖塔,鎮(zhèn)邪塔和鎮(zhèn)角塔,也陸陸續(xù)續(xù)、浩浩蕩蕩地建了起來。 每一個分塔的建立成形,都與宏然界浩蕩悠久又厚重的歷史密不可分。 三十萬年前蠻荒兇獸的暴動; 十萬年前萬山妖族的崛起; 三萬年前外海魔修與邪修之災。 還有這期間數(shù)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災難。 這些蒼老的塔也見證了宏然修士走過數(shù)萬年的風霜雨雪,迎來和戰(zhàn)勝無數(shù)強大的敵人,卻始終屹立不倒的壯麗史詩。 也正因如此,近幾千年來,在面對眼前的來犯之敵——角族人的時候,人族修士始終抱定了必勝的信念和斗志。 迎接他們,面對他們,戰(zhàn)勝他們,消滅或者趕走他們。 就像過去五十萬年,宏然修士一直在做的事情。 …… 倘有修士飛到萬丈高空往下望,可以看到四座塔坐落的位置連起來,好像一個以東西南北為四角正方形。 彼此相隔在百余里之間。塔的四周是茂密的,綿延不絕的起源森林。 因為在大陸東南方,并且離海邊不算太遠,森林一年四季常綠。 雨季漫長,空氣濕潤,綠海無邊。 即便時??床灰娞?,景色也是非常不錯的。 如果要辨別方位的話,鎮(zhèn)邪塔在東面,鎮(zhèn)角塔在西面,鎮(zhèn)魔塔在南面,鎮(zhèn)妖塔在北面。 這個布局就有些意思了。 鎮(zhèn)邪塔里關押的有人族的叛徒,還有一些犯下大錯的修士。 但最多的卻是走入魔道的邪修、魔修。 他們的大本營就在東海。 鎮(zhèn)角塔朝西,西北方是角族大營。 鎮(zhèn)妖塔朝北,北方是妖族領地。當然,里面也關了幾只暴戾的兇獸。 這么說來,曾經(jīng)肆虐在宏然界的古魔應該就在南方活動了。 可惜的是,從那個年代留傳下來的考證文獻已經(jīng)寥寥無幾。 四座分塔的正中央有一座孤獨聳立的,名叫驅魔的千丈山峰,山峰里有靈氣濃郁的六階五行靈脈,用來給鎮(zhèn)守在這里的悟道境修士修行。 四座分塔各自布置了高階大陣,陣法又彼此緊密關聯(lián),匯集一處成為一個四位一體的綜合大陣。 大陣的核心就在驅魔峰上,驅動大陣的靈力便有山中的六階靈脈提供。 平常運轉的時候,消耗的靈氣并不多。 當動用大陣的諸多威能時,便要靠六階靈脈的濃郁靈氣了。 最開始的時候,鎮(zhèn)魂塔是由最初開辟此界的四大宗門一起負責鎮(zhèn)守——四座分塔,正好一家一個。 不過,自從周宮覆滅,常元宗就承擔起兩座分塔的鎮(zhèn)守任務。 也漸漸在此界獨自稱霸了。 對于常元宗而言,歷任宗主和長老會似乎都覺得鎮(zhèn)守鎮(zhèn)魂塔,是常元宗在此界的地位和象征——維護此界和平的霸主。 而法華寺和獸人塔,也逐漸不大愿意再派悟道境修士去鎮(zhèn)守。 因為只有一個六階靈脈。 和常元宗的修士去輪搶,沒什么意思,也爭不過。 更何況靈脈還要供大陣運轉。 往后又經(jīng)歷了許多變故。 總之,到了今天,在驅魔峰上常年駐扎的悟道境鎮(zhèn)守只有常元宗的兩位。 一個是執(zhí)法堂的刑南路,另一個是密堂的陸盈。 密堂和執(zhí)法堂在常元宗都是持著中立態(tài)度,既不靠向望鴿,也不偏重伏鷹——兩個人在立場上沒有沖突,合作起來也不會產(chǎn)生矛盾。 于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成為了鎮(zhèn)魂塔內高不可攀的存在。 刑南路和陸盈再往下,每個塔還有兩個天人境的塔主看著。塔主下面又有地橋境的層主,再往下是通靈境的小隊長。 等級嚴格又分明的體系。 除了驅魔峰,鎮(zhèn)魂塔域內還零散分布著一些四階、三階、二階靈脈,像散落的珍珠灑在沙灘上一般的擺布著。 而常元宗在鎮(zhèn)魂塔鎮(zhèn)守的弟子就有序地安排在這些靈脈中。 修行和值守兩不耽誤。 在靠近鎮(zhèn)角塔的一片森林里,有一座無名矮山。 山中有二階靈脈,靈脈上有鎮(zhèn)角塔修士的洞府、練功房、宿房等等。 故事從這里開始。 (二) 這是鎮(zhèn)魂塔存在數(shù)十萬年來,又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 陽光從雕花的柳木窗口斜著照下來。溫暖的畫面。 照在鎮(zhèn)角塔的通靈境守衛(wèi)修士——張曉山的臉上,暖洋洋的一片。 于是,張曉山從睡夢中醒來,半瞇著睜開眼睛。 “好日子啊?!彼睦锵氲?。 有陽光就很不錯。 陰雨連綿的日子真是受夠了。 “道場!” 他喃了一聲,忽然想到今天有陸盈老祖的授業(yè)道場,心情一下子開朗許多。 猛地坐了起來,幾步走出宿房,走到隔壁咚咚咚重重敲了幾下。 “誰???”里面?zhèn)鱽砹嗽箽鉀_天的聲音:“能叫人好好睡覺么?” 說完,門卻打開了,走出門的是一個衣衫不整、睜不開眼,滿臉寫著懈怠憊懶的男子。 如果這人愿意把眼睛睜大一點,想來還是有些英俊的。 “都什么時候了?”張曉山看著眼前的男子,一臉不滿地說道,“今晚輪到我們值守,早些起來準備罷?!?/br> 這個憊懶男子名叫陸凡,通靈境中期。 