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羅章超深信不疑,為了能快點跟顏桃桃去玩拼圖,又開始埋首苦算。 只是學(xué)了一整天了,大腦的狀態(tài)像極了剛起床那會——待機中。 顏桃桃只能在心里默默同情他幾秒,然后把上午老師留的作業(yè)一并推到他的面前,接著……毫不猶豫的離開了他的房間。 家政阿姨在廚房忙碌著準(zhǔn)備著晚餐,顏桃桃輕手輕腳的出了羅家。 她在羅家待了三天了,也就昨天出了趟門,但跟著羅南平,是直接坐電梯去的負(fù)一樓的停車場,她對這棟小區(qū)的環(huán)境仍舊十分陌生。 短時間內(nèi)她都要住在這里了,去熟悉下小區(qū)的環(huán)境很有必要。 看羅章超那個狀態(tài),她給她估算了半個小時的作業(yè)時間,她也不打算走遠(yuǎn),就在樓下附近轉(zhuǎn)轉(zhuǎn),隨便走走透透氣就回來。 電梯在一樓停下,有出入的大人都好奇瞟了眼顏桃桃,猜測著這個漂亮的小女孩是哪家的孩子。 也不知道遇見的會是誰,但總而言之大家都是鄰居,顏桃桃見著人就露出乖巧討喜的笑容,如果有人打量她,就大大方方的喊一聲“叔叔好”、“阿姨好”。 顏桃桃走出住宅樓,耳畔就傳來一群小朋友嬉鬧的聲音,她順著聲源看過去,數(shù)十米外的有綠化做得很好的公共小院子,一群七八歲左右的小學(xué)生似乎是剛放學(xué)回來,還穿著校服背著書包。 作為一個“平平無奇的社交小達人”立刻嗅到了新朋友的氣息,步伐加速的邁過去。 這個小區(qū)住宅區(qū)和孔竹生居住的“央樂府”的布局相比要密集得多,之前她在孔竹生那時,一個鄰居都沒見著。 深知人脈重要性的顏桃桃,為了擴展社交圈,在去的路上已經(jīng)開始在心里醞釀著開場白了。 一群小學(xué)生聚在一起大聲交談,完全沒控制自己的音量,顏桃桃稍稍走近一些,就聽得一清二楚。 ——“你們看你們看,夏佑那個啞巴又坐在那發(fā)呆,我每天回家都看他坐在那,他到底在看什么?” ——“噓——你小聲點,想挨揍?。縿e連累我!我媽說了,不可以說他是啞巴!” ——“你慫什么,他今天就一個人坐在那!沒人護著他的?!?/br> ——“夏佑就是個啞巴啊,三歲了都不會說話,你聽他發(fā)出過聲音嗎?死氣沉沉的,你看他眼睛都不轉(zhuǎn),好像不僅是啞巴,還是個瞎子哦?!?/br> ——“煩死了,我爸爸成天念叨,讓我碰到了他,多跟他一起玩,搞笑吧,我們都七歲了,誰要跟三歲的小屁孩玩呀,真的無語死了。” ——“哈哈哈,帶他這個小屁孩玩,等他學(xué)會說話吧!” 稚嫩的童音,句句都傷人的字詞。 顏桃桃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顏星杰那張討人厭的臉,瞬間失去了和這些人交朋友的興趣。 她比誰都清楚,不是所有的小朋友都是天真可愛的,還有些小孩,刻薄惡毒起來,更甚大人。 在是非價值觀尚未完整定型時,很多小朋友都是盲目從眾的,所以在一個圈子里,霸凌的行為總是在一個人帶頭后,其他人鬧哄著跟上。 就像是她離家出走以前,巷弄里的小朋友,總會在顏星杰的帶領(lǐng)下欺負(fù)她。 顏桃桃順著說話人的目光看過去,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小男孩穿著干凈整潔的套裝,坐在花壇邊上,雙手平行放在大腿上,身子微躬,目光直視遠(yuǎn)方,像是在思考,又仿佛只是在發(fā)呆。 他一動不動,對幾步外幾個大朋友指名道姓的挖苦嘲諷置若罔聞,靜止得就像是一幅畫。 顏桃桃想到重生前的自己,曾經(jīng)試圖融入顏星杰那群小朋友堆里卻被故意排擠的自己,很多次也是這樣,無措的立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 雖然小男孩身上并沒有當(dāng)初她身上的那份局促不安,他身上只有一汪死水般的寂靜。 