陸凡是約莫五年前來到鎮(zhèn)魂塔的,作為密堂陸家的嫡系子弟,修為不差,出身又好,但現(xiàn)在卻只是一個副隊長,協(xié)助張曉山值守,可以說混的很差了。 也可見他憊懶的不止是模樣,修行和值守也多半沒有太當回事的。 “值守任務?” 陸凡聽了,先是兩眼瞪大,楞了一下,“太早了吧?” 轉而就明白過來:“你小子,分明是等不及要去陸老祖的道場!” 他嘿嘿干笑了兩聲,沖著張曉山擠眉弄眼,“好樣的!連老祖的主意都敢打,有道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想泡老祖的渣滓不是好炮灰……” 話說到一半,張曉鋒嚇得臉色刷白,連忙把他的嘴堵?。骸澳惘偭耍靠扉]嘴……” “你敢想就不敢讓別人說啦?”陸凡的嘴雖然被堵上了,但還是在咕咕嚕嚕嘟囔著,“你也不想想老祖的鎮(zhèn)海獸是什么——六耳獼猴,她什么不知道?” 張曉山放開他的嘴,嘆了口氣:“鎮(zhèn)魂塔里仰慕老祖的人多了,也不多我一個。我們心里想想就罷了,嘴上說出來,可就是大不敬了?!?/br> “怕什么?老祖也是從開門境弟子修上去的……” 張曉山不等陸凡說完,就把他從房間拉出來,兩個人一起往外走。 其實,張曉山心里是有些奇怪的。 傳說中,陸盈老祖的鎮(zhèn)海獸是六耳獼猴,走的是忘情全知大道,自然于萬事萬物是無所不知的。 但在鎮(zhèn)魂塔的地界內,有許許多多像自己一樣的弟子仰慕著她。甚至,有人會在私下里肖想癡語。 更可怕的是,他還聽說有膽大妄為的弟子,私下里曾對著老祖的畫像——“弄拂塵”。 事情令人發(fā)指到這樣的地步,卻從來沒有見過老祖明里暗里懲戒哪個人。 弄拂塵的家伙也還好端端地活著,活奔亂跳。 這究竟是老祖不屑于理會,還是傳說中的全知神通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樣。 作為陸盈老祖的仰慕者之一,他總是忍不住去猜測。 畢竟,到了陸盈這樣尊貴又深不可測的境界,很難想象她會容忍旁人猥褻自己——哪怕只是對著畫像。 想到這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也在對陸盈不敬,連忙搖了搖頭,把思緒打斷。 現(xiàn)在去講課的道場的確是早了一些,但多半能占到一個靠前的位置。 他當然要爭取一下。 走到門外,便是鎮(zhèn)角塔一帶的風景。 這里原先只是單調的老桐樹林,綠悠悠的一片。 幾年前,林子里的草皮上漸漸長起一些不知名的小黃花,零零碎碎,嫩黃嫩黃,很討人喜歡。 張曉山停在了這里,有些發(fā)呆地瞧著眼前的風景。 陸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嘿笑道:“怎么,又覺得有問題。” 語氣里滿是揶揄。 張曉山無奈地笑了笑。 對于來歷不明的小黃花,他一開始就心起疑惑,專門調查過。 對照一些植物鑒書,查出有兩種植物在外形上與這些小黃花類似。 一種是再普通不過的野生花。 另一種就比較驚悚了。來自東海的魔芋花,據(jù)說是天生可以滋生魔氣的。如果數(shù)量多了,甚至可以將土壤改變成魔土——一種非常適合魔修生活和修煉的土壤。 查到這個之后,他當然嚇了一跳。 很快去采集了許多黃花標本測試。但結果顯然是虛驚一場,這些黃花沒有半點魔氣。 后來,他在密堂的頂頭上司告訴他,是起源森林里新進飛來的一些望鄉(xiāng)鳥的糞便中帶了這些小黃花的種子。 鳥兒的糞便落到地上,小黃花就在土里長出來了。 剛開始,和張曉山一樣起疑心的有不少人,但調查結果出來之后,大家都漸漸忘了這件事。 對草地上自然生長的小黃花也沒了刨根問底的興致。 倒是因為黃花的出現(xiàn),讓起源森林的風景越來越好。很多人都這樣想。 獨獨張曉山覺得,這些花總歸有些邪門,看見花的模樣總是有些心里別扭。 至于這些望鄉(xiāng)鳥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 有人曾考究,上萬年前,這里曾生活著一群望鄉(xiāng)鳥。后來不知因為什么原因,被當時看守鎮(zhèn)魂塔的修士趕走了。 時隔萬年之久,它們再度歸來。 不愧被喚作望鄉(xiāng)鳥啊。 想到這里,他抬頭看樹上,一只擁有漂亮的黃色羽毛的望鄉(xiāng)鳥站在樹梢上望著自己。眼神里透著陰沉沉的光。 他忽然覺得渾身一陣寒意,一伸手,射出一道法力,正要將它卷在自己的手中。 “走罷,一只破鳥有什么好玩的?” 陸凡卻一把拉著他往道場的方向去了。 就在這一瞬間,那只望鄉(xiāng)鳥兒揮了揮翅膀,一趟兒飛得沒影兒了。 張曉山也只好放棄剛才突起的念頭。 (三) 張曉山和陸凡走了不遠,就碰見幾個身穿執(zhí)法堂衣飾的開門境弟子,沖著二人恭敬行禮。 張曉山點了點頭。心想自己一個外門外姓、資質平平的弟子,能混到密堂在鎮(zhèn)角塔的小隊長,已然很不容易了。 幾位弟子行過禮后,便往南走。 “等等!” 張曉山忽然覺得有些奇怪,連忙將他們叫?。骸叭绻覜]記錯,你們都是鎮(zhèn)妖塔的人,去鎮(zhèn)魔塔做什么?” 幾個人連忙停下了,臉上都有些意外的神色,其中一個說道:“去找人?!?/br> “找誰?” “鎮(zhèn)魔塔的刑頂前輩?!?/br> “找他做什么?” “昨晚值夜的時候,我們幾個小隊發(fā)現(xiàn)了幾個可疑身影。費了很大勁兒,將他們包圍住……” “然后呢?” “可惜還是叫他們跑了。有一個人似乎使用了超乎能力范圍之外的法術,被反噬了,連渣子都不剩。其余幾個人不知所蹤……” “被逃脫了?你們有幾只小隊?” “十來只?!?/br> “這樣也叫敵人逃走了?”張曉山有些吃驚。 “我們隊長猜測,很有可能是用某種空間神通逃脫了?!?/br> “那找刑頂做什么?” 張曉山饒了半天,到底還是繞回來了。 “雖然現(xiàn)場沒有敵人的蹤跡,但我們懷疑被法術反噬的修士還是殘留了一些氣息,所以……” “所以,你們想讓刑頂隊長檢測一下對方的來頭?” “是的?!?/br> “這件事往上報了沒有?”張曉山眉頭一皺,忽然問道。 幾個弟子都閉住嘴,不說話了。 他們的表現(xiàn)也證明,昨晚發(fā)生的事情,肯定沒有按照規(guī)定的程序,向上逐級呈報。 想想也是,十多只小隊抓幾個人,結果還被對方跑了。 這種事情報上去,是要被罵成窩囊廢的。說不定還要影響未來功績點的評價。 幾只小隊合起伙來,漏報瞞報是最劃算的選擇。 這樣的事情,自張曉山被安排在鎮(zhèn)魂塔執(zhí)差以后,沒少見過的。 “對這些事情,陸盈老祖到底知不知道?”他忍不住又在懷疑。 算了,陸盈知不知道,他也管不著。 但眼下的事情,他是非??床粦T的。 “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拖著不報?假如這些人是古魔的余孽,角族的jian細……” “好了,別說了。”他剛說到一半,就被陸凡拽著胳膊拉走了,“你管得寬不寬?” 就在陸凡勸阻的時候,幾個開門境弟子如釋重負,匆匆忙忙一起溜走了。 張曉山還要說些什么,卻被陸凡攔住了,“你啊你,你當自己是執(zhí)法隊呢,還是糾察隊的?這幾個人也不是你手下的,憑啥把他們攔住……” “就算是那幾個小隊真的瞞報不報,跟你有什么關系?又何必得罪執(zhí)法堂的人?有什么好處?更何況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旁人定會這樣想——你現(xiàn)在不過是個小隊長,就這樣喜好查事,往后若是做了層主,那還得了么?還有底下人的好活頭么?明里暗里肯定要給你下絆子,你還混個屁啊……” 張曉山原本打算親自去上報此事來著,被他念叨了一頓,也只好放棄了。 卻不知這一棄,竟然棄成了天大的亂子。 他想了想,望著幾人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又說道:“不止是昨晚的事情。你不覺得這幾個人有些奇怪么?” “怎么?” “說是要去請刑頂,一個人去不就好了?怎么幾個人組團一起走呢?” “這個嘛……”陸凡撓了撓頭,對于這個問題,他也有些不知該如何解答了。 “我們要不要再把他們叫住問一問?” “算了吧,”陸凡看了看已經(jīng)走遠的幾個人的背影,實在有些犯懶,“說不定,這樣表示隆重和禮儀呢。畢竟是小隊長請小隊長,還是有事相求。自己不去也就罷了,只派一個開門境弟子,難免顯得有些單薄吧?” “那里有那么多隊長,為什么不安排一個去邀請?或者,不是有信符么,這些隊長親自寫封信不就好了?” “你怎么這么多問題?。俊标懛矡o奈道:“這樣活著不累么?” 張曉山卻道:“我們要不要去出事的地方看看?順便問問那些隊長到底是怎么回事。” 陸凡真是服了他,勸到這種地步,對方竟然還在想著惹是生非。要知道,他可是最討厭麻煩的人。 “走罷,你再去別處瞎耽誤功法,你的陸老祖的道場就該人滿為患了……” 于是,他硬生生地把張曉山拉走了。 (四) 往道場遁行的路上,一路都是一樣的風景。 無盡的林木和零零散散的小黃花。 這些小黃花原來只在鎮(zhèn)角塔一帶來著,沒有想到漸漸開得到處都是了。 張曉山隨手采了一朵,一邊行路,一邊拿在手中仔細觀察——還是普普通通的模樣。 “還不死心???”陸凡嘖嘖搖了搖頭,笑道,“老實說,我覺得你有受迫害妄想癥之類的。要不然疑心怎么會這么重?!?/br> “或許吧,”張曉山苦笑,“我總覺得有人在暗中布劃著什么,也許不久之后就有大事發(fā)生?!?/br> “果然如此,”陸凡用奇怪地眼神打量著她:“不過,你的疾風鼠兔又不是感知類或命運類的鎮(zhèn)海獸……” “你大概不了解疾風鼠兔罷,”張曉山說道,“這種生長在高原的異獸,沒有什么強悍的戰(zhàn)斗本領,但警覺性總是很高的。” “那倒也是,”陸凡想了想,回道:“按照修士界的說法,每一個修士天生所帶的鎮(zhèn)海獸,多半與人的天性有關,又在后天成長的過程中對修士的性格和思想有所影響。你大概天生就敏感的很,后天又被這疾風鼠兔影響了……” 他說著,伸了一個懶腰,百無聊賴地看了看四周,“我倒是希望鎮(zhèn)魂塔真的能發(fā)生點什么,要不然這日子過得太無聊了?!?