顏桃桃還是,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 于是她抬腳朝他走過去。 與其說是向小男孩走過去,不如說是走向記憶中那個被人排擠孤立的自己。 “喂——”剛剛說的小學(xué)生試圖喚住她,“你是誰家的孩子啊,怎么好像沒見過???” 顏桃桃就當(dāng)沒聽見,步子直直的往小男孩那邁。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拉住她,“跟你說話呢,你怎么不搭理人啊,你是要去找夏佑那個啞巴玩么?他只是一個三歲的小屁兒而已?!?/br> 說到后半句的時候,語氣明顯上揚,透著莫名其妙的優(yōu)越感。 小孩子都是這樣,普遍都喜歡跟在比自己年長的小朋友后面當(dāng)跟屁蟲,一般都不愛跟比自己年齡小的人玩。 顏桃桃駐足,眸光渙散,并不聚焦看著誰,薄唇緊抿,一言不發(fā)。 幾個小學(xué)生面面相覷,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發(fā)現(xiàn)她眼睛眨都不眨。 “嘁——好像是個瞎子,喂,你也不會說話嗎?” “……”顏桃桃沉默。 “我回家得問問我mama,我們小區(qū)怎么又多了個又瞎又啞的小孩子,該不會是夏佑的jiejie吧?” “哈哈哈,有可能哦?!?/br> 幾人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的笑點,不管顏桃桃,你一句我一句的笑鬧起來了。 顏桃桃無視三人,繼續(xù)抬腳走到夏佑身邊。 垂首,視線里是一張極其出眾好看的臉。 顏桃桃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見著這么好看的小男孩。 或許是因為才三歲,他的臉精致漂亮卻不辨男女,瓷白的肌膚若雪,棕色的眸定幀在某一點,宛若琉璃,清亮卻無神。 他仿佛看不到面前站著的顏桃桃,姿勢一動未動,就像是被人擺放在此處的洋娃娃,毫無生氣。 難道他真的看不見? 顏桃桃在他身旁落座,才三歲的夏佑比她矮了半個頭,她模仿著他的坐姿,屈著雙腿,雙手平行擱置在大腿上,主動搭話道:“你在看什么呀?” 特意加了“呀”這樣的語氣詞,想要顯得更親近友好些。 夏佑:“……” 夏佑沒反應(yīng),那幾個小學(xué)生的反應(yīng)倒是不?。骸罢O,她會說話啊,她是不是故意不理我們啊?” 顏桃桃完全不介意夏佑的冷漠,接著安慰道:“其實我覺得看不到也挺好的,不想看的,還有臟東西,我都會當(dāng)沒看到?!?/br> 小學(xué)生:???那個小屁孩在說我們是臟東西???! 顏桃桃:“如果沒有人和你玩,你也不要難過哦,那只是因為你真正的朋友還沒有出現(xiàn)而已,并不是你不好哦。” 這些話是說給他的,也是說給記憶里的小女孩聽的。 她的童年因為顏星杰的帶頭排擠,一度非常的自卑,直到長大后才漸漸和自己和解。 錯誤的事情不應(yīng)該因為做的人多了而變成正確的,就像她被排擠孤立,錯的是他們,不是她。 顏桃桃道:“夏佑是嗎?跟你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真正的朋友,我叫顏桃桃?!?/br> 如果她小的時候,有個跟現(xiàn)在的自己一樣的人出現(xiàn),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她后來也不會跟自己鉆那么久的牛角尖吧。 她不希望夏佑變成重生前的自己。 顏桃桃故意無視那幾個小學(xué)生,但余光一直有在默默關(guān)注著,畢竟他們要真過來找麻煩,她一個五歲的小孩帶著三歲的夏佑,那根本就是毫無勝算。 感覺到他們蠢蠢欲動要靠近,顏桃桃忽然揚聲道:“哇,我好像看到我爸爸了,他馬上就過來了,你上我家玩吧?!” 聞言,三個小學(xué)四處環(huán)顧張望,有一個人瞟見了遠(yuǎn)處樹下高壯的男人,本能的害怕的打了個寒顫,小臉紅紅白白,立刻扯了扯同伴,小聲道:“快快、快走……夏家的那個叔叔在……” 三個人就像是老鼠見了貓,立刻就逃竄走了。 