/br> “發(fā)生點什么?” “是啊,”陸凡所說的話,展示了他潛在心底的冒險和尋求刺激的意識,“你想想啊,這四座分塔里壓的都是何等可怕的存在?要是這里能出點事,那就了不得了——” 他開始掰著手指說起來,“中古時期的古魔,據(jù)說有什么無面魔、伏地魔、五陰魔、煩惱魔、極天魔,現(xiàn)在早就絕跡了,” “傳說中的悟道境邪修——好像五陰散人和欲姑就在鎮(zhèn)邪塔里面,” “上古的兇獸,有人說九嬰和窮奇被壓在鎮(zhèn)妖塔呢……” “要是這些兇魔惡獸逃出來了,”張曉山接上了他的話,“我們的小命也要玩兒完了吧。” “那可未必,”陸凡搖了搖頭:“這些兇神惡煞大多都變成虛靈體了吧,又被大陣消磨了這么多年,本領多半不剩什么了……我們有陸盈和邢南路兩位悟道境老祖鎮(zhèn)場,再加上威能恐怖的四塔大陣,就算這些怪物一起跑出來了,也未必能逃出去幾個……這倒是有些遺憾?!?/br> 張曉山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心里有些不以為意——真的是兩位悟道境老祖么,邢南路太老了,悟道境的大天劫一次比一次厲害,據(jù)聽聞邢南路不久將至的下一次天劫多半要過不去了。 這樣一來,他肯定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如何熬過下次天劫上,鎮(zhèn)魂塔真正可以依靠的便是陸盈一個人。 但陸盈……陸盈老祖的狀況,張曉山總覺得有些怪異來著。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他忽然想到什么,開口問道:“你說老祖宗們把這些嚇人的東西壓在塔下干什么?能消滅就徹底消滅了唄,萬一哪一天跑出來了……” “當然是消滅了省事。”關于這件事,陸凡倒是知道一些底細的,”但這里面有的是本領滔天,修為大到你難以想象的大兇神,就算被陣法困住了,rou軀魂魄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徹底毀滅的?!?/br> “就是這個緣故?”張曉山皺著眉頭問道:“塔里面大多數(shù)的罪徒都是可以消滅的罷?” 陸凡回頭怪笑道,“當然,還有更重要的緣故,本宗為什么要把鎮(zhèn)魂塔守衛(wèi)的職責攬下來?營生不是白做的——你想想,這些妖魔鬼怪都是幾千年幾萬年修煉出來的怪物,就算是死了,身體和魂魄都是稀有的寶貝,讓它們白白浪費掉,不是有些可惜了么……” 他說到這里,就停下來了。 “到底用作什么了?你倒是把話說完?!?/br> 陸凡嘿笑道,“你還是少知道一點比較好?!?/br> (五) 出了無名山,兩個人就遁在半空往道場去,越到巨樹高頭,舉目四望,四座高塔像四座傲然聳立的山峰。 中間的驅魔峰更是巍峨壯麗、高聳入云,像震懾鎮(zhèn)魂四塔的定海神針。 又像神界巨人從云端戳下來的巨大手指,將宏然界的大地穩(wěn)穩(wěn)按在地面上。 這樣的風景即使看過無數(shù)遍,也都會覺得震撼無比。 講課的道場就設在離驅魔山不遠的大殿里。 往道場走的過程,驅魔山在視野中占據(jù)的比重越來越大。漸漸都要遮天蔽日了。 他們看見不少修士從四面八方往驅魔山去,就好像是去朝圣。但實際上自然是去參加道場的。想來,今日鎮(zhèn)魂塔所有沒有值守任務的修士都要來到這里的。 而距離道場還有一段時間,就有這么多人等不急入場,也可見陸盈的魅力。 事實上,在鎮(zhèn)魂塔內,大多數(shù)人知道陸盈走的是忘情全知大道。 忘情,忘情。太上忘情。 按照道家的解釋,忘情不是沒有情,而是有情,但卻可以不為情感所動,得情忘情,超然于世。 十有八九的人聽得懂這句話,但十有八九的人無法理解這樣的境界。 但陸盈既然選擇了忘情大道,想必就與別的男人扯不上干系。 這樣注定孤獨一生的人,最適合混跡在修士界最底層的低階修士去肖想了。 美而獨,脫俗又忘情,又仿佛有一段傳奇的故事。 倘若這要高絕在上的女子,臣服與自己的足下,這是何等的快感。 張曉山想到這里,連忙搖了搖頭。 “我與那些人當然是不同的?!彼@樣想到。 再抬頭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做道場的大殿。 恢弘的氣勢便不必多說了。人來人往,也是肯定的。 兩個人連忙往前排的位置擠,但不必抱樂觀的情緒,因為前面早就人滿為患了。 陸凡一邊在人群里鉆著,一邊沖著張曉山笑道:“看,多虧我攔著你。倘使再晚一些,叫你去找那幾人的麻煩,道場開始的時候,恐怕我們只能做到大門外面了?!?/br> 張曉山苦笑:“碰到那幾個人,還有稀奇古怪的事,叫我到現(xiàn)在心緒都有些不寧,說不定待會兒要耽誤待會兒聆聽道場了。如果不是你睡懶覺,我早就到來了這里,不會遇上那幾個人,還能占到一個好位置?!?/br> 陸凡好笑道:“好么,倒怨到我頭上來了?!?/br> 兩個人好不容易尋到一處連在一起的空座。 還沒安定下來,忽然聽到有人說:“哦,是你們兩個。” 兩個人聽著聲音十分耳熟,回頭一看,身旁坐著一個神色有些落寞的中年修士,中年人身旁又坐著一個樣貌秀美的女子,也一并朝兩個人瞧過來。 “層主?”張曉山便與他打招呼。 中年人點了點頭。 對于眼前的中年人,張曉山當然熟悉。 正是他與陸凡的頂頭上司,負責鎮(zhèn)角塔頂層守衛(wèi)的陸家分支子弟陸明羽。小黃花和望鄉(xiāng)鳥的故事,便是陸明羽告訴他的。 “層主也來聽講?”他想了想,這樣問道。 “你這不是廢話么?”沒等陸明羽回答,陸凡就搶著說道:“不來聽講還能干什么?!?/br> 張曉山無奈地瞧了陸凡一眼。他當然知道來道場該干什么。 但陸明羽來道場就有些奇怪了。以過去的表現(xiàn)來看,他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埋頭修行,或者干些別的什么,很少來道場聽講。 陸明羽面無表情回道:“我記得今天晚上是你們兩個輪值罷?” “是的” “我晚上回去查崗。” 張曉山有點無語。查崗的事,如果提前說出來,還有意義么。他不明白這句話的用意。 再看陸明羽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轉過頭,瞧向道場中央的大講臺——講臺上有一張簡單的方桌,不久之后陸盈就會在方桌后面開始講道。配合臺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這倒是有點像凡人里評書人講故事的場面。 張曉山看了方桌,又用余光去瞧陸明羽,也不知怎么,對方雖然是很認真地在往前看,張曉山卻分明從他的神色中感覺到一些很濃重的傷感。 這讓他聯(lián)想到關于陸明羽的一些事情。 陸明羽的資質其實很好,年紀輕輕就步入了地橋境,往后也一路順遂,很有可能突破天人境,在密堂被當做很有前途的后輩去培養(yǎng)。 可惜天不遂人愿,某次奉命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他受了重傷,波及了內海,往后的修行就開始寸步難行了。 因為門派任務而斷絕大道希望,陸明羽也真夠悲慘的。聽說密堂方面給了陸明羽不少撫慰和補償,但大道都沒了,要補償有什么用? 再后來,因為受傷的緣故,陸明羽漸漸出了密堂重點培養(yǎng)的圈子。只剩下他原本負責看守的崗位還算重要。 陸明羽的經(jīng)歷似乎也在向張曉山提醒著什么。 據(jù)張曉山的觀察,最近兩三年,陸明羽自己也似乎放棄了修行,不知從哪找了一位樣貌賢美的道侶,輪休的時候帶著她在鎮(zhèn)魂塔附近游山玩水,過上了閑適的二人世界。 此刻坐在陸明羽身旁的女子,應該就是他選中的道侶吧。 又有人說,陸明羽自從受傷后,其實一直被密堂的某位天人境修士排擠著,各種刁難作弄,甚至有傳言連他現(xiàn)今負責值守的崗位也要免去了。在鎮(zhèn)魂塔做一個閑人,沒有功績點,就無法修行,連低階弟子都會瞧不起,所以他才會自暴自棄。 不知傳言是真是假,但總之,這算是一個十分不得志的人。 張曉山在心里默默祈禱,但愿自己沒有陸明羽這樣倒霉的運氣。 “有事么?”陸明羽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他的斜去的余光,忽然轉過頭來,淡淡問道。 “沒有。” 張曉山連忙搖了搖頭,心想在一個地橋境修士面前,即使是偷瞄的動作也有些膽大妄為了。 不過,按理來說,地橋境的層主不都在道場二樓三樓有安靜的小包間用來觀看么,陸明羽怎么會跑到一層和低階弟子湊在一塊兒? 想到這里,他轉過脖子,抬頭往上看,在大廳的后面可以看到二層三層的包廂隔間。從大廳后壁延伸出百余丈 二層包間很小,大概有二百來間的樣子,里面坐的是一些地橋境修士。 三層包間很大,共有八間,為鎮(zhèn)魂塔八個天人境塔主提供。雖然包間上沒有寫名字,但張曉山清清楚楚知道每一間包間里面坐的是哪一位塔主。 最左邊的兩個包間里面,坐的鎮(zhèn)角塔兩位塔主。其中有一位名叫陸海,幾年前還是和陸明羽一樣的層主而已,但突破天人境之后,一切都不一樣了。 有朝一日坐進這八個包間里,是張曉山一直以來的夢想。 (六) 大殿里陸陸續(xù)續(xù)進來許多人,好在有換氣和潔凈的陣法一直在運轉,空氣中沒有半點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約莫過了三個時辰之后。 張曉山正與陸凡說著什么。 道場中央的講臺上,一身白衣的人影忽然出現(xiàn)方桌后。 毫無半點征兆和聲響,仿佛她一直就坐在那里,只不過是先前不許旁人看到罷了。 大殿里忽然安靜下來。 一瞬間,仿佛連頭發(fā)落地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張曉山抬頭看講臺上的女子。 她的面容精美到極致。 最妙的是眼睛,像珍貴的寶石,又閃爍著聰慧的光芒。 渾身上下散發(fā)著高貴優(yōu)雅、嫻靜清悠的氣質。 讓她整個人在萬眾叢中,顯得極其獨特。 這就是陸盈,鎮(zhèn)魂塔男修們共有的夢中情人。 這也是來到鎮(zhèn)魂塔值守后,張曉山第三次看見陸盈。 每一次都讓他心神激蕩,難以安寧。 