顏桃桃聽不到他們小聲嘀咕的內(nèi)容,只當(dāng)他們是被自己的話給嚇跑了。 “看吧,他們被我嚇跑了?!鳖佁姨疑焓秩嗔巳嗨哪X袋,半是安慰半是炫耀,“怎么樣,jiejie厲害吧?” 仿佛這才感覺到了她的存在,夏佑動作極緩的轉(zhuǎn)過頭,脖子以下的身體巍然不動,被她揉亂的劉海稍稍遮擋住了些許的眼。 棕色的眸聚焦,他在看她。 顏桃桃放下心來,看來他沒有失明。 可他就只是在看她,沒有表情,沒有動作,沒有言語。 “夏佑?”顏桃桃試探的喚了聲。 “……”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 顏桃桃了然,看他的目光中溢滿同情和心疼。 他肯定是聽力有問題。 除非是發(fā)育完全長大了,因為后天的意外,單獨的失聰或失聲才會存在,在嬰幼兒時期,如果聽力有障礙,都會影響到語言的學(xué)習(xí),而造成失聲。 他大概就是因為聽不到,才沒學(xué)會說話吧。 顏桃桃動作輕柔的把他擋住眼睛的劉海撥開,感慨道:“聽不到也挺好的,有些話真的不如不聽?!?/br> 面對一個和幼時的自己有相同經(jīng)歷的,一個聽不到又不會說話的安靜漂亮小男孩,顏桃桃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輕松,在他面前她不需要去斟酌注意自己的言辭是否符合一個五歲的小朋友,她可以完完全全的做她自己。 于是她松懈下來,“我以前當(dāng)小朋友的時候,我堂哥總是欺負(fù)我,他會隨便搶我的玩具我的零食,所有屬于我的東西,有次我被他推到樹上,磕傷了頭,他就叫我‘丑八怪’,其他人也跟著一起叫?!?/br> “……” “當(dāng)時啊,沒有一個大人或者小朋友站出來說,他講得不對,我就開始自我懷疑,好長時間都不敢抬頭看別人,以為自己真的長得很丑。后來我長大了,我就懂了,我們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就好,并不是說的人多,那就是對的。哼,我才不丑,我美爆了好嘛。” 和又蠢又壞的顏星杰相比,她簡直就是仙女。 顏桃桃打開了話匣子,完全松懈下來,東一句西一句的回憶著小時候的事情,因為沒有可以傾訴的人,那些情緒堆積在心里很多年了,她現(xiàn)在一股腦的倒出來,舒心許多。 顏桃桃說得酣暢,并沒有注意到夏佑的表情已經(jīng)有了微妙的變化。 “哎——”顏桃桃長嘆一口氣,“其實外公不要我,我完全可以理解,本來就沒有多少感情基礎(chǔ),還隔了一輩,但如果……他可以把mama接回去就好了?!?/br> “……” “外公雖然看起來鐵石心腸,不管mama死活了,但其實很關(guān)心在意mama的吧,不然那天我不小心進了mama的房間,他就不會那么生氣了。要是……要是我能解開外公和mama之間的誤會就好了?!?/br> 說到這她眸色暗了暗,繼而覺得時間差不多了,羅章超應(yīng)該寫完作業(yè)了,她該回去了,于是她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俯身跟夏佑告別,“謝謝你聽我叨叨這么久,我現(xiàn)在要走了……” 想不到用什么方式跟他溝通,她只好盡力笑得燦爛友好,“拜拜夏佑,有機會再見啦。” 顏桃桃一邊說一邊朝他揮手,剛抬腳邁了一步,右手就被夏佑冰冷的小手拉住了。 “誒?”顏桃桃訝然側(cè)頭,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唇語,夸張的做著的口型,“我——要——回——家——啦!” 夏佑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稍稍加重了拉她手的重量,隨之站起身來。 不敢隨意的掙脫他的手,怕向他傳遞自己“討厭”他的錯誤信息,顏桃桃還是友善的笑著,另一只手指指自己又往住宅區(qū)指了指,甚至原地踏步走了走,“走——我——走——”