但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張曉山終于可以混跡在茫茫人海之中,把自己的癡心妄想埋沒在眾人的癡心妄想中,肆無忌憚地盯著陸盈精美的面容。 陸盈出現(xiàn)在講臺之后,稍稍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留給眾人一些反映的時間。 接著,笑著微微欠身,像是給大典里的聽講修士行禮一般。 所有聽講的修士都愣住了,大殿里瞬時間凝固起來。 這個舉動幾乎讓所有人都好感倍增。 陸盈行禮之后,盤腿坐在方桌后,用柔和淡雅的目光環(huán)過全場,和聲說道:“各位道友,我名叫陸盈,乃本宗密堂弟子,現(xiàn)今負責鎮(zhèn)角塔與鎮(zhèn)邪塔鎮(zhèn)守之責,想必不少人都知道了?!?/br> 這一句,聽得真是叫人舒服之極。張曉山心里想到。 而且,她的聲音也好聽極了。像望鄉(xiāng)鳥兒的鳴叫聲。 陸盈說著,頓了頓,“今日我在這里舉辦道場,并非仗著自己在修士界多行走修學幾年而向大家傳授什么,只是想與大家聚在一起,坐而論道,談談彼此關于修行的見解,互相切磋,互相得益,才好不枉此行?!?/br> 她這幾句說的是切磋交流的話,但在場眾人當然只當她是謙虛來著,自然不可能真的叫旁人講述自己的見識。 卻不料到,下一刻她又說道:“大家應當知道陸某所擅為何,所以今日論道之題是為大道之行的知與不知,我想先請在座道友談一談以自己關于知與不知的想法,若有人愿意分享自己的見解,還請舉手示意?!?/br> 話說完,她馳目向大廳四面望去,卻是雅雀無聲,根本無人應答。 “沒有人愿意說一說么?”她又問了一遍。 回答她的,卻仍是一片寂靜。 誰敢在您的面前自作聰明、貽笑大方呢?張曉山暗自想到。 陸盈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眼神里顯出一些黯淡的神色,輕輕嘆了一口氣,仿佛有些微不可察的失望。 她這個模樣,真是叫在場的男人羞愧不已。 張曉山忽然強烈地生出某種沖動——想要站起來回答她的問題。 只是暫時還沒想好該說什么。 關于他的大道,其實是萬事從疑之道,疑惑,疑慮,疑問。 這么多的疑,當然未知和不知的成分要多了許多。至于知,他才修到通靈境,知道的實在太少了。 那么,只從不知的角度來分析,也算是自己的見解罷? “既然大家敝寶自珍,陸某只好自己先來獻丑了。”陸盈神色黯淡地說道。 “陸前輩,我有話要講?!?/br> 就在張曉山正想開口的時候,他身旁不遠處,響起了一個悅耳的女子聲音。 他扭頭去瞧,說話的正是陸明羽帶來的“道侶”。 看見這姑娘舉手站起來,陸明羽似乎也有些驚疑不定。 “請講?!标懹Φ?。 “我以為,知乃敢為親人愛人友人犧牲之知,不知乃自私自利自我之不知。” 女子聲音落罷,張曉山明顯覺見身旁的陸明羽渾身猛地震動一下。 再看陸明羽,神色雖無異常,但卻有些強行鎮(zhèn)定下來的感覺。 “這句話有不對勁的地方么?”張曉山心里想到,忍不住又犯嘀咕了。 回頭再看臺上,女子的問題讓陸盈瞬時睜大了眼睛,稍稍有些失態(tài),仿佛被觸動了心靈某處死角。 半晌才盯著她,微微笑道:“可作詳解?” 女子回道:“犧牲之道,乃我之大道。為人總有親人愛人友人,人活一世,牽絆諸多,又受親人愛人友人之萬般恩惠,受恩之時,難免升起感恩之心,此乃初知;待親人愛人友人遇難,肯出手相助,情義兩全,此乃二知;愿為親人愛人友人之難犧牲,安難樂死,成仁取義,赴死如歸,此乃三知……受人恩惠卻不知回報,此乃一不知,名叫無義之不知……為人所愛,不知回饋,此乃二不知,名為無情之不知……” 陸盈聽著她的解釋,神色漸漸恢復如常。 “層主,”就在陸明羽認真聆聽之時,不知何時從后面走來一個開門境弟子,與他耳語:“塔主有事找您?!?/br> “塔主?”陸明羽臉色一白,小聲問道:“陸海?” 傳話的修士聽了,臉上浮起一層厭惡的神色,仿佛對陸明羽直呼陸海的名字大感不滿。但仍是回道:“您猜的不錯?!?/br> 陸明羽抬頭看了看正在說話的道侶——對方正專注說著什么。 想了想,又嘆了口氣。 “走罷。”說著,往外行去。 (七) 陸明羽跟著那開門境弟子往大廳第三層行去。 腦子卻在飛快轉動。 他在想,陸海為什么要找自己?事情敗露了?還是別的什么。 算了,還是不要去多想。如果失去敗露,說什么都晚了。 事實上,他有點后悔帶著羽明來到陸盈的道場聽講了——誰能想到羽明的膽子,竟會這般大。 哎,只怪他看不得她臉上顯出哀怨的神色罷。 今早的時候,羽明在床上光著身子從后背抱住他,對他說:“我聽說今日有陸盈的道場?” “是啊,怎么?” “我想去看看。” “不行,太危險了。” “求求你了?!庇鹈骺蓱z兮兮道:“你看,我們馬上就要走了,聽貴族悟道境大能講道的機會恐怕不會再有了罷?” “可是,在陸盈眼皮子底下……” “對于陸盈這樣的悟道境修士而言,不論在鎮(zhèn)魂塔的哪里,都等于在她的關照之下罷?我們相處了這么久都沒有事……” “呃,好罷。” 陸明羽最終沒有受得了羽明的柔情攻勢。 事實上,自從遇到這個名字與自己十分相似,又極具眼緣的姑娘,他就知道自己要徹底淪陷了。 到了大廳第三層,最左面的包間時,才將心神斂了回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房門。 里面?zhèn)鱽硪粋€男子暗啞的聲音:“請進?!?/br> 他稍稍停頓一下,才推門走了進去。 屋里面很寬敞。 正中間放著兩張精雕細刻的大木椅。 木椅中間有一個一個方形茶幾,茶幾上擺著幾盤林果,還有茶水,茶香在屋內四溢。 當真是愜意極了。 椅子面朝方向的墻壁上嵌著一個寬大的透明屏幕,透過屏幕可以看見陸盈講課的畫面。 照理而言,聲音也是可以聽見的。但這包間的主人似乎有意將其屏蔽了。 在椅子旁,背手站著的是一個體態(tài)略微發(fā)福的男子。此刻正專注望著屏幕。但屋子里卻聽不見外面的聲音,顯得他的舉止有些做作。 聽見陸明羽推門的聲音后,男子有意等了許久,才微笑著轉過身來。 他看起來面向頗顯年輕,面目平平卻又令人憎惡。 這就是陸海。 別看陸?,F(xiàn)在是高高在上的天人境修士,但實際上他是比陸明羽晚一批踏入地橋境的后輩。 在之前的修行之中,陸明羽還曾對陸海有些提點。當然,對方既然是后輩,他也曾站在過來人的角度,不大氣地訓誡幾次。 但人生的際遇,大道的艱辛,人心的險惡,誰能說的清楚呢? “不知塔主有何吩咐?!标懨饔痖_口問道。 “跟我還要這般氣么?”陸海笑道:“我之前不是與你說過的,沒有旁人的時候,便叫老哥就好?!?/br> 陸明羽心里厭惡至極,微微低下腦袋,嘴上卻道:“屬下不敢?!?/br> 陸海嘴角一翹,緩緩坐到靠左邊的椅子上,又伸手輕輕拍了拍旁邊椅子扶手,“不要拘束,坐在這里?!?/br> “屬下不敢?!标懨饔鹑允沁@般說道。 陸海聽了,嘴角似乎在一瞬間劃過一抹得意之極的微笑,旋即又消失不見了。 陸明羽瞧得清清楚楚,心里面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你啊,禮數(shù)太多,太拘束了?!标懞Uf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這次找你來,其實也沒有什么事。只不過本堂新近又為我們鎮(zhèn)角塔安排了一位年輕有為、資質上佳的地橋境修士?!?/br> 聽到這里,陸明羽已經(jīng)猜到陸海的用意。事實上,自從陸海擔任鎮(zhèn)角塔塔主之后,明著似乎氣氣,但暗地里卻對他百般刁難。有這一天早就可以預料到的。 陸海接著說道:“來了新人,就難免要安排新的崗位。要不然功績點都無法賺取的。你也知道,現(xiàn)今鎮(zhèn)角塔各層都已經(jīng)任滿了層主,大家修行業(yè)重,實在不大好調劑?!?/br> “我想來想去,還是想請明羽你高風亮節(jié),暫時將頂層的守衛(wèi)之責謙讓出來。總歸你現(xiàn)今于修行方面也沒有什么需求,待回頭本塔空出哪一層,我再為你補上空缺,如何?” 說完,笑瞇瞇看著陸明羽。 這簡直欺人太甚了。 沒有值守的職責,在鎮(zhèn)魂塔內便等同于閑人一個,地位甚至比不上某些巡查小隊的小隊長。 “往日的恩情都喂了狗啊?!?/br> 陸明羽心中怒道。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但聽完這句話,仍是覺得心口被重重一擊,幾乎要停止跳動。 “明羽層主不說話的意思,”陸海見他默聲不語,又開口問道,“是不愿意么?”聲音有些發(fā)冷了。 “豈敢,”陸明羽冷笑道:“塔主如何吩咐,我自當如何去做,豈有選擇的余地?” “識時務者為俊杰,明羽層主是聰明人?!标懞M意地笑了笑。 說著,指了指墻壁上的屏幕,“好了,正事已經(jīng)說完,咱們就別生份啦。既然都上來了,在我這里多待會兒,坐一坐,聽聽陸老祖講道,嘗嘗三靈鮮果,味道當真好極了。我猜你一定未曾嘗過的?!?/br> 陸明羽道:“這些靈果為天人境前輩準備,想我今生怕是無福消受了?!?/br> 他強行讓自己淡定下來,平靜問道:“不知那位年輕有為,資質上佳的道友何時抵達,我也好提前準備準備交接事宜?!?/br> “他么,大概明日抵達,還有些時間,不必太過著急?!?/br> 那行動便是在今晚,拖不得了。 陸明羽想道。 (八) 回到大廳的時候,羽明已經(jīng)講完自己的見解,婷婷坐了下來。 現(xiàn)在說話的是張曉山——在他映像里一個很上進很認真的年輕人。 “老祖,我以為的知與不知,乃是先有不知,而后有疑慮。有疑慮而后有探索,有探索而后才有真知……”張曉山有些亢奮地說著,臉上泛著些紅光。 真好,我年輕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吧?陸明羽心里想到。 轉頭又問羽明:“你剛才都說了些什么?” 羽明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該說的話唄。” “老祖如何回答你的?” “她說……”羽明故意拖長了聲調,“我講的很有道理,要大家都向我學習?!?/br> 羽明無奈地笑了笑。 犧牲之道,為愛人為親人為友人犧牲之道,硬是同知與不知聯(lián)系到了一塊兒,一定戳到了陸盈的痛處。 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陸盈也沒有發(fā)現(xiàn)羽明的身份問題,可見她的全知大道肯定出了什么問題。 看著張曉山在一旁興奮地說著自己對于知或不知的觀點。 他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陸盈開這個道場,會不會就是因為自己的大道出了問題,才向旁人提問,試試能否找到想要的答案呢。 往后的時間里,又有十幾人起身談了自己的觀點,陸盈逐一作了點評,接著才開始作正式的傳道。 “諸位,方才十數(shù)位小友細細談了自己對于知與不知的觀點。言之有物,發(fā)人省醒,陸某受益匪淺。我以為,尋道求道修道,便要經(jīng)常如此,大家各抒己見,彼此學習,才能取長補短,互通有無,共同進步。任何妄自尊大,傲氣凌人,唯我獨尊,都是可笑至極的行為。故而,我今日所談的知與不知,便同謙與傲二字有關……” 避重就輕了。 陸明羽聽了她的引語,立時曉得她待會兒要講的東西,事實上與她自身所行之道并無干系,講的再妙再天花亂墜,也只是鏡花水月,無切身體會,當即沒有心思再去聆聽。 腦子里全是今天晚上即將發(fā)生的,足以震驚修士界的事情…… (九) 離開道場的時候,陸盈到底講了什么,陸明羽半點都不記得了。 帶著羽明走在起源森林某處,他看四下無人,才埋怨起來,“你膽子也太大了。明明知道老祖之前做過什么,還敢提什么愛人,什么犧牲,還硬是往知與不知上面靠。若是叫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你們幾年來的努力全部完蛋,而你,要被壓在鎮(zhèn)角塔下面的!” 羽明聽了,渾不在意,“我發(fā)問之前,自然問過斯翁大人,他說了沒問題?!?/br> 說著,又笑嘻嘻地看著他:“怎么就知道擔心我。你自己也要完蛋,你不怕么?” “我早就完蛋了?!标懨饔疬@句話說完,兩個人陷入長久的沉默。 羽明好久才說道:“我就是看不慣她這樣冷血無情地對待蠻斯衛(wèi)大人,簡直是貴族人所說中婊i的典范。你要是敢學她,我就跟你同歸于盡。” 說完,呲牙咧嘴作兇惡狀。 “我是個男人怎么學他?” “那有什么難的?男人無情無義起來,比女人還要狠心百倍呢。本族另一位公主,不就被貴族的狠心男子,騙得萬劫不復了么。” “不是下落還沒查清么。” “族中祭祀算過啦,那位公主大人早就尸骨無存了?!?/br> “那男子呢?” “那誰知道。說不定在哪里逍遙自在呢,捉了角族公主,多半有大把的賞賜。” “不要總把我們想得這樣壞,說不定兩個人都死了呢?!?/br> 羽明聽了,神色中倒是有些憧憬,輕輕嘆道:“如果都死了,到算是最好的結局啦?!?/br> “瞎說什么,”陸明羽嫌她說的話實在不吉利,連忙岔開話題,“剛才陸海找我了?!?/br> “干什么?”羽明的神色立刻緊張起來。 “還能干什么?他老早就看我不順眼了?!?/br> 陸明羽說著,將今天在道場三層發(fā)生的是說了出來。 羽明當即將陸海罵了個狗血淋頭。 末了,似乎才想起正事,驚了一跳,神色緊張地問陸明羽:“這樣一來,再也沒有圜轉之機,豈不是今晚就要行動了?” “是的,”陸明羽點了點頭,“你盡快將此事告訴歲月,早做準備吧?!?/br> 羽明聽罷,渾身顫了一下,怔怔望著他,臉上似乎有些戀戀不舍地神色。 “怎么了?”陸明羽問道。 “沒啥,就是覺得太突然了?!?/br> 兩個人正說著,忽然看見遠處林子里鉆出幾個執(zhí)法堂的巡查弟子,領頭的是個通靈境修士。 陸明羽似做賊一般,莫名其妙地緊張了一下。 旋即鎮(zhèn)定下來,沖著執(zhí)法隊幾人瞭了一眼。 才發(fā)現(xiàn)其中有兩個人攜手提著一個網(wǎng)兜,網(wǎng)兜里裝著一個白衫女子。 他目力一測,才發(fā)現(xiàn)竟是曾有過幾面之緣的人。 當即把那執(zhí)法隊領頭的叫了過來,問道:“你們幾個慌慌張張的要去哪里?” 領頭的在鎮(zhèn)魂塔已廝混多年,認得陸明羽是鎮(zhèn)角塔頂層層主,當即不敢怠慢,氣回道:“回稟層主,我們幾個帶人犯回鎮(zhèn)邪塔?!?/br> “人犯?”陸明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網(wǎng)兜中的女子,“這么柔弱的女子……” “大人別看她現(xiàn)在柔柔弱弱的,昨晚抓捕的時候,她打的可歡了?!?/br> “她是誰,犯了何罪?” “回稟大人,她名叫李悠然,是月韻宗弟子,也是焚竹山叛逆魁木峰的同伙?!?/br> ———— 抱歉,按照計劃,原本應該把鎮(zhèn)魂塔的故事寫完的,但是整整一星期都在加班??恐闵⒌臅r間才寫了這么多,想了想,還是先發(fā)出來吧。 被寄予厚望的周六日又出了公差,剛剛在住所寫了一段,明天、后天,大后天全天忙碌,肯定沒時間了,只好把寫出來的先發(fā)了。萬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